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锦亭春深:嫡女谋 > 第5章
阳春三月的京都,曲江池畔的芙蓉园被揉碎的春光裹得满溢,岸边的垂柳垂着鹅黄的丝绦,风一吹就扫过水面,惊得浮在池面的桃花瓣打着旋儿散开,像是谁把胭脂盒泼在了碧波上。
今日是礼部尚书周大人府中千金周若薇主办的春日诗会,京中世家子弟、贵女们的马车从园门排到了半里开外,连平日里深居简出的端王萧景渊,都被太傅之子苏明宇半拖半劝地来了。
沈清辞坐在临水的沉香木凉亭里,指尖捏着一把素面团扇,扇面上绣着几枝浅粉海棠,是她前日亲手补的,生母留下的旧物边角磨了毛,她便拆了自己的银线,细细绣补成完整的模样。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踏出众院,距
“落水醒来”
刚过半月,病后的清瘦让她穿月白襦裙时更显单薄,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浸了春水,正盯着池边几株新栽的辛夷花出神。
“清辞妹妹,发什么呆呢?”
周若薇端着盏盛着梨花白的青瓷杯走过来,杯沿沾着两瓣桃花。
“你看那边玉兰花架下,吏部侍郎家的李公子正跟人论画呢,他去年得了陛下亲赐的‘翰墨郎’,今日特意带了幅《春江垂钓图》来显摆。”
沈清辞顺着她的手望去,果然见一群人围着个穿宝蓝锦袍的公子,那公子手里展开一卷画轴,墨色的江水间泊着艘小渔船,倒有几分意趣。
她轻轻摇了摇团扇,声音温软却不怯懦:“周姐姐说笑了,我不懂画,只觉得那渔船的帆角画得太硬,少了点风动的软意。”
这话恰好被身后走来的沈清瑶听了去。柳玉茹的女儿穿着身粉绫襦裙,裙摆绣满了缠枝莲,走起来裙摆扫过地面,带着股张扬的娇气。
“哟,姐姐这是落水后开了窍?连画都敢评了?前几日我还见你对着账本算错了月钱,怎么今日倒成了行家?”
周围几个贵女闻言都低低笑了,沈清瑶的丫鬟更是故意拔高声音:“我们小姐可是跟着宫里的画工学过三年,去年还得了皇后娘娘赏的螺钿笔呢,哪是有些人能比的?”
沈清辞没恼,反而起身走到沈清瑶面前,目光落在她腰间系的香囊上,那香囊绣着只锦鸡,却把锦鸡的尾羽绣成了孔雀的模样。
她指着香囊轻声道:“妹妹的香囊绣得好看,只是锦鸡尾羽该是七根主羽,妹妹绣了九根,倒像混了孔雀的羽色。想来是妹妹学得太杂,倒忘了最基本的物态了。”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聚在沈清瑶的香囊上,连周若薇都忍不住笑了。
“清瑶妹妹,你这香囊确实绣错了,下次要绣,不如让清辞妹妹教你,她的针线活可是老夫人都夸过的。”
沈清瑶的脸瞬间红了,伸手就想扯下香囊,却被沈清辞轻轻按住手腕。
“妹妹别急,不过是个小错,改了便是。倒是今日诗会,若只论画,倒辜负了这满园春色,不如我们以‘曲江春’为题,各作一首诗,让大家评评,也算不白来这一趟。”
沈清瑶本就憋着气,闻言立刻应下:“比就比!我倒要看看,你这半吊子能写出什么东西!”
很快就有丫鬟取来纸笔,沈清瑶接过笔,略一思索就写了起来,写完还故意把纸扬高了些:
“《曲江春》,柳绿花红满岸边,莺歌燕舞醉春烟。游人尽赏风光好,不负今朝艳阳天。”
周围立刻有人附和:“好!用词华丽,把春色都写活了!”
沈清瑶得意地看向沈清辞,却见她正低头磨墨,墨锭在砚台里慢慢转圈,磨出的墨汁浓淡均匀。
等她磨好墨,才拿起笔,笔尖轻蘸墨汁,手腕微悬,在纸上缓缓写下:
“曲江池畔柳含烟,桃花逐水意绵绵。
不与群芳争艳丽,只留清韵在人间。”
字迹是小楷,笔锋清秀却不软塌,“清韵”
二字更是写得格外灵动。
周若薇凑过来一看,忍不住拍手:“好一个‘只留清韵在人间’!比那些堆砌辞藻的句子强多了,既写了春色,又有风骨!”
