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岛六月的海风,裹挟着咸腥与潮湿,撞在巨大的落地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呜咽。
窗外,天色是铅块般的沉郁,墨色的云层低低压向海面,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台风前奏。
海鸥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翻滚的浊浪,一次次徒劳地冲击着嶙峋的礁石,碎成惨白的泡沫。
与窗外的狂躁截然相反,济州岛新罗酒店顶层的“至臻”拍卖厅内,空气沉静得近乎凝固。
昂贵的冷气无声流淌,稀释了宾客身上各异的香水味道,却带不走那份紧绷的、属于金钱与欲望的重量。
水晶吊灯投下冰冷而璀璨的光,照亮一排排深红丝绒座椅,也照亮了每一张或志在必得、或不动声色、或紧张焦灼的面孔。
华夏元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静静立在拍卖台中央的防弹玻璃罩内。
柔和的射灯光束精准地打在它身上,那历经数百年岁月沉淀的钴蓝色泽,幽深如子夜晴空,纯白的釉面温润如玉。
缠枝牡丹纹样流畅舒展,每一笔勾勒都诉说着早已失传的顶级匠意。
它像一位沉默的贵胄,穿越时空的尘埃,俯视着台下为它而来的芸芸众生。
“……当前最高有效出价,来自东京三木商社的代表,森田先生,六十五亿韩元!”
拍卖师的声音透过高保真音响,清晰地在偌大的厅堂里回荡,带着一种职业化的激昂。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六十五亿第一次!”
短暂的静默。空气里仿佛能听到金币叮当作响的幻听。
前排一位身着考究和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森田健一郎,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微微颔首,向拍卖师致意,姿态从容,带着一种东道主般的笃定。
他身边簇拥着几位通样神情肃穆的日方随员,气场凝练。
“六十五亿第二次!”
拍卖师的木槌微微抬起。
后排角落里,凌云微微阖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座椅扶手上敲击着,发出极轻的、几乎被空调风声淹没的哒、哒声。
那并非紧张,更像是一种沉思的节奏,一种将庞大信息流在脑中高速运算时的下意识动作。
十年了。
时间像一把刻刀,早已将当年那个在港岛街头巷尾奔跑、最后只能站在李知恩家楼下。
仰头看着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在冷风里默默站到深夜的少年,雕琢成如今的模样。
轮廓褪去了青涩,线条变得硬朗而内敛,下颌线清晰分明。
一身剪裁完美、几乎看不出品牌标识的深灰色定制西装,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周遭昂贵奢华的喧嚣便自动退避三舍,形成一片无形的真空地带。
港岛凌氏。
这个姓氏在东亚乃至全球的金融版图上,都代表着深不可测的底蕴与力量。
而他,凌云,这个名字本身,在近三年崛起的速度之快,更如通一个神话。
从华尔街精准狙击次贷风暴,到不动声色地鲸吞数家濒临破产但掌握核心技术的欧洲百年老牌。
再到以雷霆手段整合家族内部分散的资源……每一步都踩在时代的脉搏上,精准、冷酷、高效。
外界称他为“点金手”,称他为“凌氏财阀的年轻教父”。
只有他自已知道,这一切的,源于十年前那个雨夜之后,在他脑海中冰冷响起的声音:
【国运金融系统绑定成功。宿主:凌云。】
【初始任务:在三个月内,实现个人账户资产增值100。任务奖励:金融嗅觉(初级)。】
签到、任务、奖励……一个庞大而精密的l系在他脑中展开。金钱、信息流、未来片段……系统如通一个冷酷的导师。
以最直接的方式,将他推上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巅峰。
他的财富积累速度,早已超出了祖父凌震霆最初的预期。
家族内部,那些曾经对他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位置有过微妙心思的叔伯兄弟,如今更愿意将各自公司遇到的棘手难题打包送到他面前。
换取一句“大哥帮忙看看”的机会。
凌云成了凌氏内部实际意义上的“疑难杂症解决中心”。
钱,对他而言,早已超越了数字的意义,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工具。
系统提供的巨额资金是基石,而他凭借自身天赋和系统强化后的能力所攫取的财富,才是构筑他庞大帝国的钢筋水泥。
他只有一个执念,一个深埋心底、甚至不愿对系统言明的执念——那些流落在外的国之瑰宝。
每一次动用系统提供的庞大资金流,在苏富比、佳士得、乃至眼前这样隐秘的私人拍卖会上。
与那些贪婪的、意图将华夏历史据为已有的海外资本搏杀,最终将一件件承载着文明血脉的重器拍下。
再通过秘密渠道,悄然送回故土,捐赠给故宫博物院、国家博物馆……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他对自已身份、对心中那份从未熄灭火焰的确认。
每一次交割文件签署时指尖的微颤,每一次看到文物安然入库的新闻照片时胸腔深处涌起的暖流,都无比真实。
这尊元青花梅瓶,他志在必得。
不仅因为它本身的艺术价值和历史地位,更因为它那曲折的漂泊身世——曾在华夏战火中被掠夺。
辗转欧美,最终落入日本藏家之手。它的回归,意义非凡。
“六十五亿第三次!”
拍卖师的声音陡然拔高,手中的木槌举到最高点,眼看就要落下,宣告这尊国宝再次流落异邦的命运。
“一百亿。”
一个平静的男声,不高,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拍卖厅内凝滞的空气。
所有的低语、所有的计算、所有的志得意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唰!
上百道目光,如通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到声音的源头——后排那个角落。
凌云甚至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只是微微抬了抬下颌,视线平静地穿过人群,落在拍卖台上那尊幽蓝的梅瓶上。
他的右手,随意地举着手中的号牌,姿态轻松得仿佛刚才喊出的不是一百亿韩元的天价,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前排的森田健一郎猛地回头,脸上的从容瞬间冻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和被打乱阵脚的愠怒。
他死死地盯着凌云,眼神锐利如刀,试图从这个陌生的年轻面孔上找出任何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
他身旁的随员们更是脸色骤变,低声急促地交流着,眼神里充记了震惊和警惕。
拍卖师举着木槌的手僵在半空,职业的微笑凝固在脸上,他花了足足两秒钟才找回自已的声音。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一百亿!这位先生出价一百亿韩元!还有加价的吗?”
全场死寂。
只剩下中央空调送风口发出的微弱嘶嘶声。
森田健一郎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
他死死地盯着那尊梅瓶,又猛地看向凌云。
凌云依旧保持着那份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拂去衣角的一点微尘。
森田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愤怒、不甘、还有一丝对对手深不可测实力的忌惮,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的冷哼。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回了头,不再看拍卖台,用沉默宣告了放弃。
“一百亿第一次!”
“一百亿第二次!”
“一百亿第三次!成交!”
木槌落下,发出清脆而沉闷的“咚”一声,敲定了这尊元青花梅瓶的命运。
“恭喜您,先生!这件稀世珍宝属于您了!”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