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国用勺子舀了一勺麦乳精,冲了一碗,屋子里顿时弥漫开一股香甜的味道。
小山趴在炕沿,使劲地吸着鼻子,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沈青青把碗推到小山面前。
“小山喝。”
小家伙却摇摇头,懂事地把碗又推了回去。
“妈妈喝,妈妈身体好。”
一句话,说得沈青青心里又酸又软,抱着儿子亲了一口。
王卫国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流涌动。
这才是家,有血有肉,有笑有泪,充满了烟火气的家。
沈青青笑着问张莲。
“嫂子,你什么时候再生一个?”
张莲脸上一红,嗔了她一眼,随即又有些向往。
她摸了摸小山的头,轻声说:“等大虎和二虎长大点吧。现在这灾年,也不知道以后啥情况,过两年再说。”
沈青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日子得慢慢过,不能急。
过了几天,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说是邮递员来了,让有信件包裹的去大队部领。
正巧,有个包裹是王卫国的。
王卫国有些纳闷,他在这里没什么亲戚朋友,谁会给他寄东西?
拿到包裹,是个不大的牛皮纸包,上面寄件人的地址是部队。
他心里一动,拆开一看,里面是几颗用红纸包着的水果糖,还有一封信。
信是周华写的。
字迹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子喜气。
信上说,他跟李舒婷上个月领证结婚了,因为离得远,没法请他喝喜酒,就寄些喜糖过来,让他也沾沾喜气。
王卫国捏着那几颗糖,眼前浮现出周华那张憨厚的笑脸,和李舒婷温柔的眉眼。
前世,他们俩就是部队里的模范夫妻,感情好得让人羡慕。
周华,李舒婷两人相濡以沫,一起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没想到这一世,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真好。
王卫国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至于贺礼,等他以后回了部队再补上也不迟。
这天下午,王卫国正在院子里劈柴,大队书记孙连城急匆匆地找了过来。
他脸色凝重,额头上全是汗。
“卫国,在家呢?”
“孙书记,出什么事了?”王卫国停下手里的活,给他倒了杯水。
孙连城摆摆手,一口气喝干了水,才喘着气说:“出大事了!”
他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
“我刚从公社开会回来,听上面的意思,粮价可能还得涨!”
王卫国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孙连城继续说道:“现在好多地方买粮都得要粮票了,光有钱都不行。公社的领导透了口风,让咱们有钱的赶紧去买粮,能屯多少屯多少,晚了怕是就买不着了!”
这话一出,王卫国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他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亲耳听到,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么严重?”
“只会更严重!”
孙连城一拍大腿。
“我琢磨着,咱们村之前打野猪不是分了八百块钱吗?干脆,全都拿去买粮!”
这个提议,王卫国举双手赞成。
钱放在手里会贬值,只有粮食,才是这年头最硬的通货。
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家家户户都紧张起来。
除了赵家村,附近几个村子因为之前跟着王卫国卖野菜、抓泥鳅,手里多少都攒了点钱。
一听这消息,都坐不住了,纷纷拿出积蓄,跟着连山大队一起去镇上的粮站买粮。
一时间,通往镇上的路上,都是拉着板车、推着独轮车的村民。
连山大队去得最及时,村里那八百块钱,加上各家各户凑的钱,浩浩荡荡地把粮站里剩下的粮食扫荡一空。
等后面其他村子的人赶到时,粮站的仓库已经空了。
“没粮了!一个米粒子儿都没了!”
粮站的工作人员两手一摊,爱莫能助。
买到粮食的村子喜气洋洋,没买到的捶胸顿足。
赵家村的人,只能干瞪眼。
他们现在手里空空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家一袋一袋地往回扛粮食。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赵家村蔓延。
村里的存粮本就不多,家家户户都开始节衣缩食,一天三顿改成两顿,稀饭稀得能照出人影。
可地里的活却一点不能少。
天旱,得从河里拉水浇地,都是重体力活。
因为吃不饱,赵家村的人干活有气无力,进度明显比其他村慢了一大截。
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都透着一股绝望。
王卫国站在沈家村的地头,远远地看着赵家村那边拉水的队伍,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这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种因果循环的快意。
当初他们是怎么把自己挤兑走的,现在就有多狼狈。
如今,赵家村的人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不止一次地在背后议论,要是当初没把王卫国逼走,现在他们村的日子肯定比沈家村还好过。
看看人家沈家村,自从王卫国去了,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
不仅吃穿不愁,现在还屯了这么多粮食,熬过这个灾年不成问题。
更让他们眼红的是王卫国的地位。
现在大队部那帮干部,哪个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
上次打架的事,派出所的同志都亲自上门给他撑腰。
这种待遇,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可吃。
赵家村的悔恨,并不能变成粮食。
沈家村这边,日子还得照样过。
没过几天,大队部下了新通知。
各村养的猪,该出栏了,统一拉到县里的肉联厂去卖。
这是集体产业,每个村都有养猪的任务指标。
猪卖了,才能换回钱和票,再去抓新的猪仔回来继续养。
这可是村集体账上的一笔大收入。
沈红星不敢怠慢,立马召集了村里的青壮劳力。
沈家村今年养了二十五头猪,一个个膘肥体壮,油光水滑。
这都是生产队长沈建军和几个饲养员大半年的心血。
卖猪这天,村里热闹得跟过节似的。
青壮们用粗麻绳给猪套上嚼子,几个人拽一头,吆喝着,连拖带拽地往村口赶。
猪不乐意,哼哼唧唧地叫唤,满地乱拱。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回荡着猪的嚎叫和人的笑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