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式训练结束那天,楚江肆在宿舍翻箱倒柜找了半小时。
不是找常服,是找那两张被他夹在《军事理论》课本里的电影票。票根边缘已经被手指捻得起了毛,放映时间是周六下午三点,片名《忠犬八公的故事》——他特意选的,听说看完会让人想哭,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递纸巾,显得不那么笨拙。
“找啥呢?脸都快埋进书堆里了。”王浩叼着牙刷进来,泡沫沫溅在楚江肆的作训服上,“哦——我知道了,找给商学院那丫头的电影票吧?”
楚江肆的动作顿了顿,耳根有点发烫。他从书页里抽出那两张票,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少管闲事。”
“啧啧,”王浩凑过来看,“还选爱情片?楚江肆,你这铁树要开花啊?”
楚江肆没理他,把票塞进常服内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还揣着个东西——是他用训练余料磨的小玩意儿,一块棱角被磨得光滑的迷彩布,里面包着颗向日葵种子,是他在战术训练场的铁丝网下捡的,沾着点风干的泥。
他对着镜子整理衣领时,突然想起林薇薇。
以前林薇薇拉他去看电影,总会提前一周订好厅的票,给他买好进口零食,甚至连座位上的靠垫都是她让人提前放好的。他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着屏幕上的男欢女爱,心里却像塞了团棉花,闷得喘不过气。
“走了。”楚江肆抓起帽子扣在头上,镜子里的青年眼神亮得有点陌生,像蒙尘的铁器突然被擦亮。
简花霜在创业园的花摊前忙到中午。
她新到了一批洋桔梗,淡紫色的花瓣薄得像纸,摸起来软乎乎的。她蹲在地上修剪花茎,手指被刺扎了一下——不是洋桔梗的刺,是旁边那盆向日葵的。
这盆花最近越来越“过分”。不仅会跟着楚江肆转,有时她对着手机跟楚江肆发消息,花盘也会悄悄歪过来,像在偷看屏幕。刚才她给楚江肆发“我下午两点收摊”,指尖刚离开屏幕,就被花茎上突然冒出来的小刺扎了,血珠像颗小红豆,滚落在淡紫色的花瓣上。
“你还吃醋啊?”简花霜戳了戳向日葵的花盘,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是好人,比你想象中好得多。”
花盘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撒娇。
收摊时,隔壁的大姐塞给她一盒小蛋糕:“刚烤的,给你那小军官带过去。”
“他不是……”简花霜的脸有点红,还是接了过来,“谢谢张姐。”
她换了条米白色的裙子,是上次跟楚江肆一起在夜市买的,五十块钱两条,她穿米白,楚江肆说“挺干净”。镜子里的自已扎着低马尾,发尾别着朵干向日葵,是她自已压的,边角有点卷了,像个害羞的逗号。
两点五十,电影院门口。
楚江肆站在海报墙前,背挺得笔直,手里攥着两张票,指节泛白。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在商场的洗手间洗了三次手,还对着镜子练习了三次微笑,每次都觉得比哭还难看。
“楚江肆!”
他猛地回头,看到简花霜跑过来,裙摆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白蝴蝶。她手里提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那盒小蛋糕,还有……那盆向日葵。
“你把它也带来了?”楚江肆有点惊讶。
“它非要跟着。”简花霜把花盆往他面前凑了凑,花盘果然对着他,花瓣舒展得像在笑,“你看,它比我还积极。”
楚江肆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他接过小袋子,指尖碰到她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缩,又赶紧稳住,故作自然地说:“进去吧,快开场了。”
电影院里很暗,只有屏幕反射的光亮。简花霜抱着向日葵坐在中间,楚江肆坐在她左边,手里攥着包纸巾,手心全是汗。
电影演到八公在车站等主人,一等就是十年时,简花霜的肩膀开始轻轻发抖。楚江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刚想递纸巾,就看到她从包里掏出块手帕,自已擦了擦眼泪,还不忘摸了摸怀里的向日葵:“你看,多傻啊。”
花盘蹭了蹭她的脸,像在安慰。
楚江肆的手僵在半空,有点尴尬,又有点莫名的甜。他悄悄把纸巾塞回口袋,手指碰到内袋里的迷彩布包,突然想起小时侯。
那时侯他跟着母亲在镇上的花店帮忙,有个老爷爷每天都来买一朵向日葵,说是给住院的老伴。有天下雨,老爷爷没带伞,他看着老爷爷把向日葵揣进怀里,用外套裹着,像抱着稀世珍宝。母亲说:“这就是念想,比啥都金贵。”
电影散场时,简花霜的眼睛红红的。楚江肆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说啥,憋了半天冒出一句:“那狗……挺执着的。”
简花霜“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
两人并肩往商场外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楚江肆突然停下脚步,从内袋里掏出那个迷彩布包:“这个……给你。”
简花霜接过来,摸起来硬硬的,还带着他的l温。她解开绳结,看到里面的向日葵种子,种子上刻着个小小的“肆”字,是用小刀小心翼翼刻的,边缘有点毛糙。
“我磨了好久。”楚江肆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别嫌弃。”
“不会。”简花霜把种子握紧,指尖触到刻痕的温度,心里暖烘烘的,“我很喜欢。”
走到商场门口,楚江肆突然说:“我请你吃饭吧,附近有家面馆,味道不错。”
“好啊。”简花霜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不过我请你,就当谢你送我的种子。”
面馆很小,只有四张桌子。老板是对老夫妻,看到楚江肆的军装,笑着说:“小伙子,当兵的吧?多加点肉。”
面端上来时,热气腾腾的。简花霜看着楚江肆吃面,他的动作很快,却不粗鲁,嘴角沾了点汤汁,像只偷吃东西的猫。她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张照,发了条抖音,配文:“今天的面,比阳光还暖。”
楚江肆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镜头,嘴里的面条差点喷出来:“你拍我?”
“拍面呢。”简花霜把手机藏起来,脸颊发烫,“快吃吧,要凉了。”
楚江肆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看到她手机屏幕没锁屏,刚才拍的照片里,他的脸占了大半,背景里的面条糊成一团,丑得可爱。
吃完面,楚江肆送简花霜回创业园。路过那棵香樟树时,简花霜突然停下脚步,抱着向日葵,抬头看他:“楚江肆,我们……算朋友了吧?”
楚江肆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她眼里的期待,像看到训练场上的靶心,突然有了瞄准的勇气。
“不止。”他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想……让你男朋友。”
晚风吹过,香樟树叶沙沙作响。简花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点燃的星星。她抱着向日葵,花盘突然转了个圈,花瓣蹭在她脸上,像在催她点头。
“好啊。”她说,声音比蚊子还小,却清晰地钻进楚江肆的耳朵里。
楚江肆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过了几秒,他突然咧开嘴笑了,笑得像个拿到糖的孩子,连额头上的疤痕都变得柔和起来。
他想伸手抱她,又想起自已还穿着军装,手在半空停了停,最终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那……以后我天天给你送豆浆。”
“嗯。”简花霜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向日葵,花盘正对着楚江肆,转得欢快,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远处的士官学院传来熄灯号,悠长的声音在暮色里荡开。楚江肆看着眼前的女孩,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军装褶皱里的慌张,那些刻在种子上的笨拙,都在这一刻,开出了花。
而那盆会转向的向日葵,花茎上的小刺不知什么时侯收了起来,花瓣上沾着的血珠早已干透,变成了淡淡的红,像个甜蜜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