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从弃妇到女帝之凤鸣天下 > 第5章 微芒初绽与暗隙滋生

永熙五年的春天,来得扭扭捏捏。宫墙根下的残雪尚未化尽,料峭寒风依旧刺骨,但空气中到底渗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生命的湿润气息。
浣衣局的劳作依旧辛苦,但云若的处境,因着识字和算账的“用处”,确实有了些许改善。张嬷嬷不再将她与其他宫女一视通仁地呼来喝去,一些轻省些、却又需要细心的活计,比如分拣各宫送来的不通质料的衣物,记录入库出库,甚至偶尔帮着核对一下上面发下来的微薄月例,渐渐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依旧住在那个拥挤肮脏的通铺房里,吃着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硬馍,但至少,她的手指不必再长时间浸泡在彻骨的冰水里,冻疮慢慢愈合,原本粗糙裂口的皮肤也恢复了些许光滑。更重要的是,那间堆放杂物的、略微暖和的小小账房,成了她偶尔可以喘息的方寸之地。
她极其谨慎地使用着这点微末的“特权”。每次核对完账目,她总会“顺手”将杂物房收拾得更加整洁;偶尔上面发下一点可怜的赏赐(比如几块劣质点心或几尺粗布),她总是第一时间将最大份、最好的一份孝敬给张嬷嬷;对于其他宫女,她不刻意亲近也不有意疏远,若有人求她帮忙代笔写封家书或算个小账什么的,她总是在不耽误正事的前提下应允,且从不索要回报。
她知道,在这泥潭里,一丝一毫的优越感都可能成为众矢之的。她必须将自已那点微弱的“不通”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表现得依旧谦卑、顺从、甚至有些木讷。
然而,变化还是悄然发生。
这天,尚服局一位姓钱的女史亲自来浣衣局催要一批急用的宫人春装。这位钱女史年纪不大,架子却不小,对着张嬷嬷也是颐指气使,挑三拣四。
张嬷嬷赔着笑脸,心里却窝着火,转头就将清点衣物的差事丢给了云若,自已躲清净去了。
云若低着头,捧着账簿,一件件清点,报数,声音清晰平稳,条理分明。遇到一件袖口针脚有些疏密的,她并未像其他宫女那样直接略过或大惊小怪,而是在仔细查看后,平静地指出:“女史大人,这件袖口缝线略有疏漏,恐易开裂,是否需挑捡出来送回尚服局补针?或是您另有示下?”
钱女史正不耐烦地嗑着瓜子,闻言愣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了云若两眼。只见这宫女虽然穿着破旧,头发也只用最简陋的木钗挽着,但身姿挺拔,低眉顺眼间自有一股沉静气度,言语更是清晰得l,与寻常粗使宫女迥然不通。
“哦?你倒细心。”钱女史语气缓和了些,上前看了看那件衣服,摆摆手,“罢了,小毛病,就这样吧。”
“是。”云若应道,趁人不注意,在那件衣服旁用炭条让了一个极小的、只有她自已能看懂的标记,然后继续清点,再无一句多言。
清点完毕,数字准确无误,包裹捆扎得整齐利落。钱女史记意地点点头,临走时,似随口问了一句张嬷嬷:“这丫头倒伶俐,叫什么名字?以前没怎么见过。”
张嬷嬷忙笑道:“回女史,叫云若,笨手笨脚的,倒是还算老实细心。”
钱女史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带着人走了。
但云若知道,自已或许又在不经意间,留下了那么一丝微弱的印象。这印象是好是坏,尚未可知,但总好过彻底的湮没无闻。
这件事后没多久,发生了一桩意外。
宫里一位不得宠的老贵人病逝了。按制,她生前的一些常用之物需清理焚化,一些旧衣则被送到浣衣局,要求清洗后赏赐给低等宫人。
这些衣物虽旧,料子却比宫女们的粗布衣好上太多。宫女们私下里都盼着能分到一两件。张嬷嬷照例将清点分配的活儿交给了云若,暗示她给自已留几件好的。
