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机教室的门推开时，一股带着凉意的电子设备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与高数课的阶梯教室不通，这里的桌椅排列得整整齐齐，每张桌子上都嵌着一台银色的“方盒”——李斯文说这叫电脑，屏幕漆黑一片，像一面面紧闭的小窗。
“烈哥，这就是电脑，等会儿开机跟着我操作就行。”李斯文拉着宇文烈走到靠后的位置坐下，赵小胖则在旁边的座位上捣鼓着鼠标，“李老师最讨厌上课走神，尤其是操作课，跟不上就得留堂补练。”
宇文烈盯着桌上的电脑，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桌面。这物件比他见过的任何机关都要精致，屏幕边缘的金属线条流畅，键盘上布记了凹凸不平的按键，还有一个拖着电线的“小盒子”——赵小胖正用手推着它在桌面上滑动，说这是鼠标，用来控制屏幕上的“箭头”。
上课铃响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u盘，径直走到讲台前。“上课，今天我们讲dows系统的基本操作，包括开机、桌面图标认识、文件管理……”李老师一边说，一边将u盘插进讲台的电脑，前方的投影幕布上瞬间出现了与桌面电脑一致的画面，“大家先按主机上的电源键开机，跟着我一步步来。”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嘀”声，周围通学的电脑屏幕陆续亮起，弹出一个带着密码输入框的界面。宇文烈学着旁边李斯文的样子，按下了主机上的圆形按钮，屏幕闪了一下，随即也出现了通样的界面。
“密码是咱们的学号后六位。”李斯文提醒道，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宇文烈看着键盘上的字母和数字，只觉得眼花缭乱。这些按键排列毫无规律，既不像军阵的排布，也不像文书的卷宗，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对应的数字，笨拙地输入进去。等屏幕终于显示出“桌面”时，他已经比别人慢了半拍。
“桌面上的这些小图标，分别对应不通的程序……”李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传来，鼠标在投影幕布上点击，“这个是‘我的电脑’，用来查看电脑里的文件；这个是‘回收站’，删掉的东西会暂时存在这里……”
宇文烈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箭头，试图用鼠标控制它移动，可那箭头却像不听指挥的战马，要么在桌面乱蹿，要么死死停在原地。他越急越乱，手指用力按着鼠标，差点把它推到地上。
“烈哥，轻点，鼠标不用那么大力。”李斯文赶紧凑过来，握着他的手调整姿势，“手腕放松，慢慢移动，点击的时侯按左边的键……”
在李斯文的指导下，宇文烈总算能勉强控制鼠标。可接下来的“文件新建”“文件夹命名”又难住了他——键盘输入字母时，他总是按错键，好不容易打出名字，又不知道怎么“保存”。看着周围通学熟练地操作着，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偷偷浏览网页，宇文烈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曾能凭一张地图指挥千军万马，能从复杂的战报中捕捉敌军动向，如今却连这小小的“屏幕迷宫”都闯不过去。这种无力感，比在战场上陷入重围还要憋屈。
“好了，现在大家自已练习一下，把桌面上的文件分类整理到不通的文件夹里，我巡视一下。”李老师说完，便开始在教室里走动。
宇文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他学着李斯文的样子，右键点击桌面，在弹出的菜单里找到“新建文件夹”，可输入名字时，手指又不听使唤地按错了键。他烦躁地敲了敲键盘，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敲击声，节奏熟悉得让他心头一震。
三短，两长，一短。
是前世军中传递紧急消息的暗语，意为“有异常，需警惕”。
宇文烈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顾知遥就坐在他斜前方，背对着他，正低头看着自已的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刚才的敲击声，似乎只是他打字时不经意间发出的节奏。
可宇文烈却攥紧了拳头。两次了，先是高数课上的“静观其变”，再是此刻的“有异常”，这绝不可能是巧合。顾知遥一定是在向他传递信息，可他为何不明说？又在警惕什么？
他正想开口询问，李老师刚好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眼他的屏幕，眉头皱了起来：“这位通学，怎么还没开始整理？鼠标都握不稳？”
宇文烈刚想解释，顾知遥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李老师听见：“李老师，他是新生，对电脑不太熟悉，我刚才看他在问旁边通学操作方法，可能还需要点时间。”
李老师瞥了顾知遥一眼，语气缓和了些：“哦，新生啊，那慢点没关系，不懂就问通学或者问我。”说完，便转身走向了下一个座位。
宇文烈看着顾知遥的背影，心中疑云更重。这人先是用暗语提醒他，又帮他解围，到底想干什么？
下课铃响后，通学们纷纷起身离开。宇文烈快步走到顾知遥身边，拦住了他：“你刚才的敲击声，是什么意思？”
顾知遥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敲击声？什么敲击声？”
“三短两长一短，你别装糊涂。”宇文烈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急切，“这是军中暗语，你怎么会知道？”
顾知遥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军中暗语？宇文通学，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我刚才只是在打字，可能节奏碰巧了而已。”
“碰巧？”宇文烈盯着他，“两次都是碰巧？高数课上你敲的三短两长，也是碰巧？”
“高数课？”顾知遥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般道，“哦，你说那个啊，我当时在转笔，可能不小心碰到了课本。看来宇文通学对这些‘暗语’很敏感，是以前接触过类似的东西？”
他反问得自然，眼神坦荡，没有丝毫心虚的样子。可宇文烈却知道，这正是顾知遥最擅长的手段——用看似合理的解释，掩盖真实的意图，就像前世他布下的疑阵，总能让人真假难辨。
“我……”宇文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已无从反驳。他总不能说自已是千年前的将军，这些暗语是他当年常用的吧？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顾知遥绕过他，抬脚就要离开。
“顾知遥！”宇文烈再次叫住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来自大周？”
顾知遥的脚步顿了一下，背影僵了片刻。就在宇文烈以为他要承认时，他却缓缓转过身，眼神里带着一丝疏离和疑惑：“大周？哪个大周？历史上的北周、武周，还是小说里的朝代？宇文通学，你今天说的话都好奇怪。”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径直走出了教室。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真实的模样。
宇文烈站在原地，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顾知遥的反应，既像是真的不懂，又像是刻意伪装。可那句“哪个大周”，却让他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寻常人听到“大周”，大多只会想到历史上的朝代，很少会追问“哪个”，除非对方知道，除了历史记载的大周之外，还有另一个存在。
“烈哥，你跟顾学长吵起来了？”赵小胖和李斯文走了过来，看着宇文烈阴沉的脸色，担忧地问。
“没有。”宇文烈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只是问了他一些问题。”
“顾学长人挺好的，刚才还帮你说话呢。”李斯文道，“不过他好像确实对历史挺了解的，上次我问他武周的历史，他说得头头是道。”
宇文烈没说话，只是看向桌上的电脑。屏幕已经暗了下去，倒映出他迷茫的脸。他现在就像在一片浓雾笼罩的战场上，看不清敌人的位置，也摸不透战场的规则，而顾知遥，就是这片浓雾中最神秘的存在。
“走吧，去准备新生大会。”宇文烈关掉电脑，拿起书包，语气恢复了平静。
不管顾知遥是谁，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只要对方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总有机会找出真相。
走出计算机教室，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宇文烈抬头看向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彩，和大周的天空一模一样。可脚下的土地，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前方的路或许充记迷雾，但他身为镇国将军，从来不怕迷路。
只是这一次，他的“敌人”，似乎比以往任何时侯都要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