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闻言,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毫不怀疑王卫国话里的真实性。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王卫国没再理他,转头看向沈军他们。
“兄弟们,撤!”
他大手一挥,招呼着民兵队员们上车。
“把沈青海,给我从车上扔下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正准备往拖拉机上爬的沈青海,动作瞬间僵住,脸上血色尽失。
“姐夫……姐夫我……”
他想求饶,却被沈军和另外两个民兵,像拎小鸡一样,毫不客气地从车斗里给拽了出来,推到了一边。
“突突突……”
王卫国和沈军摇动了拖拉机的摇把,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
两辆拖拉机,载着五十多名民兵,扬长而去,只留给沈青海一屁股呛人的黑烟和无尽的绝望。
王卫国坐在驾驶座上,面沉如水。
昨晚,他就让沈青阳去县城里,打听了一下这个虎哥的底细。
沈青阳如今跟着那帮县城的二代们混得风生水起,消息渠道灵通得很。
今天下午就带回了消息。
虎哥,原名陈虎,是县化工厂副厂长陈深的小儿子。
典型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在城东拉帮结派,开了个小赌场,放点高利贷。
这个年代,对这种事情的打击力度还不是特别严厉,加上他爹的关系,就算被抓了,顶多也就是下放到农场教育几个月,过段时间又出来作妖。
正是这种小鬼,才最是难缠。
你不能一下子把他打死,否则后患无穷。
但你又不能放任他不管,否则他会像苍蝇一样,没完没了地来恶心你。
所以王卫国才选择了今晚这种方式,用绝对的实力,一次性把他打怕,打服,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恐惧,再也不敢起任何歪心思。
至于沈青海……
王卫国眼神一冷。
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舅子,必须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
连江桥上,寒风萧瑟。
沈青海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桥中央,看着远去的拖拉机灯光,如坠冰窟。
他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
他爹那个老不死的,没事跑去报什么公安!
现在好了,姐夫不管他了,把他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嘿嘿……”
一阵阴冷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沈青海僵硬地转过身,只见虎哥正带着他那几十个小弟,一步步地朝他逼近。
虎哥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面对王卫国时的谄媚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怨毒。
“孙子。”
虎哥走到沈青海面前,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狠狠地拍着他的脸。
“钱,一分都不能少。”
“要不是看在卫国哥的面子上,老子今天就把你小子捆上石头,扔进这连江里喂鱼!”
“砰!”
他一脚将沈青海踹翻在地,狠狠地啐了一口。
“虎哥,虎哥我错了!”
沈青海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绝望地哀嚎着。
“我还!我还!您再给我点时间,我砸锅卖铁也一定还给您!”
……
而此时的王卫国,已经开着拖拉机,带着民兵队的兄弟们,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县城的国营饭店门口。
“老板!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都给我上来!”
王卫国将一沓崭新的大团结拍在柜台上,豪气干云。
“今天我请客,所有兄弟,不醉不归!”
“好!”
民兵队员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今晚这一趟,虽然有些波折,但实在是太他妈的过瘾了!
跟着这样的队长,有肉吃,有酒喝,有面子!
值!
国营饭店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呛人的白酒味儿,五十多个汉子敞开了肚皮,吃得满嘴流油,喝得面红耳赤。
桌上摆满了红烧肉、大盘鸡、溜肥肠,这些平时过年都未必能见着的硬菜,此刻正被一双双粗糙的大手,用筷子夹着,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
“来!兄弟们,走一个!”
沈军端着搪瓷缸子,脸膛喝得通红,舌头都有些大了。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举起缸子,对着所有人。
“敬队长!”
“敬队长!”
所有人,无论清醒的还是半醉的,都呼啦啦地站了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酒碗、搪瓷缸子。
王卫国笑着站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请人帮忙,事后必须请客,这是规矩,也是人情。
一顿饭,把他让陈东这段时间辛辛苦苦淘换来的各种票子,嚯嚯了个干干净净。
肉票、粮票、油票,还有几张珍贵的工业券,此刻都变成了桌上实实在在的酒肉。
但王卫国一点都不心疼。
钱没了可以再赚,票没了可以再想办法。
人心,散了就不好聚了。
这顿饭,吃得就是个痛快,要的就是个场面。
一直到天色擦黑,众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国营饭店的手艺,真不是吹的!”
一个民兵队员打着饱嗝,拍着自己滚圆的肚皮,一脸的回味无穷。
“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进国营饭店吃饭呐!”
“队长局气!”
“那还用说!”
众人七嘴八舌地夸赞着,看向王卫国的眼神里,满是敬佩和信服。
不少人都喝高了,走路东倒西歪,夜路黑,就这么回去不安全。
王卫国干脆把拖拉机开到沈家村,让所有人都先去村委会的办公室里挤一挤,对付一宿。
“突突突……”
拖拉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然而,当他们靠近村口时,却发现村里非但没有睡下,反而比县城还热闹。
沈家村大队部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一阵阵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怒吼,隔着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卫国眉头一皱,停下拖拉机,跳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
他拉住一个看热闹的村民问道。
那村民一见是王卫国,立刻来了精神。
“卫国啊,你可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吧,你那小舅子,沈青海,正闹着要跟他爹沈柱断绝父子关系呢!”
断绝父子关系?
王卫国闻言,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院子正中央,沈青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对着村长沈壮砰砰磕头。
“大伯!我求求您了!您就给我做个主,写个文书,我沈青海,从今往后,跟沈柱这个老王八蛋,再没有半点关系!”
他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声音嘶哑,充满了怨毒和绝望。
沈柱则瘫坐在一旁,老脸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周围村民的唾沫星子淹没了。
王卫国站在人群外,冷眼旁观,心里竟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