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刺眼的一幕,姜翎还是眼眶泛了红。
这是她爱了七年的男人。
是她足足生了七个时辰生下来的双胞胎儿女。
泪水从她脸颊落下。
打湿了花灯。
烛光,灭了。
她站在阴暗处,看着他们进入灯火通明的画舫。
又好像回到了七岁生辰那日,她偷溜出来找爹爹,却看见他抱着舒羽游船赏月。
而她,只配躲在阴暗的角落,偷窥一角幸福。
“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银杏和银红已是急的团团转了,看见姜翎出现在门口顿时扑了过来。
姜翎应了一声,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里,写了一封和离书。
墨迹尚未吹干,院外又来了人。
是老夫人院子里的秋嬷嬷。
“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说话。”
姜翎眸光微顿。
也好,这和离书和府中中馈钥匙正好交给老夫人,她也不用再去见裴云序了。
行至蘅芜苑,姜翎却有些不敢进。
裴家人口简单,裴云序的父母皆牺牲在战场。
消息传至京城,一众裴氏族人对裴家家产虎虎眈眈,明争暗抢。
裴家岌岌可危。
当时年仅十二的裴云序知道自己护不住祖母和妹妹裴雪珠,便去了宫门口,敲响了登闻鼓,挨了二十棍,立下了军令状。
皇帝欣赏他志气,无人敢在此时动他家人。
三年后,裴云序带着敌将人头凯旋。
玉面少将,英姿勃发,被皇帝亲赐为武安侯,从此声名大噪。
裴老夫人也有了诰命,从此无人敢欺。
老夫人待她虽然冷漠,但并没有因为她是商女便瞧不上她,也没有因为这场被迫的婚事对她吹毛求疵。
就算裴雪珠对她不满,百般反对,老夫人还是将府上中馈交给她管理。
更别说知道她和裴云序夫妻关系一般,还去规劝过裴云序。
而自从两个孩子出生之后,老夫人享受天伦之乐,对她也有了一点笑脸。
“杵在那干嘛,像个木头桩子。”
裴老夫人等了半响姜翎也不进来,没好气地出声叫道。
“拢不住夫君的心,也没脸来见我这个老婆子是吗?”
姜翎垂着眼,进了内堂。
裴老夫人看见姜翎这幅死气沉沉的样子就来气。
就算姜翎生得再花容月貌,男人也不会喜欢她这般无趣的花瓶。
“你看看你的样子,素面朝天,也不打扮”
“云序不来你这,你不会找借口过去吗?”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难道还要老婆子豁着老脸又去管你们房里事吗?”
“”
裴老夫人说了一通,口都干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下一秒,看到姜翎递上来的东西,她愣住了。
“都出去。”
茶杯重重地搁在茶桌上,裴老夫人明显生气了。
婆子丫鬟们立刻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夫人竟然连老夫人都惹生气了,她又拢不住侯爷,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听说夫人的妹妹最近跟侯爷走的很近,莫不是夫人想帮侯爷纳妾?”
“你瞎说什么,舒小姐才是正经的舒家大小姐,怎么可能给侯爷做妾?里头那位啊是私生女”
门外风云混乱,屋内安静死寂。
裴老夫人看完手里的和离书,又看了看她交上来的中馈的钥匙和印鉴,脸色黑如墨。
“姜翎,在我这耍小姐脾气可没用!”
姜翎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沉静如墨,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裴老夫人的眼睛。
裴老夫人突然心中一悸。
“老夫人,当初我进裴家时,拿出半数嫁妆贴补裴家,您说,裴家欠我一次。”
那时候姜翎眨着怯生生的眼睛,眼里还有着孺慕之意。
如今的她一双明眸寒凉如冰、沉静如墨。
竟然和云序有些像了
裴家欠她。
裴家确实欠她的。
裴老夫人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拿在手上的和离书,她只觉得有千金重。
“为什么?”
听到裴老夫人的问话,姜翎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只轻呼出一口气。
“老夫人,我累了。”
夜已深,满城灯火渐渐熄灭。
裴云序带着两个孩子也回了府。
一到府门,裴玉儿的心情便突然低落下来。
她今天晚上玩的很开心,但是一回家就想到会被娘亲教育,顿时连门都不想进了。
裴砚书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安抚地拉了拉她的手。
“爹爹,娘亲会不会骂我们啊?”
裴玉儿闻言可怜兮兮地抱着裴云序的大腿不松手。
“不会的。”
裴云序摸了摸她的头。
“等会我去跟你们娘亲说。”
裴玉儿偷偷抿嘴一笑。
娘亲向来不会拒绝爹爹的话,她就知道,只要抱紧爹爹大腿就好了。
“侯爷,老夫人让您回府后立刻过去一趟。”
在府门等候多时的秋嬷嬷见到他们,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
裴云序微微皱眉。
这么晚了,祖母还没睡?
侍卫凌霄凑上来在裴云序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夫人去找过老夫人”。
裴云序温和的眉眼立刻冷淡了下来。
又去麻烦祖母。
蘅芜苑内,茶水已凉。
裴老夫人叹了口气,伸手去拿,却被来人按住。
“祖母,茶凉了,给您换杯温水吧。”
裴云序亲自给裴老夫人倒上新的温水,姿态从容优雅。
裴老夫人看着他,眼里满是慈爱。
她这个孙子,面冷心热,谁要是走进了他的心,必会得到他全部温柔。
可惜
“听说你最近和舒羽走的很近?”
“祖母知道,当初婚事并非你所愿,但我们裴家也没有和离的先例”
裴云序眸里泛起一抹涟漪,姜翎到底和祖母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出声打断了裴老夫人的话。
“祖母,我并无和离的想法。”
裴老夫人一愣。
“不管谁在您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您总该信我。”
裴老夫人自然是相信他的,她又惊又喜,忙把藏在袖中的和离书又往里塞了塞。
“你既这般说了,那以后便对姜翎好些,夫妻七载,今天怎么也要陪陪她。”
看来姜翎果然又来告状了。
裴云序皱了皱眉,但还是听裴老夫人的话,回书房的路上拐去了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