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暖光被冰冷粘稠的夜色吞噬。温度骤然下降，寒风如同无形的刀子，刮过废墟，带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分不清是风声，还是那些游荡者的低嚎。
凌玥靠坐在冰冷的、扭曲的汽车残骸旁，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色的哈气。剧烈的战斗过后，疲惫如同潮水般涌遍四肢百骸，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受伤的脚踝也重新开始发出尖锐的抗议。
但她不敢放松警惕。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和刚才的打斗声响，极有可能吸引来更多不速之客。
她从空间里取出干净的矿泉水，先小心地喂给紧紧依偎着她的男孩。孩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大眼睛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明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盛满了劫后余生的依赖和一丝未散的惊恐。
“慢点喝。”凌玥自己的声音也沙哑得厉害。她简单清理了一下手上新增的擦伤和污垢，才就着瓶口喝了几大口冰凉的水，稍微缓解了喉咙的灼痛感。
又拿出一点食物，两人沉默地分食着。压缩饼干粗粝的口感划过喉咙，牛肉干需要用力咀嚼，在这死寂而危险的夜里，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看得我好难受，姐姐和崽崽好可怜。】
【刚才真的太帅了！但也肯定累坏了吧？】
【晚上更危险，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啊！】
【血腥味太重了，这里不能久留！】
弹幕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凌玥何尝不知道。她强撑着站起身，脚踝的刺痛让她趔趄了一下。男孩立刻伸出小手扶住她，小脸上满是紧张。
“没事，”她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我们得换个地方。”
她环顾四周，夜色如墨，能见度极低。刚才兑换的夜视能力早已过期，新的打赏还不足以再次兑换。只能依靠模糊的轮廓和声音来判断。
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封闭、易于防守的地方。
她拉着男孩，尽量放轻脚步，忍着脚痛，小心翼翼地远离那片弥漫着血腥味的战场，向着记忆中之前看到过的一栋相对完整的公寓楼挪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黑暗中的每一个细微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男孩也极其懂事，紧紧跟着她，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偶尔抑制不住的、因为害怕和寒冷而产生的细微颤抖，通过相握的手传递过来。
这细微的颤抖，却比任何东西都更能刺痛凌玥的心。
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那栋公寓楼下。入口处的门早已不知去向，大厅里一片狼藉，散落着碎玻璃、废纸和不明污渍。楼梯间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凌玥不敢贸然上去。她先在一楼找了个角落隐藏起来，屏息倾听了好几分钟，确认没有明显的动静后，才咬着牙，开始搀扶着男孩往上走。
楼梯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杂物，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令人不安的窸窣声。每上一级台阶，脚踝都传来钻心的疼。她只能靠着墙壁，几乎是用一条腿拖着另一条腿，艰难地向上挪动。
男孩努力想搀扶她，小小的身子使出全力，小脸憋得通红。
走到三楼拐角处时，凌玥实在撑不住了，靠在墙边大口喘息，冷汗浸湿了后背。
就在这时——
一阵极细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呜咽声，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凌玥猛地一僵，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再次绷紧。
男孩也听到了，害怕地往她身边缩了缩。
那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像是被极力压抑着，却依旧能听出是属于孩子的、充满无助和恐惧的啜泣。
不是丧尸的嘶吼。
凌玥和男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有声音！好像是小孩子的哭声？】
【我也听到了！是不是听错了？】
【这鬼地方怎么还有别的孩子？】
【主播小心！万一是陷阱呢？】
弹幕也听到了那细微的声响，立刻提醒道。
凌玥的心提了起来。陷阱？不是没有可能。但这哭声……听起来那么真实，那么绝望，像极了不久前的自己，也像极了身边这个孩子最初的模样。
她握紧了手中的铁扳手——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武器了。匕首在之前的混乱中丢失了。
呜咽声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更具体一点，是从四楼左侧那一片坍塌形成的废墟里传出来的。
凌玥示意男孩待在原地别动，自己则忍着剧痛，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上挪，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越靠近四楼，那哭声越清晰，也越发让人心头发紧。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却又死死压抑着的哭泣，充满了无助的恐惧。
四楼的情况比下面更糟。似乎发生过剧烈的爆炸或坍塌，走廊一半都被砖石和扭曲的钢筋堵塞了。哭声正是从一堆坍塌物形成的三角缝隙里传出来的。
那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那细微的、令人揪心的啜泣声不断溢出。
凌玥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楼下紧张地望着她的男孩，又看了看那一片危险的、不知隐藏着什么的废墟。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自己尚且自身难保，还带着一个孩子。
可是……
那哭声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向着那片坍塌物慢慢靠近。每一步都踩在不稳的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
仿佛里面的小生物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连哭都不敢哭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一种极力压抑的、几乎能感受到的恐惧。
凌玥在距离那片阴影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能感觉到里面有一道目光正惊恐地望着她。
她慢慢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尽管沙哑：“……别怕，我不是坏人。你……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死寂。
凌玥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从空间里取出半瓶水，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慢慢推了过去。
“渴不渴？这里有水。”
矿泉水瓶滚入黑暗的缝隙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里面传来了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里面的小家伙正在犹豫。
过了好一会儿，一只极其瘦小、脏得看不出原本肤色的小手，颤抖着从阴影里伸了出来，飞快地抓住了那瓶水，又迅速缩了回去。
紧接着，传来一阵急切而压抑的喝水声，显然里面的孩子渴坏了。
凌玥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肯接受食物和水，至少说明还有基本的求生意识，戒备心也可能降低。
她又拿出一小块压缩饼干，如法炮制地推了过去。
这一次，里面的小家伙犹豫的时间短了一些，再次飞快地伸出手抓走了饼干。
趁着这个机会，凌玥稍微凑近了一点，借着从破损窗户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努力向里面看去。
阴影里，依稀能看到一个比她的男孩还要瘦小一些的身影，蜷缩在最深处，身上裹着一件破烂不堪的、明显过大的成人外套，小小的身子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而最让她心头一震的，是那双眼睛。
因为适应了黑暗，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双极大、极其明亮的眼睛，在深深的阴影里，如同受惊的小鹿，盈满了泪水，写满了惊恐和不安，正一眨不眨地、警惕地望着她。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盛着揉碎的星光，与周遭的死寂和绝望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就在这时，原本待在楼梯口的男孩，因为担心，也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走了上来，怯生生地拉住了凌玥的衣角，同样好奇又害怕地看向那片阴影。
阴影里的孩子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同龄人，紧绷的警惕性似乎又降低了一点点。
凌玥看着那双在黑暗里闪烁的、亮得惊人的眼睛，又看了看身边依赖着她的男孩，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对着那片阴影轻声说：
“别怕，出来了，好吗？姐姐这里还有吃的。我们……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