沈清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突然指着纸喊道:“你抄的!前几日我还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这首诗,你定是偷偷记下来的!”
她这话是慌不择路的诬陷,却让几个不明真相的贵女皱起了眉,世家子弟最忌舞文弄墨抄袭,若是真的,沈清辞的名声就毁了。
沈清辞没急着辩解,反而拿起笔,在诗后添了四句:
“辛夷初绽倚亭边,细草沾露软如绵。
我本观春寻常客,何需抄作误流年。”
写完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沈清瑶:“妹妹说我抄诗,不知妹妹在父亲书房见的诗,是哪本书里的?作者是谁?若真有这首诗,我甘愿受罚。若是没有,妹妹在诗会上这般诬陷嫡姐,怕是祖母知道了会不高兴。”
沈清瑶哪里见过原诗,不过是随口乱说,被这么一问顿时慌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旁的萧景渊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却清晰:“方才沈大小姐作诗时,我恰好看了一眼,句句皆是眼前景,绝非抄袭。倒是‘莺歌燕舞’一句,去年李侍郎的《春游赋》里也有,沈二小姐怕是记混了。”
这话像是给沈清瑶泼了盆冷水,她脸色瞬间惨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明宇连忙打圆场:“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别扫了诗会的兴。不如我们来玩投壶,谁赢了,我就把这柄象牙折扇送给他!”
投壶的壶就放在凉亭中央,壶口不大,里面插着十支箭。
沈清瑶还想找回面子,抢先拿起箭:“我先来!”
她接连投了三支,却只中了一支,最后一支甚至偏得撞到了壶身,弹飞出去。
沈清辞走到投壶前,拿起自己的箭,目光微凝,手腕轻扬,第一支箭稳稳落进壶中,第二支箭竟顺着第一支箭的缝隙滑了进去,第三支箭更是直接落在了壶底,整整齐齐。
“好!”
苏明宇第一个鼓掌,“沈大小姐这投壶技巧,怕是连军中的将士都比不上!”
萧景渊也抬了抬眼,目光落在沈清辞的手上,她的指尖沾了点墨汁,是方才写诗时蹭上的,却让那双手更显纤细灵巧。
投壶散后,众人跟着周府的王嬷嬷去暖阁用午膳。
沈清辞刚跟着周若薇走进暖阁,就引来不少目光。
方才换了件月白绫罗裙,裙摆绣着几枝淡墨海棠,头上只簪了支银质海棠簪,素净却不失雅致,倒比那些满头珠翠的小姐们多了几分清丽。
“清辞,你可算来了!”
周若薇拉着她的手,笑着往阁内走,“我特意让人在窗边留了位置,既能看到园里的海棠,又能晒到太阳,最是舒服。”
沈清辞刚坐下,绿萼就把装胭脂的锦盒放在桌上。锦盒淡蓝底上绣着缠枝莲,里面放着那罐掺了紫草汁的凝露胭脂。
暖阁里的宾客渐渐多了起来,李侍郎家的小姐抱着琵琶坐在角落,张御史家的姑娘正拿着纸笔写生,几个世家公子围在桌旁,低声讨论着诗词。
沈清瑶跟在柳玉茹身后进来,穿了件桃红襦裙,头上插着支赤金蝴蝶簪,一进门就四处张望,目光落在沈清辞桌上的锦盒上,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沈清瑶端着杯茶走过来,脸上堆着甜笑:“姐姐,我刚才喝了口茶,不小心把胭脂蹭掉了,你能不能借我用用你的胭脂?”
她说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清辞桌上的锦盒,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柳玉茹特意叮嘱她,一定要趁沈清辞不注意,把那罐掺了晚香玉花粉的胭脂换上去。
沈清辞抬眼,见沈清瑶的衣袖上果然沾了点茶渍,像是刚蹭过的样子。
她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指了指锦盒:“妹妹拿去用便是,不过这胭脂是我新调的,颜色偏淡,不知道合不合妹妹的心意。”
“姐姐调的胭脂,肯定好看!”
沈清瑶连忙打开锦盒,趁沈清辞低头的功夫,飞快地把自己袖中藏着的描金胭脂盒拿出来,将锦盒里的凝露胭脂换了进去。
那描金胭脂盒里的胭脂,正是柳玉茹给她的,膏体里掺着细小的晚香玉花粉,桃红的颜色看着格外艳丽。
换完胭脂,沈清瑶故作自然地沾了点胭脂往脸上涂,一边涂一边笑道:“姐姐这胭脂颜色真好看。”
她说着,还故意把描金胭脂盒往沈清辞面前推了推,“姐姐也补补吧,刚才写诗的时候,想必也蹭掉了些。”
沈清辞放下笔,看着桌上的胭脂盒,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她沾了点胭脂,看似随意地往脸上涂了涂,实则只轻轻碰了碰脸颊,她早已让绿萼在粉扑上撒了细粉,这细粉能吸附花粉,就算沾了点胭脂,也不会立刻过敏。
刚涂完胭脂,就听周若薇笑着走过来:“清辞,快点来啊,大家都等着看呢!”
