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一轮残月如血般悬挂在苍微城上空。褚府的四周围墙下，风掠过枯枝，苍凉而沉寂。褚寒衣伏在花影斑驳的小径边，一身素色布衣染记泥污，心跳剧烈得如擂鼓，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的唇角渗着血，却死死咬紧，不令自已发出一点声响。
“别怕，寒衣，跟我走。”褚晚秋捂着弟弟的肩，声音低却坚定。
两人背倚青石假山，正对的是通向后院的枫林角门。火光从远处蔓延而来，有人喊杀、有人哀哭，一切已非往昔宽厚安静的家门深宅。褚府守卫、下人、族人，或倒在院墙下，或匍匐在石板间，血腥味混杂香客遗留的茉莉气息。只是今夜，这熟悉的一切崩塌坍塌，化为一地废墟。
脚步声由远及近，黑衣人踏碎落叶，冷笑声低低传来。
褚晚秋心里一紧，拉着寒衣蹲下，身后锦布包裹的家族遗物扎得她手心生疼。褚寒衣倏然明白形势已至绝境，他攥紧手中祖母送的玉牌，却不舍得丢弃。
“杀人灭口，不可留生——”
黑影将至，晚秋瞥见侧墙上神龛未毁，迅速拉寒衣钻过去。两人贴着神龛角落，月光下只见血迹斑斑，残存的香灰静默无声。
褚寒衣低声：“姐，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褚晚秋压低声音，眸光冷峻：“我已发现族中藏有密旨，有人觊觎褚氏传承，父亲或已遭算计。今晚没得退路，只能逃。”
“那母亲……”褚寒衣声音颤抖，巨大的悲痛涌上胸口，仿佛要将他撕碎。“她还在前厅——”
“静下来，现在只剩我们。母亲已……你要记得，她教你的，一定活下去。”晚秋的眼眶发红，但她努力让自已冷静无泪，只有坚定。
院墙那端，几名黑衣人正在翻检尸l，将倖存者一一刺死，以彻底肃清褚氏血脉。
褚寒衣目光越过残破的桂树，见到院门前母亲的青衣衣角；一瞬即逝，他几乎没忍住冲出去。晚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低声斥道：“冷静！你要报仇，得活下去，不能莽撞。”
寒衣强忍泪意，紧缩在院墙阴影下。他恨自已无力，但姐的温度和话语将他理智拉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黑衣人逐步搜查到神龛附近。晚秋抓紧时间，撕开后墙一角碎砖，将私藏的符箓贴在弟弟身上。“闭气，随我走。”
两人潜入角门，一路避让巡查，最终翻身爬上西侧齿墙。外头是青霄湖游廊，褚府后山蜿蜒延伸到幽篁林，不远处正是宗门外门弟子偶尔巡练之地。
夜风极冷，褚寒衣的手几乎冻僵，身l因疲惫和惊恐而瑟缩。晚秋喘着短促的气息，耳边是远处惨叫与呼喝。她一咬牙，用刀尖割开葫芦状符箓，用灵力在弟弟后背画下青霄宗简单入门咒诀。“师门文禁，藏身符。记住，出去后跟随师门路线，绝不能暴露身份。”
“姐，你呢？”寒衣哽声道。
“我带你出城，之后去宗门投奔。只要活着，咱们就有机会复兴。”晚秋笑得很苦，却眼神坚定。
刚欲动作，背后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几名黑衣人已逼近齿墙，月下刀光暴起。晚秋低喝一声，拉着寒衣跃下残垣，翻过崖壁奔向远处弃林。
——
林间，枯叶簌簌落下。逃亡的气息刚降落，危机却远没有结束。
晚秋拉着弟弟疾奔，褚寒衣眼里全是愤恨与倔强。母亲身死、家族覆灭，今夜一切都刻在他心头，如烙铁般疼痛。
“晚秋姐，父亲……我听见有人喊‘青霄’和‘封神榜’。”寒衣心里有疑惑，始终不解为何家族会沦为猎物。
晚秋脚步未停，却在一棵倒松旁驻足，略带沉吟：“家族近年似有异流势力渗入，有关封神榜的传说，或许正是祸根。”
褚寒衣咬紧牙关，不再多问什么。他明白，自已只剩下姐姐可以依赖。
二人跋涉过小径，独自拐入废弃寺庙。月光在断垣残壁下投下斑驳影子。晚秋在寺庙石窟寻到陈旧负箧，将家族存银与一枚青霄宗外门玉令交给寒衣。
“去宗门，只报寒衣本名，不提褚氏根由。”晚秋将玉令紧紧放在寒衣手心。
“如果他们问呢？”寒衣一向寡言，此刻却极为敏锐。
“你擅长察言观色，把握时机。只要进了宗门，卧薪尝胆，查清灭门真相。为母亲，为父亲，为褚家。”晚秋用手背轻拍寒衣脸颊，脸色柔和了一瞬。
外头传来几声狗吠，显然黑衣人还在搜捕。
晚秋很快恢复冷峻，取出藏有灵符的小盒递给寒衣：“记住，每逢初一十五，点燃‘家赦符’，我们银缕暗号，附近若有族人残存，会来联系你。再难，也不能轻信外人。”
“我不会忘。”
天色微亮，二人沿隐蔽山径朝宗门方向疾行。每走一步，寒衣都能感到脚下发酸，但他的心却一点点坚硬起来。
——
直到出城前的小渡口，两人终于放慢脚步。
暮色未散，河上薄雾弥漫，远处青霄宗山门依稀可见。褚寒衣望着山水，心头百感交集。晚秋却不敢耽搁，仔细检查弟弟衣衫，把破旧的布鞋替他换上，塞给他些干粮。
“姐，你去哪里？”寒衣第一次露出不安。
“我得去别城查探消息，想办法联系旧族。你要记住，一切以自保为先。”晚秋望着弟弟，眼里包含太多复杂情绪。
沉默片刻后，晚秋轻声道：“寒衣，你一直很能忍，褚家灭门，你活下去就是希望。待你学成归来，便是我们反击之时。”
寒衣望着姐姐，双眼发红。他没有哭，只是咬着嘴唇死死不松。
晚秋向他点头，一步步消失在晨雾之中，只留给寒衣一身轻衣和一颗复仇的心。
——
褚寒衣拾起玉令，背着粗布包裹，抬头望向青霄宗山门。
天命自此逆转，少年的步伐，已与家族、命运、九界种种纠缠，无法分开。
他深吸一口气，捏紧掌心符箓，缓步踏上宗门外道。心中并无畏惧，只有不屈和隐隐期待——他将用自已的力量，探查那些隐藏在血雨腥风中的真相，重新夺回属于褚氏的尊严。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湖畔，他的影子在薄雾中拉出长长一线，终于迎向新的命运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