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校场一番驰骋与交谈后,秦岳的心绪久久难平。
张墨那句“需要更有分量的人,发出更响亮的声音”不断在他脑中回响。
他深知朝堂党争险恶,但北疆可能糜烂的危局刺痛着他作为军人的神经。
更重要的是,他并非无根之萍,他所在的秦家,乃至他执掌的部分京营力量,早已在错综复杂的站队中,隐隐偏向于那位在军中有深厚底蕴、行事更为沉稳刚毅的四皇子赵琛。
秦岳不再犹豫,回营后立刻通过一条极其隐秘且安全的渠道,将张墨所述北疆危局及王崇压报之事,紧急密报给了四皇子赵琛的首席谋士,同时也是其在军中的代表之一——曾任过兵部职方司郎中、现于京营挂虚职的骆先生。
消息很快呈到了四皇子赵琛面前。
此刻的赵琛正在城外一所看似普通的别院书房内。这里是他处理一些不宜在皇子府进行的事务的所在。
书房内陈设简单,却挂满了北疆、西域乃至东南海疆的详细舆图。
赵琛看着密报,手指在“十万蛮骑”、“哨塔三十里”、“压报不报”等字眼上重重敲击着,眼神锐利如鹰,与外界传言的闲散模样判若两人。
“张墨……”他沉吟着。他对这个突然崛起的边将早有留意,其人在左卫城的作为,很合他的脾胃。
“消息可信度有多高?”他问侍立一旁的骆先生。
“回殿下。”骆先生谨慎答道:“秦岳为人稳重,非虚言之人。张墨此人,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并非哗众取宠之辈,且其确有能力在左卫城留下自己的消息渠道。
结合我们从其他途径得到的零星信息,金狼王庭有大动作应是属实。王崇……是七殿下的人,其行事风格,做出压报之事,并不意外。”
赵琛站起身,走到北疆舆图前,目光扫过左卫城和云州的位置。
“老七为了尽快掌控北疆军权,真是迫不及待了。竟用此等庸才,置边防于何地?”他声音冷冽,带着一丝怒意:“十万蛮骑啊,若真让其突破北疆,后果不堪设想。”
他瞬间做出了决断:“立刻安排,我要尽快见张墨一面。不在城内,就在这别院。要绝对隐秘。”
“是。”骆先生躬身领命。
两日后,深夜。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悄然驶入城西别院。张墨在骆先生的引导下,穿过几重暗哨,步入书房。
只见一位身着玄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正负手立于北疆舆图前,正是四皇子赵琛。
“末将张墨,参见四殿下。”张墨依军礼参拜。
“张将军请起。”赵琛转身,声音沉稳有力:“深夜相邀,实是因北疆军情紧急,不得不冒昧请教。将军请坐。”
他直接切入主题,毫无寒暄,显露出务实高效的风格。
分宾主落座后,赵琛目光直视张墨:“将军通过秦岳传来的消息,我已知悉。事关重大,我需向将军当面求证。
金狼王庭之动向,将军有几分把握?王崇压报之事,证据确凿否?”
张墨迎着他锐利的目光,毫无怯意,坦然道:“回殿下,金狼王庭集结十万兵力,此乃臣旧部冒死深入漠北探查所得,多方印证,至少有九成把握。
其游骑越境之距离、频率,皆有详细记录,殿下可随时查验。
王崇压报之事,左卫城斥候营原有规程,凡遇敌骑越境五十里必急报,今所有警报石沉大海,军中已有怨言,此即为证。若殿下需人证,臣亦可设法安排。”
他语气坚定,条理清晰,给出的都是干货。
赵琛听完,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将军果然快人快语,所言皆有凭据。如此说来,北疆确已危如累卵。”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左卫城若失,云州难保,北疆门户洞开,蛮族铁骑可直驱南下,威胁京畿。老七用此王崇,简直是祸国殃民。”
“殿下明鉴。”张墨沉声道:“臣人微言轻,纵知危机,亦难上达天听。唯有殿下,在军中和朝堂素有威望,方能挽此狂澜于既倒。”
赵琛看着张墨,目光深邃:“将军可知,即便我信你,欲扭转此局,亦非易事。王崇乃老七力保之人,动他,便是直接与老七开衅。朝堂之上,必有一番激烈争斗。”
张墨拱手道:“末将深知殿下处境。然北疆安危重于泰山,关乎国本。若因党争而致边关失守,则我等皆为千古罪人。且……”
他略一停顿,抬眼看着赵琛:“若能成功化解此次危机,稳固北疆,于国于民乃大功一件,于殿下之威望,亦是极大提振。军中将士,亦会感念殿下力挽狂澜之恩。”
这番话,既表明了公心,也点出了此举对赵琛的巨大政治利益——打击政敌,赢得军心,积累资本。
赵琛闻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将军不仅知兵,更通政略。好,此事,我管定了。不仅要管,还要管到底。”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沉声道:“仅仅让朝廷警觉,申饬王崇,还不够。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若要彻底解决北疆隐患,非釜底抽薪不可。”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墨:“墨江白将军年事已高,近来备受七皇子一系攻讦,心力交瘁,已难应对如此危局。
北疆需要一位年富力强、能征善战、且能彻底掌控局面的新统帅。我认为,将军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张墨心中一震,听到四皇子提出要推自己坐上云州都督之位,这让他感到巨大的冲击。
“殿下。”张墨立刻道:“末将感激殿下信重,然臣资历太浅,年不过二十三,骤登都督高位,恐难以服众,朝中阻力必然空前巨大。七皇子一系必定全力阻挠。”
赵琛微微一笑:“阻力?我当然知道有阻力。老七绝不会坐视我将北疆纳入囊中。
但正因有阻力,才更要去做。资历浅?你的军功就是最好的资历。
年轻?五百年前,周骠骑十八岁横绝大漠,谁人不服?
北疆危局就是最大的理由,现在的问题不是你能不能,而是我要不要把你推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