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削苹果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苏安清的心,没来由地一颤。
她看着父亲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如果太麻烦的话,我可以复读。”
“我的成绩,我自己清楚。”
“再给我一年,我一样能考上龙国最好的大学。”
她的话语里满是了属于天才的绝对自信。
这是她能想到的,为父亲分忧的最好办法。
然而。
苏白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将手中那个削得完美的苹果,轻轻放在了床头柜的盘子里。
然后,他放下了那把小巧的水果刀。
“叮”的一声轻响。
刀尖与瓷盘碰撞,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脆。
“安清。”
苏白再次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不容置喙的郑重。
“这怎么可能?”
苏安清微微一怔。
“爸爸……”
苏白打断了她。
“属于你的东西,任何人都拿不走。”
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缓慢。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水浇筑而成,带着灼人的温度和惊人的重量。
“你的高考分数,是你寒窗苦读十二年的结果。”
“是你一个字一个字写在卷子上的。”
“是你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堂堂正正考出来的。”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女儿的脸上。
“它不只是一串数字。”
“它是你的荣耀,你的勋章。”
“没有人,有资格把它从你手里夺走。”
苏安清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父亲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了。
那不是责备,是一种坚不可摧的,捍卫公理的信念。
“你已经考过一次了。”
苏白继续说道,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但那股坚定的力量,却丝毫未减。
“为什么还要考第二次?”
“做错事的人,不是你。”
“该付出代价的,也永远不应该是你。”
他说着,伸出那只布满厚茧的大手,宠溺地轻轻揉了揉女儿鬓角的发丝。
掌心的温度,粗糙的触感,让苏安清瞬间红了眼眶。
“你不要担心爸爸。”
苏白的动作很轻柔,眼神重新被温柔所填满。
“这十八年,爸爸没有陪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你长大的每一个瞬间,我都错过了。”
“我不知道你第一次开口叫的是爸爸还是妈妈。”
“不知道你第一次走路时,有没有摔疼。”
“更不知道,你这些年,受过多少委屈,流过多少眼泪。”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女儿苍白的脸颊。
“我的安清,是爸爸对不起你。”
“内心,很是愧疚。”
“现在能为你做点事情,弥补我曾经的缺席……”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爸爸一点也不觉得累。”
“为你遮风挡雨,本就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最该做的事情。”
苏安清再也忍不住了。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滚落。
她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几天,妈妈断断续续地跟她透露了一些关于爸爸的事情。
那些只言片语,在她心中,拼凑出了一个模糊却又无比伟岸的形象。
她已经很清楚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的父亲,在整个龙国军队中,都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
他不仅仅是自己这个小家的顶梁柱,更是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守护神。
是那种需要隐姓埋名,将一生都奉献给这片土地的,真正的英雄。
想到这里,苏安清猛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苏白的胳膊。
她把脸颊,深深地埋进了父亲坚实的手臂里。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袖。
“爸爸……”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并不亏欠我。”
“一点都……不亏欠。”
苏白的身躯,微微一僵。
他能感觉到女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是我自己不太省心。”
苏安清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臂弯里传来。
“你才刚回家,就给你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让你每天为了我的事,这么奔波,这么辛苦。”
“爸爸,对不起……”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女儿,太懂事了。
懂事得让人心疼,心碎。
苏白,这个曾经身中数枪,被子弹穿透身躯,都未曾皱一下眉头的铁血汉子。
此刻眼眶竟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地泛起了红。
一股滚烫的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涌起,瞬间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女儿的头顶。
一下,又一下安抚着她颤抖的肩膀。
他没有说话。
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病房里,只剩下女儿压抑的,小声的啜泣,和窗外那片温暖依旧的阳光。
良久。
苏安清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松开抱着父亲胳膊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
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
眼睛又红又肿,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苏白看着她,心中又爱又怜。
他抬起手,用粗粝的指腹,轻轻地,一点一点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傻丫头。”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安清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爸爸,我不哭了。”
苏白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俯下身,轻轻地揉了揉苏安清柔软的脸颊。
他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父女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却无比郑重地承诺。
“放心吧。”
“一切,都有老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