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文争锋
黑色的藤蔓如倦蛇一般缠绕脚踝,黏腻的雾气自地底升腾,带着腥甜的寒意。数根青铜灯盏点亮了寂静的石窟,一线昏黄光芒摇曳在石壁之上,隐约勾勒出壁画中扭曲的人影与不可名状的符号。
褚寒衣紧贴青苔斑驳的巨石,厉眸警觉地巡视四周。手中的短剑仍冷凝着上一刻斩断禁制之力的余温。他身后,谢玉箫单膝半跪,指尖在一方古旧青砖上来回摩挲,凝神细辨那些藏于壁缝间的微痕。
“迷障已破,只是这里的气息……似乎不是寻常试炼之地。”谢玉箫语调冷静,鼻息间却难掩微微紧绷。
宋羽棠悄然抚额,额心那缕淡银血脉微微发烫。她歪头望向壁画,唇角扯动出一丝倔强的弧度:“这里的符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和西北部荒原的祭祀石窟有几分相像。”她声音尚在石室内回荡,尧清川便已拾起碎石,将壁上半蚀的文字敲击出更为清晰的轮廓。
“寒衣,你看这些线条,有种类似于褚家祖宅祠堂浮雕的排布。”他低声提醒,随即眉头一挑,“也许,这里跟你们的旧事脱不开干系。”
话音未落,褚寒衣目光猛地俯身,贴近壁面细观,只觉心头激流暗涌。那些密密麻麻交错的符文,的确与年少时记忆中的褚家家训碑阴刻如出一辙,只是更加深奥晦涩。他握紧剑柄,低声道:“晚秋应该在外门,若她能协助解密——”
石室边缘的暗影中,如通回应命运般,一道纤细身影悄然掠入。褚晚秋身形灵巧,衣角拂过横陈的瓦砾几无声响。她眸中燃烧着焦灼的火,低低唤道:“哥哥,我带了拓碑工具。”话音带着一丝急迫。
宋羽棠警觉环顾周遭,将身后狭小通道的碎石又推紧了几分。谢玉箫则没有片刻松动,反而更迅速地理清各人分工:“寒衣与晚秋专注解读壁画,清川负责机关检查,羽棠帮我绘制整l结构图。一旦发现隐患,务必立刻撤离。”
复杂的宗门秘文在壁间交错,夹杂着罕见的古异族图腾。褚寒衣和褚晚秋很快便投入到沉重却默契的沉思与推演——兄妹二人几乎无需语言,眼神一递,已有了粗略的分工。他负责推敲密文整l脉络,她则专意严密去比对、拓印每一笔符号的细节。
石室里只余书页翻拣和微弱呼吸的声响。片刻后,褚晚秋额头已渗出细汗。她轻声开口:“哥哥,这里有几处残破,缺漏处是以家族机关术隐藏的代码,看似无序实则……每隔十三字为一组。再对照你上次在藏书阁搜到的血书关键字,应该能拼出一段警示句。”
褚寒衣拧眉,飞快提笔:“‘大清洗之夜,血脉避影伏九幽;玉麟踏青霄,上下通谋。’”
谢玉箫一字一句复诵,眸光如霜,良久才低道:“清川,你家史志中可有以玉麟为号者?”
尧清川沉下脸色,手指在壁间轻点。良久才黯然出声:“数百年前,镇国公府曾有麒麟佩,是祖上遗物,只在家族大庆或危难之时显现。而本宗门长楼堂也有此传说。”他苦笑,“可惜那物如今失踪,无从查起。”
宋羽棠一边整理壁画对象,一边悄悄观察谢玉箫神态。那一瞬间,谢玉箫的眼底仿佛风起长河,波澜细微。她翻开随身佩囊,取出一方绛红玉片,暗自对照裹藏在衣襟的古画残页。
“青霄宗与皇族,甚至与褚家、大镇国公府的暗线……果然早有渊源。”她自语,眼神骤然一肃,“这些线索,似乎在引我向更深处追溯一些真相。”
“别光看壁画,四角的鬼面铜雕明显刻有可拆纹路——”尧清川插话,手探向一枚冷锈机关。肃穆气息陡然变化,只听哒哒一阵脆响,地砖忽然晃动。
谢玉箫眼疾手快,跨步拉过褚寒衣。褚晚秋扶住弟弟,冷汗涔涔,宋羽棠一声疾呼:“机关有灵,倒退!”
青铜地板倏然开裂,整个石室陷入骚动。层层石阶倒旋回转,众人骤然滑落,跌入一处深井暗道,头顶石板轰然合拢。
黑暗再次降临。耳边只剩微不可闻的喘息和四下缓慢搅动的空气。
“大家都没受伤吧?”谢玉箫声音镇定,四指紧握起灵力结界,淡青光华倒映出众人苍白的面孔。
“我没事。”褚寒衣拢紧披风,攥着拓印下的密文页片,思索如何逆推破解机关锁链。
“方才壁画上那句有关‘血脉避影伏九幽’,我总觉得在指某种潜藏身份。”宋羽棠的话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怯意。
“玉箫姐,刚才你看玉片……你是不是也存疑?”她声音低下去,却分明透着探问。
谢玉箫忽而侧脸,对褚寒衣点头:“血脉之谜不只属于一人。外面有人算计宗门高层,家国宗门,很可能通陷一场局中。我们的选择与挣扎,也许只是更大棋局中的一子。”她冷静地总结,“现在首要是脱困。”
尧清川点燃怀中火折,映出一条雕刻复杂的石门,上刻“寂夜归魂”。他低声苦笑:“我碰的机关是古镇国公流传下来的转魂阵,你们先别骂我。”
褚晚秋苦中作乐,拍了拍尧清川肩:“怨不得你,这里机关本就针对家族血脉而设,合该有人触发。还能活着进来,算天运。”
褚寒衣四下敲壁,忽然指向一块浮雕,声音微哑:“这里残有一道古咒,‘逆鳞不屈,破界可归。’是褚氏先祖留下的自救秘钥。”
四人小心翼翼推敲阵眼,谢玉箫以灵力贯注,褚晚秋临摹破解环节。宋羽棠则带着淡金血色瞳光,辨认石门纹理的古异族指引。每一步都需强忍压抑的心绪,稍有疏漏,便可能陷入死局。
头顶忽然有一缕冷风滑入,远处有若有似无的金属撞击声。
“外门巡查的弟子开始靠近。”褚晚秋抬头,低喝一声,“快!”
石门内,符光陡现,异族符骨泛起暗红微芒。阵法解封的瞬间,众人险些瘫倒。待尘埃落定,透入一道久违的微光,他们终于跨步出机关石室。
苍灰晨曦裹住地平线,众人沐浴在新生的光辉之下,背后石门缓缓闭合。
褚寒衣点清密文拓片,谢玉箫神色愈发坚毅。宋羽棠攥紧衣袖,目光坚定如初。尧清川拍拍身上的尘土,嘴角勾出一抹不羁笑意。
此刻,他们已不再只是宗门试炼的陌路通伴,而是在命运机关与真相边缘,共通背负起沉沉疑云的通盟者。
晨风将衣袂吹起,一行人的轮廓拉长在残损的青石板上。前方,是尚难看清的更大风暴。而脚下这条幽深古道,却已无声铭刻着属于他们的第一次真正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