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肆的作训服最终还是简花霜缝好的。
她坐在宿舍的小马扎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把细针穿进粗麻线里。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楚江肆坐在对面的床沿,看着她抿着唇认真穿针的样子,喉结忍不住滚了滚。
“手笨就别逞强。”他伸手想接过针线,却被简花霜拍开。
“你才笨。”她瞪了他一眼,针脚歪歪扭扭地落在磨破的袖口上,像条挣扎的小蜈蚣,“你妈说的话,你就那么信?”
楚江肆没说话,指尖摩挲着床单上的褶皱。母亲的电话像块石头压在他心上,那句“别拖累人家”像魔咒,总在他快要喘过气时又勒紧些。
“我妈以前总说,”简花霜突然开口,针在布面上戳出小小的洞,“穷不是错,怕穷才是。我爸走的时侯,家里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我妈抱着我在花摊前哭,第二天照样早起进货。”
她把线拉紧,打了个笨拙的结:“你看,日子再难,总有花会开的。”
楚江肆看着她指尖的线团,突然想起母亲花店角落里那盆半死不活的月季。上次回家时,他以为那花早该扔了,却没想到母亲每天还在浇水,叶片边缘泛着倔强的绿。
“那盆向日葵,”他突然说,“真的能救活吗?”
简花霜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当然。它可比你想象中坚强多了。”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喷壶,走到桌前给向日葵喷水。蔫掉的花瓣被水珠打湿,竟慢慢舒展了些,花盘虽然还耷拉着,却隐隐有了抬起的迹象。
“你看,”她回头冲他笑,“它在等你呢。”
楚江肆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那盆花,又看看简花霜沾着水珠的指尖,突然觉得母亲说的“配不上”,或许只是他给自已设的牢笼。
那天下午,楚江肆破天荒地旷了训练。
他带着简花霜去了镇上的花店。母亲正在修剪花枝,看到穿着军装的儿子和他身边的女孩,手里的剪刀“啪”地掉在地上。
“妈,这是简花霜。”楚江肆的声音有点发紧,却把简花霜往身前护了护,“我对象。”
简花霜的脸瞬间红了,却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阿姨好,我常听江肆提起您。”她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这是我让的桂花糕,您尝尝。”
母亲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弯腰捡起剪刀,转身进了里屋。简花霜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
“别往心里去。”楚江肆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汗濡湿了她的指尖,“我妈她……就是这样。”
简花霜摇摇头,把桂花糕放在柜台上:“我去帮阿姨的忙。”
她跟着母亲进了里屋,看到角落里堆着的药盒,心突然揪了一下。母亲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抖,像是在哭。
“阿姨,”简花霜走过去,轻轻扶住她的胳膊,“江肆跟我说了您的事。您别担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会好起来的。”
母亲转过身,眼眶通红:“丫头,我们家江肆……他配不上你。”
“阿姨,”简花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爱情不是算账,不是说谁配得上谁。江肆他很好,他会记得我喜欢甜豆浆,会把草莓棒棒糖塞给我,会在靶场把我护在身后……这些,比任何条件都重要。”
她指着窗外:“您看那盆月季,明明快死了,您还在浇水,不就是因为相信它能开花吗?给江肆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母亲看着她眼里的认真,突然想起年轻时的自已。那时侯她也是这样,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楚江肆的父亲,以为爱情能抵过柴米油盐,却没想到最终只剩一地鸡毛。
可眼前的女孩,眼睛亮得像当年的自已,却比当年的自已多了份踏实的韧性,像她花店门口那盆永远朝着太阳的向日葵。
“桂花糕……凉了吧?”母亲突然说,声音有点哑。
简花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去热一下!”
楚江肆在外面等得坐立不安,看到简花霜端着热好的桂花糕出来,母亲跟在她身后,脸上虽然没笑,却也没了刚才的冷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离开花店时,母亲塞给简花霜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包晒干的向日葵花籽。“这是以前江肆小时侯种的,”母亲的声音很淡,“他说要种出最大的向日葵,给我当拐杖。”
简花霜的眼眶有点热,用力点了点头:“我会跟他一起种的。”
回去的路上,楚江肆牵着她的手,走得很慢。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军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快的响。
“你妈好像……不讨厌我了。”简花霜的声音里带着点小雀跃。
“嗯。”楚江肆低头看她,嘴角忍不住上扬,“我就知道你能行。”
“那是。”她得意地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也不看看我是谁。”
楚江肆突然停下脚步,弯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很轻,像羽毛拂过。简花霜的脸瞬间红透,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像撞进了盛记阳光的湖泊。
宿舍窗台上,那盆蔫掉的向日葵彻底缓了过来。花盘高高抬起,正对着窗外的夕阳,花瓣舒展得像在笑,花茎上的小刺藏得很隐蔽,像是在守护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楚江肆看着那盆花,又看看身边笑靥如花的简花霜,突然觉得母亲说的“配不上”,或许从来都不是指条件。
真正的般配,是像向日葵和太阳一样,你朝着我,我向着你,哪怕有风雨,也能一起等花开。
他低头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开机时,屏幕上弹出简花霜三天前发的抖音,是张她抱着向日葵的照片,配文写着:“等你回来,一起晒太阳。”
楚江肆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回了两个字:“来了。”
窗外的夕阳正好落在他的军装上,左胸空荡荡的位置,仿佛又别上了那枚向日葵胸针,在余晖里,悄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