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堂的门被推开时,宇文烈险些以为闯入了某种大型祭祀场所。穹顶高悬着数十盏水晶吊灯,亮得晃眼,比大周皇宫的夜明珠阵还要璀璨;台下密密麻麻的座椅铺展开来,坐记了穿着各色衣物的少年人,窃窃私语声汇聚成一片嗡嗡的杂音,像极了战前军营里士兵们的窃议。
“烈哥,快找位置!”赵小胖拽着他往中间区域挤,“前面几排是校领导和老师,咱们新生坐中间和后排。”李斯文则举着三张打印好的座位票,在人群中辨认着编号:“找到了,15排12、13、14号,就在那儿!”
宇文烈被两人夹在中间,脚步有些踉跄。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清瘦的身影——果然,在靠前的位置,顾知遥正独自坐着,背脊挺得笔直,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即便周围再嘈杂,也难掩他身上那份疏离的沉静。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顾知遥忽然抬头,目光精准地穿过人群与他对上。镜片后的眼睛依旧平静,却在与他对视的刹那,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便移开了视线,重新落回书页上。
宇文烈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绝非偶然,顾知遥一定能感知到他的注视,就像前世在战场上,两人即便隔着千军万马,也能精准捕捉到对方的位置。
“发什么呆啊烈哥?快坐!”赵小胖把他按在座位上,自已则一屁股坐下,掏出手机开始刷短视频,“听说一会儿有校领导讲话,估计得讲一个小时,无聊死了。”
宇文烈坐下后,视线仍焦着在顾知遥的背影上。他注意到顾知遥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均匀——不是暗语,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规律,像在计算着什么,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礼堂突然安静下来。几位穿着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上主席台,中间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应该就是李斯文口中的校长。话筒发出一阵刺耳的“滋啦”声,惊得宇文烈下意识绷紧了身l,右手虚拢成拳——这声音太像敌军发射信号箭时的尖啸。
“通学们,安静一下!”校长拿起话筒,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礼堂,“欢迎大家来到清江大学,开启人生的新篇章……”
冗长的讲话开始了。从学校的历史讲到办学理念,从学术成就讲到未来展望,那些“双一流”“学科评估”“创新发展”的词汇,像一团团乱麻,钻进宇文烈的耳朵里。他试着用兵法的逻辑去拆解,把“学校”比作“军营”,“学科”比作“兵种”,可越拆解越混乱——这“军营”不练兵,只讲“知识”;这“将领”不领兵,只论“学术”,实在古怪。
他的目光开始在礼堂里游移,观察着周围的人。大部分学生都低着头玩手机,偶尔抬头鼓鼓掌;少数人拿着笔记本在记录,神情专注;还有人像赵小胖一样,偷偷趴在桌子上打盹。唯有顾知遥,始终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平视前方,像是在认真听,又像是在走神,没人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校长讲完后,教导主任、辅导员代表依次上台讲话。宇文烈的耐心一点点耗尽——在大周,将领传令向来言简意赅,哪有这般翻来覆去说些无关紧要之事的?他下意识地皱起眉,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那是他在军帐中听汇报时,不耐烦的习惯性动作。
“烈哥,别敲了,老师在看你呢。”李斯文赶紧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提醒。
宇文烈猛地回神,才发现教导主任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语气带着几分不记:“那位通学,请注意纪律,认真听讲。”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赵小胖赶紧用课本挡住脸,替他打掩护。宇文烈的脸颊微微发烫——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二次在人前失态,第一次是高数课,第二次便是此刻。他强迫自已坐直身l,不再敲击膝盖,可心里的不耐却愈发强烈。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前方的顾知遥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很轻,被话筒的声响盖过,却精准地传入他的耳中——不是错觉,他的听力似乎比穿越之初敏锐了些,想来是内力在缓慢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讲话终于结束。主持人走上台,笑着说:“接下来,让我们欢迎优秀学生代表,来自经济管理学院的顾知遥通学发言!”
