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国根本没理会他的嘲讽,径直走到卡车头前。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绕着卡车走了一圈,仔细地听着发动机偶尔传来的异响,又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
然后,他一言不发,直接钻进了油腻腻的车底。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王山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王卫国从车底滑了出来,身上沾满了灰尘和油污。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语气平静而笃定。
“其他地方都没问题,毛病出在油箱里。”
他看向司机,继续说道。
“十有八九是油箱里的杂质堵了油路,得把整个油箱拆下来,彻底清洗一遍才行。”
这话一出,王山顿时又来劲了。
他像是抓住了王卫国的把柄,立刻跳了出来,高声反驳。
“你算老几啊?说拆就拆?这可是解放大卡,拆油箱是多大的工程你知道吗?万一拆了装不回去,或者弄坏了哪个零件,你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司机和跟车的工人们也面露犹豫。
他们显然更相信王山这个“专业人士”的话。
王卫国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以我的经验判断,这辆车的油箱不算老旧,密封和接口都还很结实,拆下来清洗不会有任何问题。”
王山听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了。
“呵,经验?”
他嗤笑一声,抱着手臂,下巴抬得老高。
“你一个种地的,跟我们机械厂的师傅谈经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卫国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辆卡车,而是慢条斯理地在自己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污。
“说得好像我多想修似的。”
他声音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位同志这么有本事,就让这位同志修好了。”
说完,王卫国转过身,抬脚就要走。
有些人就是欠收拾,有点微末的本事,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他没兴趣在这种人面前证明什么。
“哎,卫国!别走啊!”
李青山急了,一把拉住王卫国的胳膊。
他扭过头,恼火地瞪向王山。
“王山同志,那么请你说说,这车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青山心里窝着一团火。
平时让这个王山来大队帮着修个拖拉机、抽水泵什么的,他就总是一副爱答不理,耀武扬威的样子。
偏偏人家是县机械厂厂长的小舅子,轻易得罪不起。
以后队里再有东西坏了,想请人帮忙,人家肯定推三阻四,有的是办法拿捏你。
王山被李青山问得一噎,随即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怎么知道?车这么大的物件,当然得慎重检查。”
他双手一摊,摆出个无辜的姿态。
“万一判断错了,造成更大的损失,谁负责?”
李青山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慎重?
从中午检查到现在,天都黑透了,连个所以然都没检查出来,这叫慎重?
这分明就是没那个金刚钻!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的时候,公路的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还有手电筒的光柱在晃动。
“老李!车怎么样了?”
李青山回头一看,像是见到了救星。
“哎哟,李厂长,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来人正是县轧钢厂的厂长,李振东。
李振东拿手电筒照了一圈,眉头紧紧锁着。
“我能不过来吗?厂里锅炉房的电话都快打爆了,就等着这车精煤下锅呢!”
他走到车头前,看着愁眉苦脸的司机和一脸傲慢的王山,大概就猜到了情况。
李青山赶紧把事情的经过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王卫国的判断和王山的阻拦。
李振东听完,二话不说,目光锐利地看向王山。
“王山同志,我问你,这车你到底能不能修好?给个准话。”
王山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软。
“李厂长,这得慢慢来,急不得……”
“行了。”
李振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他。
他转头看向王卫国,态度缓和了不少。
“这位就是王卫国同志吧?我听派出所的同志提起过你,说你本事大得很。”
李振东的眼神里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果决。
“我们轧钢厂的煤炭,只够用到后天早上。这车煤今天晚上必须运到厂里。卫国同志,你放手修,出了任何问题,责任我李振东一个人担着!”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李振东可不惯着王山。
他轧钢厂是县里的纳税大户,机械厂生产零件用的特种钢材,全都得从他这里批条子。
他想敲打一个厂长的小舅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王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极了。
他没想到李振东会这么不给他,或者说不给他们机械厂厂长面子。
“哼,修废了可别哭着来求我们机械厂!”
他退到一边,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嘟囔了一句。
王卫国本来都懒得搭理他了,但李振东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推辞就显得不识抬举了。
更何况,王山那句酸话,还真就激起了他心里那点儿不服输的劲儿。
行,你不是瞧不起人吗?
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李厂长,那我就试试。”
王卫国也不多说废话,冲李振东点了点头,然后对司机说:“找几块大点的木头或者石头过来,把车轮前后都垫死了。再把千斤顶和扳手递给我。”
司机和跟车的工人们见厂长都发话了,立刻忙活起来。
王卫国接过工具,二话不说,再次利落地钻进了车底。
夜色深沉,几把手电筒的光柱聚焦在卡车底部,形成一小片光晕。
金属扳手拧动螺丝发出“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乡间公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王山就站在旁边,看着那片光晕里忙碌的身影,嘴角的轻蔑怎么也藏不住。
“瞎鼓捣,这么大的油箱,连个专业架子都没有,看他怎么拆下来。”
“就是,万一把油管接口给拧豁了,明天就等着漏油吧。”
他时不时地冒出几句风凉话,试图扰乱王卫国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