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的指尖先触到了凉意。
像是浸在腊月的河水里,石桥断裂处的石棱硌得掌心生疼。
他猛地抬头,入目是一片混沌的灰白,没有云,没有光,只有风卷着细碎的雾粒往鼻腔里钻。
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像破布擦过青石板,他喉结滚动,转身时至尊骨在脊椎里发烫——那道模糊的身影正站在桥的另一端,半边脸隐在雾里,另半边白骨上凝着暗红血痂。
你终于来了。蚀骨老人的声音像锈了百年的铁链,来,看看我为何要毁了这一切。
陈牧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恐惧,是某种更沉的东西在翻涌——至尊骨在共鸣,不是灵物认主时的温软,是骨茬相磨的刺痛,像在提醒他某些被遗忘的疼。
这是蚀骨老人的记忆残影。镜灵青鸾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嗡鸣,他想让你看的是真相。
话音未落,陈牧眼前的灰白突然坍缩。
他站在了另一座桥上。
这次有光,炽烈的金光从头顶倾泻,照得脚下的裂隙泛着幽蓝——那是天地的伤口,黑潮般的混沌之气正从裂隙里翻涌而出。
桥边立着块斑驳的石碑,天道卫三个大字被刻进石头里,每一笔都浸着血。
穿玄色长袍的年轻人正跪在裂隙前,后背的骨节凸起成狰狞的弧度,双手按在地面,青筋像蛇一样爬满手臂。
他的脸很年轻,和陈牧在古籍里见过的蚀骨老人判若两人,只有眼角那道疤,从眉骨一直扯到下颌,和白骨脸上的伤痕位置分毫不差。
守稳了。年轻人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
混沌之气缠上他的手腕,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可他只是咬着牙,将更多灵气灌进裂隙,我为你守裂隙千年,你总得给我个准信
力量失控,已成隐患。
冰冷的女声炸响在天际。
陈牧抬头,看见九道金色虚影踏云而来,为首者手持金简,每一步都踩碎一片虚空。
年轻人猛地抬头,溃烂的脸上血色尽褪:上使!
我已将混沌之气压制在裂隙内——
压制?金简上泛起刺目的光,你体内的混沌之力比裂隙里的更多。
天道要的是绝对的安稳,不是随时会炸的火药桶。
年轻人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石碑。
陈牧这才发现,他背后的骨节不是凸起,是正在生长的骨刃,每一根都泛着幽蓝,和裂隙里的混沌之气同色。我我自断灵脉!他扯开衣襟,指尖化作骨刃就要捅进心口,求上使再给百年——
不必了。
金简落下的瞬间,陈牧听见了骨裂声。不是年轻人的,是他自己的。
金色锁链穿透年轻人的胸膛,从后背穿出时带起一串血珠。
年轻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低头看着胸前的锁链,像在看什么荒诞的玩笑。
他伸手去抓锁链,骨刃却在触碰的瞬间崩碎,我守了千年你们说封就封?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混沌之气突然暴涌,缠上锁链,我不甘心!
我要让这天地看看天道的真面目——
闭嘴!金简砸在他头顶,年轻人的灵识瞬间溃散,只余下一缕残魂被锁进锁链,此獠已疯,封印于骨缝,永不得见天日。
幻境突然扭曲。
陈牧捂住心口,至尊骨疼得他几乎要跪下去——那锁链穿过的位置,和他心脏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运转功法时,脊椎总会传来若有若无的刺痛,为何灵气在体内流转时,总像被什么东西卡着喉咙。
看到了?蚀骨老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这次他的身影清晰了,腐烂的青袍下,露出半截泛着幽蓝的骨刃,我为天道守裂隙,天道却当我是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