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客们听得如痴如醉,时而愤慨,时而叫好。乱世之中,英雄的故事总是最能抚慰人心,也寄托着人们对和平与强权的渴望。
生活仍在继续,在战争的间歇里顽强地生根发芽。
但每个人都清楚,眼前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北疆的张墨在积蓄力量,圣京的赵铎在苟延残喘,西齐的赫连勃在虎视眈眈。
下一次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凡的日常生活中悄然酝酿。
北疆云州,德亲王府。
秋日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相较于前线的紧张和朝堂的博弈,王府的后院显得宁静而祥和,但也并非一潭死水。
“啪。”一声清脆的戒尺敲击桌面的声音从西厢的书房里传出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哎哟!”紧接着是一个男孩吃痛的叫声,带着几分委屈和不忿。
书房内,北疆首席文官、德亲王岳父墨江白老先生,正板着脸,手持戒尺,站在书案前。
他面前站着两个孩童,正是张墨与墨月的儿子张朔和女儿张璇。
张朔穿着藏青小袍,虎头虎脑,此刻正揉着发红的手心,扁着嘴。
张璇则穿着一身粉嫩的襦裙,梳着可爱的双丫髻,低着头,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偷偷抬眼瞥着外公的脸色。
“《劝学篇》背了三天,还是这般磕磕绊绊。朔儿,你身为兄长,不用心进学,反而带着妹妹嬉闹,该当何罪?”
墨江白声音严肃,虽然心疼外孙,但教导起来丝毫不敢懈怠。他知道,这个孩子将来肩上担子千斤重,绝不能养成纨绔习气。
张朔梗着脖子,小声嘟囔:“外公,那荀子老夫子的话忒也难懂,什么‘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哪有爹爹的兵法有意思,妹妹也说无聊。”
被点名的张璇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细声细气地说:“外公,我没有,是哥哥说……。”她想撇清关系,却又不敢完全出卖哥哥,小脸憋得通红。
“还敢互相推诿。”墨江白气得胡子翘了翘,戒尺又扬了起来:“修身立德、明理知义乃是根本。
连圣贤文章都读不通,将来如何能明事理?朔儿,手伸出来。璇儿,你虽年幼,但也不能一味跟着哥哥胡闹,今日罚抄《女诫》前三章。”
张朔眼看躲不过,只好委委屈屈地再次伸出手心。张璇一听要抄《女诫》,小嘴一瘪,眼圈瞬间就红了,那书比《劝学篇》还让她头疼。
眼看戒尺又要落下,一个温柔却带着些许急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父亲息怒。”
只见墨月端着一盏参茶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湖蓝色襦裙,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
她先是嗔怪地看了两个儿女一眼,然后将茶盏放在书案上,柔声道:“父亲,喝口茶润润喉。孩子们还小,贪玩也是常情,慢慢教导便是了。”
墨江白见到女儿,脸色稍霁,接过茶盏,叹了口气:“月儿,非是为父严苛。如今局势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汹涌。恒有肩负重任,将来……将来这北疆的担子,朔儿迟早要分担。
璇儿虽为女子,亦需知书达理,将来方能……,唉,现在不打好根基,将来如何是好?”
墨月自然明白父亲的苦心。
她先走到儿子面前,轻轻拉过他有些发红的小手,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语气依旧温和却坚定:“朔儿,外公教导你们,是为你们好。
爹爹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熟读兵书,勤练武艺了。你将来想不想像爹爹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张朔低下头,小声道:“想,可是,可是背那些之乎者也,实在无趣得很。我想像爹爹一样,骑马射箭,将来上阵杀敌,把西齐坏蛋都打跑!”他说着,还挥舞了一下小拳头。
墨月又走到女儿身边,拭去她眼角的泪花,柔声道:“璇儿呢?为什么不想读书?”
张璇抽噎着,小声道:“《女诫》不好玩,说要女子卑弱。可是娘亲您就不是这样的,您会帮爹爹处理政务,还会医术。璇儿想像娘亲一样。”
墨月闻言,心中一动,既感欣慰又有些复杂。
她将女儿搂入怀中,轻声道:“傻孩子,娘亲让你读书,不是要你变得卑弱。正是要你明白事理,开阔眼界,将来才能有自己的主见,不依附于人。
你看,若是不识字,不懂道理,即便有医术,又如何能看懂医书,救治他人呢?读书是为了让你变得更聪明,更有力量,而不是变得懦弱。”
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女儿:“想当大将军是好事,想学医术也是好事。但无论做什么,都需要学问打底。
爹爹能打胜仗,不仅仅是因为武艺高强,更因为他通晓古今,明白道理。只有先明白了这些,将来才能实现你们的愿望,而不是空想。明白吗?”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但看着母亲温柔却认真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张墨处理完早晨的军务,信步走进了书房。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眉头微挑:“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听到这边动静。”
墨月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
张墨听完,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卷《荀子》,翻看了几页,然后看向两个紧张的孩子。
“觉得读书无用?”张墨的声音平静,却自带威严。
张朔张璇不敢答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张墨没有责骂,反而坐了下来,将两个孩子拉到身边:“那我问你们,为何我们北疆军能打胜仗?”
“因为爹爹厉害,将士们勇猛。”张朔抢着回答,还不忘补充:“还有铁横伯伯。”
“没错。”张墨点头:“但光靠勇猛够吗?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如何筹集、如何运输?靠的是能写会算的文官。
将士受伤了,如何救治?靠的是懂医术的郎中。城池如何防守、阵型如何布置?里面包含了算术、工造之学。
如何让将士们甘心效死?如何让百姓支持我们?这需要明白‘道义’所在。而这些,书中都有记载,都需要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