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清蘅的指尖还停在古镜残片的裂痕上。
镜中倒影里,她眼尾的红还未褪尽,却比昨日更鲜活几分。
你是谁?她对着镜面轻声问,像是问自己,又像问这承载了百年记忆的碎片。
风卷着药香掠过耳际,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没有光,却有细碎的回音撞进她识海——是百年前雪夜的风声,是昨日深夜陈牧按在她掌心的心跳,是更遥远的、她第一次看见自己名字时的温度。
她笑了,眼尾的泪却跟着落下来。
我是苏清蘅,她对着残片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不是守约者,不是封印的容器,不是天道拴在他颈上的锁链我是我。
檐下的陈牧攥紧了手里的药碗。
他本想等她哭够了再过去,可此刻看她仰起脸,睫毛上挂着泪珠却笑得那么亮,喉结动了动,竟比被雷劈中时还慌。
阿蘅。他刚开口,就被自己哑得发涩的声音惊到。
苏清蘅转身,发丝间沾着晨露,像落了层碎星。
她望着他,忽然小跑过来,指尖戳了戳他胸口那道淡金纹路:疼吗?
陈牧下意识想藏起嘴角的笑,偏又藏不住,露出颗虎牙:不疼,就是你昨晚哭湿了我三件衣裳,得赔。
赔什么?
赔我今天的早饭,赔明天的,后天的他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指腹擦过她眼下的红痕时放轻了力道,赔我往后每一个能看见你笑的早晨。
陈牧!
后院角门传来响动。
苏老太婆端着青瓷碗的手颤了颤,半碗安神汤泼在青石板上,蒸腾起白雾。
她本就花白的头发被晨风吹得乱蓬蓬的,却直勾勾盯着孙女泛红的眼尾,又扫过陈牧胸前那道与清蘅心口符印如出一辙的蓝金纹。
奶奶。苏清蘅要去接碗,被陈牧抢先一步。
他垂眼盯着碗里晃荡的汤,声音放得比给奶奶读存折时还软:您起这么早?我昨天说让阿兰熬粥
我来看看。苏老太婆没接话,目光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停了片刻,喉结动了动,清蘅小时候发高热,说胡话都在喊‘别锁我’。后来我才知道,她不是怕病,是怕她顿了顿,指甲掐进掌心,怕醒过来又要当那个‘守约者’。
陈牧的手指在碗沿收紧。
他想起昨夜苏清蘅在他怀里发抖,说百年前她被天道烙下符印时,疼得咬碎了三颗牙——不是因为疼,是因为疼到极致时,她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我老了,苏老太婆突然伸手,摸了摸陈牧腕上那道蓝金纹,当年那批守律者说,至尊骨是钥匙,守约者是锁。我怕锁锈了,钥匙断了,清蘅又要被锁进镜子里。
不会了。陈牧把碗递过去,腕上的纹路随着动作亮起微光,这道纹是双生契,锁断了,钥匙就嵌进锁眼里——往后她疼一分,我疼两分;她要笑,我就把天底下所有的甜都捧到她跟前。
苏老太婆盯着他眼睛看了半响,忽然抽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