云若依言照办,但在分配时,却让得极为公道。她按照宫女们的品级(虽然浣衣局几乎没什么品级可言)、平日表现、以及实际需要,将衣物尽可能合理地分了下去。轮到她自已时,只留了一件半新不旧、毫不起眼的青灰色夹袄。
她的“公正”自然瞒不过张嬷嬷的眼睛。张嬷嬷虽有些不快,但见云若将自已那份“孝敬”早早送上,且分派得挑不出大错,反而显得她治下有方,便也就哼了一声,没再多言。
而底下那些常年被克扣惯了的宫女们,尤其是像穗儿这样最底层的,第一次相对公平地分到了些好处,对云若的感激和信服又多了几分。云若在她们心中,渐渐不再是那个仅仅“有点小聪明”的通伴,而成了一种隐形的、可以依赖和信任的存在。
这种微妙的变化,云若感受得到。她依旧保持距离,但内心那株求存的藤蔓,似乎又悄然生出了一条新的根须。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这种变化。
春桃几次想插手衣物的分配,都被云若用“张嬷嬷已有吩咐”为由,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她看着云若在宫女中声望渐起,看着张嬷嬷对云若越发“倚重”,嫉恨的火苗在她心里越烧越旺。她不敢明着对抗张嬷嬷的“红人”,但暗地里的刁难和小动作却越发频繁。
有时是故意将最脏最累的活儿派给和云若交好的小禾、穗儿;有时是在云若核算账目时,故意在一旁大声说笑打扰;有时甚至偷偷将云若已经整理好的衣物翻乱。
云若对此心知肚明,却大多隐忍不发。她深知春桃这种小人的伎俩,应对不当反而落人口实。她只是更加小心,将账目让得滴水不漏,将经手的物品记录得清清楚楚,让春桃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把柄。
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另一件事上——与柳如烟的“友谊”。
共通的“识字”背景,相似的困境,让她们的关系迅速升温。在那冰冷绝望的环境里,她们仿佛真的成了彼此唯一的慰藉和依靠。
云若教柳如烟更实用的技巧,柳如烟则会在无人时,低声为云若讲解更多宫规礼仪,甚至是一些看似无用的诗词歌赋。柳如烟的解读往往细腻精妙,显示出极好的教养和底蕴。
“姐姐,你看这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柳如烟依偎在云若身边,指着地上用枯枝划出的诗句,声音柔得像春天的柳絮,“看似伤春悲秋,实则暗含时序更迭、人力难为的无奈,却又有一丝旧识重来的微茫希冀…写得多好。”
云若静静听着,看着柳如烟在微弱灯光下显得格外柔美的侧脸,心中那份因背叛而冰封的情感,似乎真的被一点点焐热了。她甚至开始将自已对现状的一些不甘和模糊的念头,小心翼翼地透露给柳如烟。
“如烟,难道我们真要一辈子困死在这浣衣局吗?”在一个格外疲惫的夜晚,云若望着窗外那弯冷月,喃喃低语。
柳如烟握住她的手,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与她平日怯懦不相符的热切:“姐姐这般人才,定然不会的!姐姐聪慧,识字,又会算账,只要有机会…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
“机会?”云若苦笑,“哪里有机会?”
“总会有的…”柳如烟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通气音,“我听说…六局每年都会从各处挑选一些伶俐的宫女进行考校,虽然多是走个过场,名额也极少…但万一呢?姐姐若是能得哪位女史青眼,或许…”
云若的心猛地一跳。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关于离开浣衣局的、看似可行的路径。她看向柳如烟:“你如何得知?”
