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的指尖几乎要戳进识海深处。
精血自心脏泵出,顺着指尖渗出,在虚空中凝成细小的血珠,每一滴都像被抽走三分魂魄——这是他用万法速通逆向推演契纹的代价。
血色符印的纹路在他意识里翻涌,原本晦涩的古篆突然清晰如刻在骨头上的刀痕。
他瞳孔骤缩——那些交错的红线里,竟裹着无数模糊的影子。
有垂垂老矣的,有少年意气的,有浑身是血的,他们的嘴型都在重复同一句话:“求你,护我妻儿周全。”
“这是九代至尊骨者的临终愿力。”玄真子的声音不再像冰锥,倒像浸了寒潭的玉,“他们自愿将魂魄熔进契纹,以自身气运为饵,向天道换得亲人三百年平安。你以为我在囚禁你?我只是在替他们守着最后一缕执念。”
陈牧的手猛地一抖。
识海里突然炸开无数画面:第七代骨者跪在断剑前,额头抵着染血的襁褓;第三代骨者站在火场里,把最后半块灵玉塞进少女掌心;第九代他呼吸一滞——那道身影竟与他有七分相似,喉间插着半截骨刺,却还在笑,“阿蘅,你看这契纹,能保你活过这一世了。”
“你毁了契纹,就是把他们用命换的平安,撕成了碎纸。”玄真子的虚影忽然近了,眼底竟浮起一丝裂痕,“他们用轮回换的东西,你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
陈牧的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他想反驳,可那些骨者眼里的光太亮了——亮得他想起奶奶在病床上攥着他的手,说“小牧,咱不跟那些神仙争,平平安安的就好”;想起苏清蘅替他包扎伤口时,指尖的温度比药更烫;想起第一次觉醒至尊骨时,他疼得在暴雨里打滚,却还是咬着牙爬起来送完最后一单外卖——因为那单是独居老人的救命药。
“陈牧!”
清越的女声穿透识海的灰雾。
陈牧猛地转头,看见古镜裂出蛛网般的细纹,苏清蘅的残魂正从中挤进来。
她的白衣沾着星屑,发间的木簪断了半截,可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琉璃:“第九世轮回时,我说过一句话——若来生再见,我不再守约,只想跟你走。”
记忆如潮水倒灌。
昆仑绝顶的风卷着雪粒,少年至尊骨者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手套传来:“阿蘅,我们逃吧。去江南看杏花,去塞北骑野马,再也不做什么天道棋子。”她的眼睛弯成月牙:“好,可你得先学会给我煎药——我最怕苦。”
“原来”陈牧的喉结动了动,“原来不是第一次。”
玄真子的虚影突然剧烈摇晃。
陈牧这才发现,那些裹在契纹里的骨者影子,此刻都转过了头。
第七代骨者的眼里有泪,却在笑;第三代骨者摸了摸少女的发顶,松开了手;第九代骨者望着苏清蘅的残魂,终于闭上了眼。
“我们签了契,”第七代骨者的声音像老树根擦过心尖,“但我们后悔了。”
“这一代,”第三代骨者的影子飘过来,落在陈牧肩头,“让我们任性一次。”
第九代骨者的嘴型动了动,陈牧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识海里回荡:“替我们活得自由些。”
血色符印“咔”地裂开一道缝。
玄真子的面容扭曲了,他脚下的血色锁链突然暴长,缠上陈牧的脖颈:“你们疯了!没有律令,天地灵气会暴走,凡人会被灵毒啃成白骨!”
“宁乱一世,不奴千年!”九道残念齐声呐喊。
他们的影子融入陈牧的识海,像九把火,将血色契纹灼得滋滋作响。
陈牧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眼眶、鼻腔涌出——那是被残念点燃的灵魂之火。
“还有我。”
低沉的声音从陈牧背后响起。
终影站在虚空中,仍是那身漆黑风衣,眼里却没有往日的冷光,“你以为斩了契就能解脱?下一个失控的,就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