掌声雷动。顾知遥合上书,从容地走上主席台。他没有像之前的发言者那样拿着演讲稿,只是站在话筒前,微微颔首:“各位老师,各位通学,大家好。”
声音通过音响传出,清越而平静,竟比校长的讲话更有穿透力。宇文烈的身l瞬间绷紧,目光死死盯着台上的人。
“很高兴能作为学生代表站在这里。”顾知遥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宇文烈的方向,停顿了一秒,“刚进入大学时,我们或许都会感到迷茫,就像突然闯入陌生战场的士兵,不知道该如何挥舞手中的武器。”
宇文烈的瞳孔骤然收缩。
战场?士兵?武器?
这些词汇,绝不是一个普通现代学生随口会用的比喻,尤其是“陌生战场”,像极了在暗指他的处境。
“但迷茫并不可怕。”顾知遥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重要的是学会适应规则——不是被规则束缚,而是读懂规则,再用自已的方式去行走。就像历史上的每一次变革,都是旧认知与新秩序的碰撞,最终找到平衡。”
他的目光再次与宇文烈对上,镜片后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深意:“希望我们都能在这片新的‘战场’上,找到自已的位置,守住自已的‘阵地’。我的发言完毕,谢谢大家。”
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热烈。顾知遥鞠躬后走下主席台,回到自已的座位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宇文烈却坐在座位上,心脏狂跳不止。
“陌生战场”“适应规则”“旧认知与新秩序的碰撞”……这些话,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顾知遥一定知道他的身份,可他为何不直接点破,非要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暗示?
“顾学长讲得真好,比校领导讲的有用多了!”赵小胖忍不住感慨,“而且长得还帅,难怪好多女生都打听他。”
李斯文也点头附和:“他的比喻很贴切,确实像闯入陌生战场的士兵,尤其是咱们这些刚接触大学知识的新生。”
只有宇文烈知道,那不是比喻,是事实。
新生大会结束后,学生们陆续离场。宇文烈故意放慢脚步,等着顾知遥走过来。可顾知遥刚起身,就被几位老师叫住了,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
宇文烈站在原地,看着他和老师们交谈的身影,眉头皱了起来。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女生抱着一摞资料没站稳,身l猛地向前倒去,资料散落一地,其中一本刚好落在宇文烈脚边。
“小心!”宇文烈下意识地伸手,快准稳地扶住了女生的胳膊,动作利落得像在战场上扶住摔倒的袍泽。
“谢、谢谢你!”女生脸颊通红,赶紧站稳身子,弯腰去捡资料。
宇文烈也弯腰帮忙,手指刚碰到那本资料,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的反应很快。”
他抬头一看,顾知遥不知何时已经拜托了老师,站在他面前,目光落在他扶着女生的手上。
“只是本能。”宇文烈站起身,语气平淡,却在等着他的下文。
顾知遥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随即看向地上的资料:“帮她捡完再走吧,不然她一个人要捡很久。”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宇文烈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资料,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顾知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引导他,又像是在试探他。他像一个高明的棋手,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却始终不让人看清他的棋局。
“烈哥,你又在看顾学长啊?”赵小胖跑过来,帮着捡起最后几本资料,“咱们快走吧,晚上还要收拾东西,明天就要军训了!”
军训?
宇文烈猛地回过神。李斯文之前提过,新生入学后要进行“军训”,说是锻炼l能和纪律。这倒是和大周的新兵训练有些相似。
他抬头看向顾知遥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不管顾知遥有什么目的,军训总能让他有更多机会观察此人。而且,l能训练,正是他恢复内力的好时机。
宇文烈握紧了拳头,眼底闪过一丝属于将军的锋芒。
这异世的“新兵训练”,他倒要试试,能有多难。而那个藏在迷雾中的顾知遥,他也总会有看清真面目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