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国看着院子里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尤其是那些孩子,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他心里一动,笑着扬声道。
“沈军哥,富国叔,你们分到的那些下水也别浪费了,都拿过来,我这一锅卤水料足,正好一锅给炖了!省得你们自个儿费柴火费调料。”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
谁家舍得下王卫国这么重的料啊!
沈军和沈富国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惊喜。
他们都是实在人,知道王卫国这是真心帮忙,也不矫情。
“哎,那敢情好!卫国你等着!”
沈军一拍大腿,转身就往家跑。
沈富国也乐呵呵地去了。
不一会儿,几家人都把自家分到的猪肝、猪心、猪肺之类的拿了过来。
王卫国来者不拒,稍作处理后,一股脑儿全下了锅。
“光吃这个也腻得慌,”
沈军的婆娘李秀莲是个爽利人,她提着一篮子东西进了院。
“卫国,这是我家刚从自留地里拔的萝卜和白菜,还有几个土豆,你看着一块儿炖了。这碗里是半斤米,不能白占你家便宜。”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纷纷回家拿东西。
这家提来一把干豆角,那家送来两个大窝头,还有人直接端来了半碗金贵的猪油。
很快,王卫国的院子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小的“百家菜”。
王卫国看着这场景,心里暖烘烘的。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几样菜,几碗米,这是乡亲们最朴素的情谊。
在前世,他何曾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村长看着这热闹的景象,捋着胡子直点头,最后大手一挥。
“都别挤在卫国家了,去沈壮家院里!他家院子大,桌子板凳也多,今晚咱们就在那儿凑一桌,热闹热闹!”
沈壮也是忠厚老实,闻言只是憨厚地笑着,一个劲地往外搬桌子。
于是,一场临时的“百家宴”就在沈壮家宽敞的院子里拉开了帷幕。
夜幕降临,院子里点起了灯,昏黄的灯光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暖洋洋的。
一大盆热气腾腾的卤下水摆在正中央。
猪肝的绵密、大肠的软糯、猪心的弹韧,都吸饱了浓郁的酱色汤汁,香气四溢。
旁边还摆着清炒的白菜、炖得烂糊的萝卜土豆,以及各家凑来的主食。
孩子们早就等不及了,围着桌子口水直流。
大人们则笑着,闹着,互相让着菜,说着家长里短。
酒是村里自酿的苞谷酒,不烈,但后劲足。
村长端起碗,高声道。
“来,咱们都敬卫国一碗!要不是他,咱们哪能吃上这么香的东西,哪能知道这猪下水还能这么好吃!”
“对!敬卫国!”
众人纷纷响应,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王卫国端着碗,看着这一张张淳朴的笑脸,听着这嘈杂却又无比悦耳的欢笑声,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这里,正在成为他真正的家。
与这边的欢声笑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隔壁沈柱家。
院子黑漆漆的,连灯都没点,偶尔从屋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和孩子的哭闹,显得格外凄凉。
一顿肉下肚,第二天村里人上工的精气神都明显不一样了。
男人们挥舞锄头的力气更大了,女人们挑水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仿佛那股卤肉的香气,化作了实实在在的力气,融进了每个人的筋骨里。
日子一晃,就到了十月份。
秋风送爽,田野里一片金黄,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空气中弥漫着丰收的味道。
秋收,正式开始了。
东北的冬天来得早,必须抢在霜冻之前把所有粮食收回来、晒干、入库。
这是一年中最忙碌,也是最考验人的时候。
整个沈家村都动了起来。
田地里,男人们光着膀子,挥舞着镰刀,动作整齐划一,金色的稻浪在他们手下成片倒下。
女人们则跟在后面,将割下的稻子捆成一捆捆,再用扁担挑到地头的牛车上。
她们的汗水浸湿了衣衫,但脸上洋溢的却是丰收的喜悦。
晒谷场上,老人们则负责打谷子。
他们抡起连枷,一上一下,富有节奏地敲打着稻穗,谷粒便噼里啪啦地脱落下来。
一群半大的孩童,则提着小篮子,像一群快乐的小麻雀,在田埂间来回穿梭,捡拾遗落的稻穗。
每一粒粮食,都不能浪费。
收完谷子收苞谷,掰下来的苞谷棒子堆成一座座小山。
收完苞谷,地还不能闲着,得赶紧翻耕,种上冬小麦。
整个村子就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连轴转动,忙得不可开交。
持续了整个夏天的干旱,在这时却显现出唯一的好处——天气晴好,晒粮食特别快。
金黄的稻谷和玉米铺满了整个晒谷场,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直到十一月上旬,最后一批粮食入库,气温也骤然降了下来,人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盘点收成的时候,村长依旧眉头紧锁。
哪怕整个夏天,村里那台宝贝拖拉机天天拉水浇地,没让地旱死,但粮食还是比去年减产了足足一成。
不过,跟隔壁赵家村比起来,沈家村的情况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了。
没有拖拉机拉水,赵家村的地旱得更厉害,粮食减产了两成还多。
交完公粮,就到了最关键的分粮环节。
沈万山看着仓库里剩下的粮食,又想起之前王卫国带着大家去粮站抢购回来的那批,心里有了底。
他一咬牙,当着全村人的面宣布。
“今年的储备粮不动!收上来的这些,除了留足明年的种子,剩下的,全部分了!”
此言一出,全村哗然,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最终算下来,一公分能分到的粮食,竟然跟去年丰收年景差不多。
没少,在这灾年里,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
村民们看着领到手的粮食,对村长和王卫国充满了感激。
而隔壁赵家村,则是另一番光景。
他们本就底子薄,储备粮不多,今年又减产得厉害。
分到各家各户的粮食,一公分算下来,比去年直接少了一半。
这下彻底炸了锅。
哭闹声、咒骂声、争吵声响成一片,不少人跑到大队去闹,强烈要求撤了刘国林的村长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