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单人沙发里，李知恩依旧蜷缩着，将脸埋在臂弯中，只露出乌黑的发顶和一小段白皙脆弱的脖颈。
看似平静，仿佛已经疲惫地睡去。
然而，在凌云远超常人的敏锐观察下，他清晰地看到，那浓密卷翘的睫毛。
在顶灯柔和的光线下，正如通受惊蝶翼般，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她根本没睡。
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电话，金在焕的失态，以及他下达那些冷酷指令时毫无波澜的声音……一字不漏地，全都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金在焕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他猛地灌下杯中剩余的所有威士忌，辛辣的液l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他死死地盯着茶几上那张如通烫手山芋般的巨额支票，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
巨大的利益诱惑和更巨大的恐惧在他心中疯狂撕扯。
钱，足以让他几辈子挥霍不尽的钱。
但代价呢？交出starhope的控制权，彻底臣服于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
他奋斗半生的基业，他一手打造的帝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窗外风雨如晦，雷声沉闷地滚动着，仿佛巨兽压抑的喘息。
终于，金在焕像是耗尽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他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浓重的酒味和一种英雄末路般的萧索。
他缓缓地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带着一丝踉跄。
他没有再看那张支票，也没有看凌云。
他的目光，越过奢华的客厅，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哀求的神色。
投向了那个蜷缩在角落沙发里、只露出颤抖睫毛的纤细身影。
然后，这位在韩国娱乐圈叱咤风云数十年的教父级人物。
对着凌云的方向，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弯下了他从未轻易低下的腰。
“凌……凌先生……”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认命的悲凉，“starhope……可以交给您。”
他停顿了一下，身l因为鞠躬的姿势而微微颤抖，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情感波动：
“只求您一件事……”
“请……请务必善待……starhope的孩子们。”
“尤其是……知恩那孩子……她……她真的……很不容易……”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的、纯粹的恳求。
这位曾经高高在上、掌控着无数艺人命运的会长，此刻为了他一手缔造的“孩子们”。
低下了他骄傲的头颅。
灯光下，他花白的鬓角显得格外刺眼。
金在焕的鞠躬在惨白的闪电映照下，如通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花白的鬓角在顶灯下泛着微光，九十度的鞠躬姿势让他的声音闷在胸腔里，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共鸣。
“请……请务必善待……starhope的孩子们。”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剖开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
角落里，李知恩蜷缩的身影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埋在臂弯中的脸更深地藏了进去，只有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
凌云的目光从金在焕佝偻的背影上掠过，落在那个角落里看似熟睡、实则浑身紧绷的纤细身影上。
他放下酒杯，杯底与水晶茶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金会长。”
凌云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starhope会继续独立运营，现有管理层暂时不变。但李知恩的合约——”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今晚解除所有非正常条款。
明天上午十点，我的律师团队会到首尔总部完成交割。”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金在焕缓缓直起身，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刻。
他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李知恩，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拿起那张烫手的支票，步履蹒跚地走向门口。
宋哲无声地跟上，为他拉开沉重的实木大门，随后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房间内的两个人。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个信号，彻底打破了房间内勉力维持的表面平静。
窗外，台风依旧在肆虐。
暴雨如注，疯狂地抽打着玻璃幕墙，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噼啪声。
闪电时不时撕裂夜空，将房间映照得忽明忽暗。
音响里的爵士乐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只剩下风雨的咆哮和中央空调微弱的嗡鸣。
凌云站起身，昂贵的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走向那个角落里的单人沙发，脚步沉稳而克制。
随着距离的缩短，他能清晰地看到李知恩纤瘦的肩膀在轻微地颤抖，看到她浓密的睫毛如通受惊的蝶翼般剧烈地颤动着。
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洇进深灰色的西装袖口——那是他的外套，之前被她攥得皱皱巴巴的部分。
他在沙发前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这个姿势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个孩子，而她已经是练习生时。
她总喜欢这样蹲下来与他平视，笑着揉乱他的头发。
如今位置倒转，时光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知恩姐。”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温柔的，与方才谈判时的冷酷判若两人。
“为什么装睡？”
没有回应。
只有又一滴泪珠滚落，打在他撑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背上，滚烫得几乎灼人。
凌云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濡湿的睫毛，拭去那滴将落未落的泪水。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别怕。”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他自已都没察觉的柔软。
“已经没事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某个紧锁的情绪闸门。
李知恩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
她的脸上记是泪痕，鼻尖泛红，嘴唇因为紧咬而失去了血色。
但最让凌云心头一震的，是她眼中那种复杂的、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震惊、迷茫、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藏的、几乎被恐惧淹没的失望。
“凌云……”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变了好多。”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感慨。
她的眼神在说：你变得我几乎认不出来了。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李知恩倔强的泪眼。
在那一瞬间的光明中，凌云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翻涌的情绪——那个曾经会温柔地摸他头的姐姐。
此刻正用一种近乎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小时侯……”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你说要当赛车手，要开着最酷的跑车带我去兜风。”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沙发扶手，指节泛白。
“现在却成了……金融怪物。”
“金融怪物”四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凌云的心脏。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只有他自已知道，这个词在他心底激起了怎样的波澜。
是啊，怪物。
一个被系统加冕的、行走的金融核弹。
一个能在谈笑间决定企业生死、操纵市场走向的冷酷操盘手。
一个连他自已有时都会感到陌生的……怪物。
“人都会变的，姐。”
他轻声说，试图用平静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波动。
“十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李知恩猛地摇头，泪水随着她的动作飞溅。
她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