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厚重的铁门在苏白身后无声合拢，将钱卫国绝望的嘶吼彻底隔绝。
走廊冰冷的白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侧脸。
陈春快步跟上，手里紧握着记录板，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刚才喊的上面的人……”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回响。
苏白脚步未停，目光平直地看向前方通道尽头那扇正在缓缓打开的隔离门。
“垂死挣扎的胡言乱语，还是想拉人垫背的陷阱，都需要验证。”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审讯的疲惫或胜利的亢奋。
“通知技术组，优先恢复微缩胶片里加密最深的那几段通讯记录。”
“重点筛查所有非大陆地区的号码和加密节点。”
陈春迅速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眉头紧锁。
“钱卫国在国内的势力盘根错节，如果真涉及到境外……”
她没再说下去，但担忧显而易见。
苏白在隔离门前停下，感应灯在他头顶亮起冷白色的光。
“水越浑，藏不住的东西就越多。”
“怕的不是他牵扯多广，而是他闭嘴太快。”
隔离门滑开，露出后面更加安静的核心区域。
几名穿着深色制服的技术人员无声地忙碌着。
一名负责人看到苏白，立刻起身迎来。
“将军，初步解析完成了。”
他引着苏白走向主控台，屏幕上分割出数个窗口，有的是模糊的影像，音频波形图，更多的是密密麻麻的资金流水。
“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深入。”
技术负责人的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
他点开其中一个音频文件，拖动进度条。
先是一阵沙沙的电流声，接着，一个经过处理、明显失真的电子合成音响起，冰冷得不带任何人类情感。
“那边的意思，这件事必须到此为止。”
“那个女孩，不能再出现在任何名单上。”
另一个声音响起，是钱卫国！
虽然同样有些模糊，但那油滑又带着点谄媚的腔调极易辨认。
“明白，明白！您放心，都安排妥了，绝对干净，保证谁也查不出问题……”
“只是，林芳那个女人，嘴巴不一定严实……”
合成音打断他，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她自有她的用处，也自有她的去处。管好你份内的事。”
“是是是……那之前说好的，关于新洲那边……”
“资金会通过磐石的新渠道过去。记住，单线联系，用完即焚。”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技术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机器散热风扇的低鸣。
陈春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
“这个声音……完全无法识别来源。”
技术负责人摇头，脸色凝重。
“加密方式很罕见，服务器跳转了超过二十个节点，最终指向……一片空白。对方是高手。”
苏白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定格的音频波形图，眼神深邃。
“不是空白。”
他伸出手，指尖点在其中一段极其细微、几乎被背景噪音掩盖的波动上。
“这是什么？”
技术人员放大那段波形，进行降噪和增强处理。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旋律背景音被分离出来，音质很差，隐约能听出是某种地方戏曲的调子，咿咿呀呀，唱腔古老。
“像是……收音机或者电视的背景音？”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不确定地说。
“查一下这唱腔的具体流派和流行区域。”
苏白命令道。
“还有，重点核对音频里钱卫国提到新洲两个字时，那个合成音里有没有极其短暂的电流干扰或者音调变化。”
技术人员虽然不解，但仍立刻执行。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
“戏曲是流行于东南沿海一带，尤其是一个叫鹭岛的区域的古老戏种，现在很少有年轻人听了。”
“至于电流干扰……”
负责音频分析的技术员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着光。
“有！非常非常微弱，几乎被完全掩盖，但在新洲两个字出现时，确实有一个高频脉冲的微小峰值！”
“像是……像是某种不自觉的情绪波动导致合成音出现了极小瑕疵！”
苏白微微颔首。
“新洲。”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对钱卫国来说，这可能不仅仅是一个信托的名字。”
陈春立刻反应过来。
“您怀疑……这也是一个地名？或者代号？”
“查一下所有发音类似新洲的境外地点，以及近五年内，钱卫国及其核心关系人的所有出入境记录，重点筛选无关公务的私人行程。”
命令迅速下达，庞大的数据系统开始高效运转。
等待结果的间隙，苏白走到一旁，拿出手机。
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医院的主治医生张建民。
【苏先生，安清小姐已醒，生命体征平稳，情绪稳定。只是还需要静养。】
他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了一瞬，然后关掉了信息。
此刻的平静，需要更多的东西来换取。
“找到了！”
一名技术人员突然喊道，声音因激动有些变调。
大屏幕上瞬间弹出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一个光点在某个靠近东南沿海的岛屿区域闪烁放大。
“新洲岛！位于公海附近，名义上归属存在争议，实际由几家大型跨国财团共同控制，以金融自由港和高端旅游业闻名，但背景极其复杂，进去很难……”
地图旁边，数条出入境记录被高亮标出。
钱卫国本人近三年内，有四次以“私人度假”名义前往该区域的记录。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另一条记录——钱卫国的妻弟，一名在某大型国企担任闲职的中年男子，在过去五年内，往返新洲岛多达十七次！
“频率太高了，绝对不正常。”
陈春喃喃道。
苏白的目光锁定在那十七次记录上。
“查他每一次的详细行程，见了什么人，住了哪里，消费记录。”
“特别是与磐石基金、新洲信托高层可能的重合点。”
海量的数据再次翻滚交叉比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技术室内气氛紧绷。
突然，所有的数据流在一瞬间定格。
屏幕上，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被不断放大增强。
背景是一个高档高尔夫球场的休息区。
钱卫国的妻弟正躬身给一个穿着白色高尔夫球服、戴着宽大遮阳帽的男人点烟。
那男人的脸大部分被帽檐遮挡，只露出一个下巴和夹着雪茄的手。
手上戴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戒指，戒面上似乎刻着一个复杂的、像是船舵又像是星芒的图案。
“戒指！”
技术员惊呼。
“放大！处理清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