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墨月肯定地点点头,声音压得更低:“而且绝非寻常江湖戏法。
你看他拂尘摆动轨迹,暗合九宫八卦,咒言虽轻,却有其特定韵律,催动时周身有极细微的精神力波动。
这手法,与我师门典籍中记载的青城山幻阁的‘大梦千秋幻法’极为相似。
只是他火候还欠些,施展时需借助拂尘和咒言辅助,未能达到念动即生的至高境界。”
“青城山幻阁?”张墨目光微闪。他对江湖门派了解不多。但青城山乃是道教名山,幻阁之名他也听墨月说过,据说也是隐世宗门之一。
是一个极其神秘、专研精神幻术与奇门遁甲的门派,门下弟子极少在世间走动,更罕有如此高调行事的。
“月儿可能确定?”张墨问道。
“十之八九。”墨月语气笃定:“我璇玑一脉虽与幻阁交往不深,但同为玄门分支,对其招牌手段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这‘枯木逢春’,看似神奇,实则是以一些迷幻类的药粉加上强大精神力干扰了周围所有人的感官,让他们‘看到’了他想让他们看到的景象。
那桃核、木棍其实并未真正变化,只是所有人都在那一刻陷入了同一个幻觉之中。包括那老翁吃下的‘仙桃’,恐怕也只是他提前准备好的普通果子,在幻术作用下被‘替换’了而已。”
张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好奇。
一个青城山幻阁的门人,如此高调地在北疆首府云州城显露手段,吸引眼球,所图必然非小。绝不仅仅是为了赚取些银钱或者名声那么简单。
眼看鹿神仙表演已毕,正在众人的欢呼膜拜中收拾摊子,一副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的模样,张墨对身旁一名“睚眦”护卫低声吩咐了一句。
那护卫点头,悄然挤入人群。
不久,正当鹿神仙准备离开时,一名衣着体面、管家模样的人来到他面前,拱手客气地说道:“这位真人,我家主人见真人神通广大,心生敬仰,特备下薄酒素斋,想请真人过府一叙,不知真人可否赏光?”
鹿神仙抬眼看了看这管家,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气度不凡的张墨和墨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捋须笑道:“贫道玄鹿云游四方,随缘而驻。既然贵主人诚心相邀,亦是缘法,贫道便叨扰了。”
“真人请。”
德亲王府,花厅。
宴席并不奢华,但极其精致,皆是北疆特色的珍馐美味,酒也是窖藏多年的佳酿。
张墨与墨月坐在主位,鹿神仙作为主客,坐在下首相陪作陪的还有闻讯赶来的墨江白老先生。
席间,张墨并未强调自己的亲王身份,只以“张某”自称,墨月则是“内子”。双方言谈甚欢,从北地风物谈到天下大势,从诗词歌赋谈到道家经典。
这位玄鹿道人果然学识渊博,谈吐不凡,对道家典籍更是引经据典,信手拈来,绝非寻常江湖术士可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玄鹿道人似乎微醺,话也多了起来,再次对张墨的款待表示感谢:“德王殿下气度恢弘,王妃殿下兰心蕙质,墨帅学养深厚,今日得遇,真是贫道之幸。
贫道观殿下府邸,虽不尚奢华,然格局宏大,隐有紫气东来之象,非同寻常啊。”
张墨微微一笑,举杯道:“真人过奖了。不过是一安身立命之所罢了。倒是真人,身怀异术,游戏风尘,逍遥自在,才真是令人羡慕。”
玄鹿道人摆手笑道:“些许微末伎俩,不足挂齿,不过是借假修真,窥探天道一二皮毛罢了。比起真正的大神通、大造化,犹如萤火之于皓月。”
“哦?”张墨故作好奇:“依真人之见,何为真正的大神通、大造化?”
玄鹿道人放下酒杯,神色渐渐变得肃穆起来,目光扫过厅内诸人,最后落在张墨脸上,缓缓道:“神通者,非是眩人耳目之小术,乃通天彻地、移星换斗之大能。
造化者,非是点石成金之幻法,乃执掌乾坤、经纬天地之权柄。”
他语气变得缥缈而深沉:“贫道夜观天象,见帝星晦暗,紫微偏移,而北疆之地,却有赤光冲霄,龙气氤氲,隐成腾跃之势。此乃天道运行,气数更迭之兆也。”
墨江白闻言,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露出深思之色。
张墨面色不变,淡然道:“真人此言,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了。天象玄奥,岂是我等凡人可以妄加揣测的。”
“非是揣测,乃是天道显化,示警于人。”
玄鹿道人语气愈发肯定:“贫道云游天下,并非只为显弄神通,实乃奉师门之命,寻访真龙,以应天劫。
今日得见德王殿下,观殿下面相,额阔方圆,鼻直口方,双耳垂轮,尤其是一双眼,藏神纳彩,不怒自威,隐有九五之尊的气象。
更兼府上紫气缭绕,与天象所示隐隐相合。殿下,您便是那天道所选,注定要结束这乱世,开创千秋伟业之人啊。”
这番话石破天惊,若是寻常人听了,只怕要吓得魂不附体,或是欣喜若狂。
然而,张墨只是静静地看着玄鹿道人,手指无意识地在酒杯边缘轻轻摩挲着,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真人可知,此言若传扬出去,足以给我这‘安身立命之所’带来灭顶之灾?”
玄鹿道人慨然道:“天降大任,必先磨砺其心志。些许风险,与千秋伟业相比,何足道哉?
贫道不才,愿倾尽所能,辅佐先生,以青城山幻阁秘术为先生涤荡迷雾,以青城山之名号召天下玄门,共襄盛举。此乃顺天应人之事,必得天道眷顾,万民景从。”
他说的慷慨激昂,眼神灼热,仿佛真的看到了真龙崛起、自己从龙有功、光大师门的辉煌未来。
花厅内一时寂静无声。墨江白眉头紧锁,似乎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墨月则目光清澈地看着玄鹿道人,又看看自己的丈夫,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