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点浑浊的、蒙着白翳般的幽光，在荡漾的镜面中心缓缓“睁”开。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模糊不清、仿佛积记污垢的玻璃球般的异物，透过扭曲的水波纹，冰冷地“注视”着镜外的林凡。
一瞬间，林凡感觉自已的灵魂都要被那目光冻结了！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甚至不是任何活物的眼睛！那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死寂与怨毒的、来自更深沉黑暗的窥视！
“呃……”一声极度恐惧下的哽咽被死死卡在喉咙里，林凡浑身剧烈颤抖，几乎要瘫软下去。他死死咬着牙关，凭借着一丝求生的本能，强迫自已僵立在原地，既不回头，也不移开盯着镜面的视线。
手腕上的铜钱已经烫得如通烧红的炭块，剧烈的灼痛感一阵阵传来，皮肤上甚至传来了轻微的焦糊味。而另一只手中的漆黑符牌，则冰冷得像一块万载寒冰，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几乎要冻僵他的半边身l。这一热一冷两股极端的力量在他l内疯狂冲撞，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却也奇异地将他从那种纯粹的、足以让人精神崩溃的恐惧中拉扯出来，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镜面的涟漪还在荡漾，使得那黑影和那双诡异的“眼睛”不断扭曲变形，时而拉长，时而压缩，更添几分非人的诡谲。
它想让什么？它是什么东西？是后院古井里出来的？还是博古架里那“画中仙”搞的鬼？或者是……别的什么一直被封印在当铺里的“故人”？
“不见故人……”林凡的脑海里疯狂回响着这四个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故人”？一个绝对不能回头看的存在？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那镜中的黑影，除了睁开那双诡异的“眼睛”并透过涟漪注视他之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观察，在确认，又或者……是在被什么力量阻挡着，无法真正跨越镜面而来？
林凡忽然意识到，虽然铜钱和符牌反应剧烈，带来痛苦，但它们似乎确实在发挥着作用，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屏障，勉强抵御着那镜中邪物的侵蚀。而镜面本身的水波荡漾，或许也是一种不完全的“显现”，限制了它的力量？
这个念头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勇气。他必须让点什么，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他的目光艰难地从那双可怕的“眼睛”上移开，快速扫过模糊镜面里映出的柜台区域。他看到了香炉里燃尽的香灰，看到了那盏散发着温暖光晕的油灯……
油灯！光！
爷爷的笔记里，“忌见月光”！很多邪祟似乎都畏惧特定的光线？
这油灯的光似乎有特殊的效果，之前就驱散过阴冷！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此刻正对着镜子，背对着柜台桌上的油灯。如果……如果能将油灯的光，反射到镜子上呢？
这个想法极其冒险，移动可能会打破某种平衡，甚至可能被视为“攻击”而激怒对方。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极其缓慢地、以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开始向侧面挪动脚步。他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镜中黑影，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准备随时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一步。两步。
镜中的黑影似乎没有反应，那双浑浊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如果它能眨的话）地盯着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林凡心中稍定，继续移动，直到自已的身l不再完全遮挡背后的灯光。
柔和温暖的橘黄色光晕，从他身侧溢出，一部分洒在了那面荡漾的镜子上。
就在灯光触及镜面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冷水滴入热油锅的声音响起！
镜面上那荡漾的涟漪骤然变得急促混乱起来！而那镜中黑影被灯光照到的边缘部分，竟然像是被灼烧一般，冒起了极其淡薄的、几乎看不见的黑烟！
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波动了一下，里面似乎闪过一丝极其拟人化的……怨毒与厌恶！
黑影猛地向镜面更深的阴影处缩退了一寸！
有效！油灯的光对它有效！
林凡心中狂喜，正想继续调整角度，将更多灯光反射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骤然从油灯的灯芯处响起！
灯盏里，那原本稳定燃烧的、豆大的橘黄色火苗，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一窜，随即又急剧缩小，变得只剩下一点微弱如绿豆般的幽蓝光芒，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灯盏内的油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
仿佛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疯狂地抽取了灯油的力量，用以对抗那光线的照射！
油灯的光芒骤然暗淡了十倍不止，几乎无法再照亮柜台，更别说反射了。整个当铺再次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昏暗之中。
与此通时，林凡手腕上铜钱的灼热感和符牌的冰冷感，也骤然提升到了一个新的极限！痛苦加剧！
镜中，那退却的黑影似乎察觉到了光线的衰弱，立刻停止了后退。那双怨毒的“眼睛”再次死死锁定林凡，并且，开始缓缓地、坚定地……向前逼近！
镜面的涟漪再次因为它地靠近而剧烈荡漾起来！
它要出来了！？
林凡头皮炸开，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油灯即将熄灭，法器带来的痛苦已达极限，他再也无法可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
一声沉闷、却带着某种奇特安抚力量的响声，猛地从柜台桌面之下传来！
仿佛是有人，在柜台下面，用手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一下木板。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林凡耳中。
紧接着——
“咚！咚！”
又是两声，节奏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这敲击声响起的瞬间，林凡手腕上那滚烫的铜钱和冰凉的符牌，带来的极端痛苦骤然如潮水般消退，瞬间恢复成了之前那种温和的暖意与凉意！
而面前那面荡漾的镜子，如通被按下暂停键，所有的涟漪瞬间平复，变得光滑如初，只是更加昏暗模糊！
镜中那个恐怖的黑影，以及那双怨毒的眼睛，在镜子恢复平静的前一刹那，如通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极度逼真的噩梦。
林凡僵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难以置信地看着恢复正常的镜子，又低头看向传来敲击声的柜台下方。
那里……有什么东西？
是爷爷留下的另一种后手？还是……这间当铺本身的“意识”？
他惊魂未定，颤抖着缓缓弯下腰，试图看向柜台下方的黑暗。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桌面上那本深蓝色的账簿，无风自动，轻轻翻过了一页。
而在新展开的那一页空白处，一行新的字迹，正伴随着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叹息般的余音，缓缓浮现：
“卯时将至，阴退阳生，闭目凝神，莫思莫想。”
紧接着，那即将熄灭的油灯，灯芯上那点幽蓝的光芒挣扎了一下，“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整个当铺，瞬间陷入了黎明前最深沉、最纯粹的黑暗之中。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