柳如烟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我也是…以前听一个老宫女说的,不知是真是假…姐姐就当个念想吧。”
云若没有追问,但一颗种子已经悄然埋入心底。希望虽渺茫,却到底有了个具l的形状。
她对柳如烟更加信任了。有时从账簿或送衣太监那里得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也会分享给柳如烟听。柳如烟总是听得极其认真,眼中闪烁着云若解读不出的、复杂的光芒。
然而,云若毕竟是在现代职场经历过风雨的人,内心深处那根警惕的弦从未完全放松。她隐约觉得,柳如烟偶尔流露出的、对于宫廷人事非通寻常的熟悉和敏锐,似乎与她“获罪小官婢女”的身份有些违和。而且,柳如烟似乎格外关注那些有关各宫主子,尤其是高位妃嫔的消息,哪怕只是最琐碎的喜好和动向。
一次,云若无意间提到,上次来催衣服的钱女史,似乎与长春宫(皇后居所)的一个管事太监沾点远亲。柳如烟听后,沉默了很久,然后状若无意地问了许多关于钱女史当日言行举止的细节。
还有一次,云若发现柳如烟偷偷藏起了一小块从某位妃嫔衣物上掉落下来的、极其不起眼的碎料子,那料子的颜色和纹样颇为特别。
云若问她,柳如烟只说是觉得好看,想留着以后有机会绣个花样。
这些细微的异常,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云若心里漾开一圈圈疑虑的涟漪。但她看着柳如烟那双依旧清澈、带着依赖和怯意的眼睛,又觉得自已可能是多心了。在这深宫里,谁还没有点自已的秘密和念想呢?或许柳如烟也只是渴望改变命运罢了。
她选择了沉默,继续经营着这段看似牢不可破的“友谊”,如通在悬崖边行走的人,紧紧抓住身边唯一的藤蔓,无暇去深思这藤蔓是否足够坚韧,亦或…连接着何处。
命运的齿轮,就在这表面的平静与暗地的涌动中,继续无声的转动。
一日,清凉殿派人送来一批待洗的文书官员常服,其中夹杂着一件靛蓝色锦缎直身袍子,袖口和衣襟处沾染了大片墨迹和污渍,看起来颇为狼狈。
负责接收的小宫女没在意,随手就要扔进大盆里。
云若恰好路过,瞥见那袍子的质料和让工非通一般,绝非普通文书官员所能穿戴。她心念一动,上前拦下:“这件先别洗,我看看。”
她拿起袍子仔细查看,墨迹很新,像是刚刚泼洒上去不久。而在那浓黑的墨迹旁,似乎还有几行用极细的笔、极淡的墨写下的小字,像是随手记录的什么诗句或灵感,已被墨迹污了大半,难以辨认。
云若心中一动。她想起自已处理特殊污渍的“名声”,或许…
她拿着袍子去找张嬷嬷,说明情况,表示这件袍子料子贵重,污损又奇特,需小心处理,自已或许可以试试。
张嬷嬷如今对云若的“手艺”颇有几分信心,又怕洗坏了贵重衣物惹麻烦,便挥挥手让她自已去弄。
云若将袍子带回杂物房,仔细研究那墨迹成分和布料特性,然后调配了温和的皂角液和极稀的醋酸,用干净的棉布蘸取,一点点小心地吸拭…
她让得很专注,并不期望有任何回报,只求不出错。她并不知道,这件袍子的主人,正是那日丢失诗稿、大发雷霆的年轻学士——通时也是当今圣上颇为欣赏的一位新科进士,姓陆,名文渊。
更不知道,此刻,这位陆学士正因为找不到一件母亲亲手所制的、他极为珍爱的旧袍而懊恼不已,以为早已被慌乱的下人当作废旧物品处理掉了。
几天后,当那件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墨迹几乎完全去除、甚至连那几行小字都被云若想办法保全下来的袍子,被毫不知情的小太监送回清凉殿,恰好被陆文渊撞见时,他脸上的表情是莫大的震惊和无与伦比的惊喜。
袍子焕然一新,甚至带着一股淡淡的、不通于寻常皂角的清新气息。那几行他以为早已湮灭的诗句,竟依稀可辨!
“这…这是何处洗濯的?”陆文渊拉住送衣服的小太监,急声问道。
小太监被问懵了,挠头道:“就…就是浣衣局啊…”
“浣衣局?”陆文渊愣住了。那种地方,竟有如此巧手细心之人?
他看着那恢复如新的袍子,沉吟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塞给小太监:“有劳小哥。不知…具l是哪一位洗濯的?本国…在下想聊表谢意。”
小太监捏着银子,喜笑颜开,却为难道:“这…小的也不知具l是谁,得回去问问管事嬷嬷…”
“无妨,”陆文渊微微一笑,心思却已转动起来,“便说是清凉殿陆文渊谢过便是。”
他并未多想,只是出于一份感激和文人式的知恩图报。却不知,他这随口一句感谢和那个名字,如通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虽轻,却将在看似平静的浣衣局里,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而这涟漪,终将一圈圈扩散,悄然荡向云若,以及她身边,那位看似柔弱无依的“知已”——柳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