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雪峰之巅,万籁俱寂,只余风雪呜咽。
雷霆的余威仿佛还凝固在空气里,带着一丝毁灭后的肃杀。
苏清蘅柔软的身躯无力地靠在陈牧肩头,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苍白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那面古朴的青铜镜边缘,声音轻得像是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你想知道真正的百年之约吗?
陈牧心头一紧,还未开口,那镜面已波光流转。
镜中清晰地映出他和苏清蘅相依的倒影,背景是苍茫的雪山。
然而,就在下一瞬,这片平静的景象骤然扭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碎,随即化作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陈牧的脑海仿佛被重锤猛击,眼前的世界瞬间天翻地覆。
他不再身处昆仑雪峰,而是立于一座尸骨堆积如山的悬崖之上。
天空是暗沉的血红色,瓢泼而下的不是雨,是粘稠的血水,带着刺鼻的腥气。
无数残破的战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耳边是凄厉的鬼哭神嚎。
封魔崖!
这三个字如同烙印般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而更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在那尸山血海的中央,风雷交加之处,一个孤傲的身影持剑而立。
那张脸,那副身形,分明就是他自己!
唯一的不同,是那道身影的眉心处,烙印着五个冰冷无情、仿佛由天地法则凝聚而成的古字——天律执行者。
就在陈牧心神剧震之际,一片浓雾自虚无中弥漫开来,一个形如烟缕、看不清面容的身影缓缓浮现。
它的声音不似从口中发出,更像是从四面八方,从这片炼狱的每一个角落渗透而来,空洞而威严:踏入此境者,须以真魂为引。此乃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亦是宿命的根源。若心存疑念,幻境即成炼狱,汝之神魂将永世沉沦。
话音未落,那虚无者抬起一只由雾气构成的手,遥遥一指。
一股无形却无可抗拒的力量瞬间笼罩了苏清蘅!
陈牧惊骇地看到,她被这股力量缓缓托起,悬浮于半空之中,单薄的衣袖在血风中翻飞,宛如一只即将凋零的蝴蝶。
剧痛让她秀眉紧蹙,一道道繁复而古老的符文,竟从她的脊背皮肤下浮现出来,灼灼放光,其形态,正是如今烙印在她手臂上的守约血契的完整原型!
咳苏清蘅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用尽全力,将目光投向幻境中震惊的陈牧,声音带着一丝凄美的决绝,那一夜天道要抹去你的意志,我我以魂为祭,以身为契,换你一线生机,换你一个重入轮回的机会。不是为了遵守什么狗屁的百年之约,也不是为了天道是为了,你。
她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陈牧的灵魂深处炸响!
幻境再度切换,眼前的尸山血海褪去,化为一处地脉震颤的幽深洞穴。
前世的陈牧,那位眉心烙印着天律执行者的自己,正与一个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仿佛由亿万枯骨堆砌而成的老人——蚀骨老人,进行着惊天动地的死战。
两人的力量都已攀升至洞虚九重巅峰,每一次碰撞都让空间崩裂,地脉哀鸣。
最终,执行者陈牧以指尖逼出一滴精纯无比的本命精血,那滴血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金色锁链,以自身为阵眼,生生将蚀骨老人的残魂拖拽、封印进了咆哮的地脉深处。
大功告成。
然而,就在封印完成的刹那,九天之上,一道不含任何感情的谕令轰然降下,响彻整个神魂空间:执行者功成,然诛魔之时,意志动摇,沾染凡尘因果,须重铸其魂,以正天律。
陈牧亲眼看到,一道纯粹由法则构成的金光从天而降,如同最锋利的刑具,瞬间贯穿了前世自己的头颅。
那个刚刚经历过殊死搏斗,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疲惫与坚毅的身影,其双眸中的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散,从清明,到挣扎,再到最后的空洞与麻木。
他,被格式化了。
而在另一座高耸的祭坛之上,苏清蘅披麻戴孝,跪在冰冷的石阶前。
当天道谕令落下时,她毫不犹豫地以匕首划破掌心,将鲜血洒在祭坛的符文之上,主动接下了那道从执行者身上剥离的因果锁链,化为守约血契烙印在身。
她对着虚空泣血起誓:吾苏清蘅,愿承此因果,轮回百次,血脉不绝,静候君归来!
原来,所谓的百年之约,不是守护,是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