她说着,目光落在沈清辞脸上,突然愣了一下,“清辞,你这胭脂……
怎么变成紫色了?”
众人闻声都看过来,只见沈清辞脸颊上的胭脂,原本是淡粉色,此刻竟渐渐变成了浅紫色,像在脸上抹了层薄紫霜,看着格外怪异。
沈清瑶心里一喜,故作惊讶地喊道:“姐姐,你的脸怎么了?是不是这胭脂有问题?我涂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你脸上就变颜色了?”
她说着,还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看我涂的,还是好好的桃红啊!”
暖阁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盯着沈清辞的脸,议论声渐渐响起。
“怎么会变成紫色呢?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胭脂。”
“会不会是胭脂里掺了什么东西?”
“听说有些人对花粉过敏,会不会是胭脂里有花粉啊?”
沈清瑶见她脸上的胭脂变了色,心里暗暗得意:看来那晚香玉花粉起作用了,再过一会儿,她的脸就会发红发痒,看她还怎么在诗会上待下去!
沈清辞却依旧平静,她拿起桌上的描金胭脂盒,用指尖沾了点胭脂,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对周若薇笑道:
“若薇,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我在胭脂里加了紫草汁吗?这紫草汁遇到晚香玉花粉,就会变成紫色。”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沈清瑶,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妹妹,我记得我给你的胭脂里,并没有加晚香玉花粉,怎么这胭脂里会有花粉的味道?”
沈清瑶的脸色瞬间白了,她没想到沈清辞会突然这么问,慌乱地摆着手:“我……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借姐姐的胭脂用了用,没换过盒子啊!是不是姐姐记错了?”
“我可没记错。”
沈清辞说着,对绿萼使了个眼色。绿萼立刻从随身的小包袱里拿出一个淡蓝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正是沈清辞原来的凝露胭脂,膏体还是淡粉色,没有丝毫变化。
“这才是我原来的胭脂盒。”
沈清辞拿起锦盒,对众人道。
“我从小就对晚香玉花粉过敏,一沾到就会发红发痒,所以调胭脂时从不用这种花粉。”
她看着沈清瑶苍白的脸,语气依旧温和:“妹妹或许是拿错了胭脂盒,不过以后用别人的东西时,还是要小心些,免得弄错了,让人误会。”
沈清瑶被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众人也都明白了,原来是沈清瑶拿错了胭脂盒,还差点让沈清辞过敏出丑。
周若薇连忙打圆场:“原来是这么回事!清瑶妹妹也是不小心,大家别误会了。清辞,你这胭脂调得真有意思,还能通过颜色辨花粉,真是巧妙!”
暖阁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众人都夸沈清辞心思细腻,不仅会写诗,还会调胭脂。
诗会快散时,沈清辞去偏院如厕,回来时却见凉亭的石桌上放着一支竹管笔,笔杆上刻着朵小小的海棠花,与她襦裙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她拿起笔,就见萧景渊的侍卫站在不远处,见她看来,微微躬身:“我家殿下说,这支笔适合写小楷,送与小姐练字。”
沈清辞握着笔,指尖能感受到笔杆的温润,她对着侍卫轻轻点头:“替我谢过端王殿下。”
等她回到凉亭,周若薇正等着她:“刚才端王殿下还问起你,说你那首诗写得好,想知道你平日里读什么书呢。”
沈清辞笑了笑,没多说,只把笔小心翼翼地放进袖中。
回去的马车上,绿萼还在兴奋地说:“姑娘今日真是太厉害了!不仅作诗赢了二小姐,投壶也赢了,连端王殿下都送你笔呢!”
沈清辞没接话,只是打开车窗,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镇国公府。
柳玉茹看着沈清瑶狼狈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却又不能发作,只能低声对沈清瑶道:“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让自己出了丑!”
沈清瑶还在哭哭啼啼:“娘,沈清辞今日让我丢尽了脸!连端王殿下都帮着她!”
柳玉茹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支银簪,簪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哭有什么用?她会作诗,会投壶,谁让你如此不中用,处处被她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