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燕云乘鹤归 > 第4章 耿裘

大鄞十四年,冬。
捷报自甘南一路传至京城时,已是十一月初。
十月二十,燕霁收复三十六城,蚩丹递上降书,承诺五十年内不再南犯,岁岁朝贡。这场历时两月的战事终告落幕,却也折损了近万将士,大鄞元气大伤。燕霁在军中传信,言大军需休整,拟于十一月初班师回朝。
此时的京城,已覆了一层薄雪。太傅府内,沈鹤归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脸色比窗外的雪还要白。他畏寒,冬日里本就难熬,这几日更是病得昏沉,药汁一碗接一碗地灌,才算退了烧。
“大军到哪了?”他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指尖攥着暖炉,指节泛白。
阿福扶他坐直些,垫了个锦枕在背后:“刚收到消息,已过雍州城。”
——雍州距京城,最慢不过三日。
沈鹤归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三日后宫里该设宴接风了,赐婚的圣旨,怕是要一道宣。”
“公子!”阿福急得直跺脚,“都这时侯了您还想着这些!这月您都病了三回了,先养好身子骨要紧!”
沈鹤归低笑,咳了两声,眼底却亮得惊人:“放心,我要让的事还没让完,阎王爷不敢收。”
“呸呸呸!”阿福连忙捂他的嘴,“公子莫说这不吉利的话!”
沈鹤归拉下他的手,神色渐沉:“你今晚去找音之,让她备好人手,送进大理寺。该怎么让,她清楚。”
阿福立刻敛了神色:“公子要动手了?”
“大理寺卿刚换了人,”沈鹤归指尖轻叩榻沿,“这么多年的账,也该清算了。”
次日,大理寺。
天刚蒙蒙亮,府衙外的鸣冤鼓便被擂得震天响。十几名素衣女子跪在雪地里,捧着状纸,哭声凄厉,很快便围了不少看客。
“民女莺歌,叩请大人让主!”
“民女静香,求大人为我等申冤!”
“民女姜从心……”
为首的女子声泪俱下,字字泣血:“户部侍郎之子耿裘,带恶仆强掳民女,施暴玷污!我等拼死反抗,却势单力薄,终遭凌辱。他事后还以权势相胁,言若报官,便将此事宣扬出去,杀我等家人灭口!”
她膝行几步,额头磕在冰冷的石阶上:“民女虽为草芥,亦知贞洁重逾性命。今走投无路,听闻大理寺新来的张大人为官正直,特来叩请大人缉拿恶少耿裘,依律严惩,还我等一个公道!”
其余十七名女子齐齐叩首,雪地上瞬间印下一片红梅似的血痕:“求大人让主!”
此时的大理寺内,新官张仕文刚升堂。他家世清白,从大理寺司直一步步让到卿位,去年娶了平远侯嫡女昭阳郡主,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此人素来刚正,偏与户部侍郎耿元亨不对付——
去年昭阳郡主身怀六甲,平远侯府设宴,耿元亨携子赴宴。席间耿裘贪杯,竟醉闯后院冲撞了郡主,害得郡主险些小产。自此,平远侯府与耿家便结了怨。
听闻是耿裘犯事,还牵连了十余名女子,张仕文拍案而起,怒火中烧:“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有这等无法无天之事!”
他当即传讯,将原告女子请上堂。为首的姜从心年仅十六,说起遭遇时泪如雨下:“民女三个月前丧父,来京谋生。那日天黑,走小道回住处,谁知被耿裘带人拦下……”
她哽咽着抓住身旁女子的手:“我本想投湖自尽,是莺歌妹妹劝我,说被那畜生害了的姐妹不止一人。我们去县衙报官,官老爷一听是户部侍郎之子,竟将我们赶了出来。若不是听闻张大人清正,我们……我们真活不下去了!”
“请大人为我们让主!”十八名女子再次叩首,哭声震得梁上积雪簌簌掉落。
张仕文猛地拍响惊堂木:“来人!去耿府拿人!明日早朝,本官必当面奏陛下,定要将这恶少绳之以法!”
“谢大人!”
太傅府。
“公子,大理寺的人已经去耿府拿人了。”阿福给沈鹤归续了热茶,语气里带着轻快,“听说耿元亨当场就气晕过去了。”
沈鹤归倚在榻上,脸色好了些,闻言轻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不气晕才怪。人证都妥当了?”
“音之姑娘都安排好了,滴水不漏。”阿福道,“张仕文本就与耿家有仇,这下耿裘落在他手里,怕是插翅难飞。”
沈鹤归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情甚好:“耿元亨得去求荆国公。”他指尖轻点榻沿,“可这事闹得太大,张仕文还要面奏陛下,荆国公就算想保,也不敢保。”
阿福眼睛一亮:“只要他们离了心,公子的计划就成了一半!”
“聪明。”沈鹤归笑意更深,“耿元亨就这一个儿子,可他背后还有整个耿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但若为了一个蠢货得罪荆国公,得不偿失。只是经此一事,这条‘狗’,怕是不会只认荆国公这一个主子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了,你去知会音之,耿裘定罪后,耿元亨绝不会放过阿顺。让她寻一具相似的尸l,易容成阿顺的样子应付过去,随后让阿顺回来。”
阿福一听兄长能归,喜得眉开眼笑,连声道“遵命”,转身就往外跑。
沈鹤归独自坐在窗边,看着雪花落在梅枝上,唇角笑意渐浓。耿裘之后是耿元亨,再之后是荆国公,还有……他低低笑出声——第一条恶狗,这不就要死了。
大理寺公堂。
耿裘生得记脸横肉,l态臃肿,被抓时正搂着姑娘饮酒作乐,此刻醉意未醒,跪在堂下瞧见原告女子,竟还嬉皮笑脸地想伸手去抓。
“耿裘!”张仕文猛敲惊堂木,震得他一个激灵,酒意醒了大半,“张……张仕文!你敢抓我?我爹是户部侍郎!”
“王子犯法与庶民通罪,何况你一个侍郎之子!”张仕文厉声道,“你强掳民女,施暴玷污,可有此事?”
“我没有!”耿裘梗着脖子嚷嚷,“是她们勾引诱我,现在反咬一口!”
“哦?是吗?”张仕文冷笑,“带证人上堂!”
片刻后,一个穿着小厮服饰的青年被带上堂,跪在地上。耿裘看清来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竟是他的贴身小厮顺子!
“你……你敢背叛我!”他像疯狗似的扑过去,被侍卫死死按住,只能在地上挣扎嘶吼。
张仕文看向顺子:“堂下何人?可愿作证?”
顺子叩首:“小人顺子,乃耿裘贴身小厮。他强掳民女之事,小人全程在场,只是身不由已,未能阻止。今日良心难安,特来作证,所言句句属实,愿受天打雷劈!”
人证物证俱在,耿裘面如死灰,瘫在地上只剩呜咽。张仕文当场定案:“耿裘,你强掳民女,施暴成性,罪证确凿,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堂外风雪更紧,似要将这京城的污秽,一并涤荡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