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阴契,易字改命 > 第一章

世间之事,常有科学无法解释的巧合。老一辈人坚信,生死有命,而大限将至者,其身、其行、其言,往往会显露异兆。这些预兆,如同从另一个维度投来的影子,模糊,却又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准。它们悄无声息地潜入生活的缝隙,在当事人浑然不觉时,已然敲响了命运的丧钟。
2013年韩亚空难,两个来自浙江江山中学的花季少女不幸遇难,她们的人生画卷才刚刚展开,便骤然断裂。事后,人们翻看其中一位女孩的微博,发现她在登机前,曾用略带戏谑的口吻写下:444444。或许是无心之举,是登机前的随手一拍,或许是对数字四的忌讳感到好奇而进行的调侃,但在那架航班最终扭曲的残骸和逝去的生命面前,这串冰冷的数字仿佛被赋予了某种黑暗的预言力量,成了一则无法被忽视的、充满恶意的谶言。
更早的泰坦尼克号,那艘被誉为永不沉没的梦幻之船,其沉没的悲剧早已刻入历史。但有幸存者事后回忆,在巨轮撞上冰山的前一刻,船上的狗群曾无端地集体狂吠,焦躁不安,用爪牙撕挠着华丽的舱门,似乎它们远比人类更能感知到那即将到来的、冰冷的死亡气息,预见了那艘钢铁巨兽即将迎来的绝望宿命。
这些是偶然的巧合,是事后附会的牵强解读,还是冥冥之中确实存在的、冰冷无情的警示无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科学试图用概率和群体心理效应来解释,却总显得苍白无力。只知道,当死亡的请柬悄然发出时,收信人,往往在懵懂混沌中,成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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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的风,像一把裹着冰碴的钝刀,不仅刮着脸颊,更刮着王明熬得通红的眼球。深秋的寒意已经渗入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这黎明前最黑暗、最冰冷的时刻。
他在名为巅峰王座的网咖里,和几个同样精神亢奋的狐朋狗友在虚拟的战场上厮杀了一整夜。屏幕的光怪陆离,键盘的噼啪作响,队友的嘶吼叫骂,混合着泡面、烟蒂和廉价香水的浑浊空气,构成了一個与外界隔绝的、透支生命的狂欢场。此刻,狂欢落幕,他的身体被彻底掏空,只剩下一具被尼古丁和咖啡因反复浸泡过的、仿佛被抽去骨头的疲软躯壳。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像一袋移动的垃圾,晃晃悠悠地踏上了返回租住地文华苑小区的路。
文华苑,一个名字听起来颇有格调,实则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的老式小区。楼体外墙的水泥块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体,像是某种巨兽身上干涸结痂的丑陋伤口。楼道里常年堆满了邻居家舍不得扔的旧家具、破纸箱和积满灰尘的自行车,逼仄的空间里永远飘着一股复杂难闻的气味——那是下水道返上来的、混杂着老旧房屋特有的潮湿霉变和各家各户油烟混合的味道。
就在王明眯着酸涩的眼睛,凭借肌肉记忆走到自己所住的3单元门口时,他的脚步,像是突然被无形的冰冷钉子钉在了原地。
单元门两侧斑驳的墙壁上,一边一个,赫然贴着两张惨白的方纸。那纸张的质感极差,粗糙、厚实,微微泛黄,像是乡下丧葬用品店里买来的、最廉价的那种草纸,边缘甚至因为粘贴不当而微微卷曲、起毛。纸的正中央,用一种粘稠如血的浓墨,写着两个巨大无比的、笔画粗粝的字——
奠。
奠。
那两个字,结构扭曲,透着一股蛮横的力道,仿佛书写者带着极大的怨气或是一种非人的冰冷意志。它们不像写在纸上,更像是用某种腐蚀性的液体,硬生生烙进了墙壁的肌理。墨色深重得几乎要从纸上滴落下来,在清冷的路灯照射下,反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乌光。它们就像两只没有瞳孔的、深不见底的眼睛,在黎明前最后的、最浓郁的黑暗中,阴森森地、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王明,穿透了他的身体,直抵灵魂深处。
刹那间,一股凉气并非从脚底,而是直接从他的尾椎骨炸开,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柱急速窜升,直冲天灵盖!将他通宵后的所有困意和疲惫瞬间驱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冻结血液的寒冷。
这栋楼死人了
这是王明大脑宕机片刻后产生的第一个反应。在老小区,谁家有了白事,通常都会有些动静,楼道口或许会摆上花圈,贴上讣告,邻里也会议论纷纷。可此时此刻,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别说哭丧声、哀乐声,连一声梦呓般的狗叫都听不到。只有这两张突兀的、诡异的白纸,像两个冰冷而不祥的标记,沉默地、固执地宣告着某种无声的、不被外人知晓的死亡。
王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涩得要冒火,像是吞下了一把沙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震得他肋骨都在发疼。极度的疲惫和眼前极度诡异的景象,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仿佛置身于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他甚至下意识地抬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清晰的、尖锐的痛感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幻觉,他正清醒地站在自家楼下,面对着这两张索命符般的白纸。
吱呀——
隔壁单元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早起去公园打太极的张大爷,提着他那柄保养得油光锃亮的太极宝剑,慢悠悠地踱了出来。张大爷是小区的老住户,也是个出了名的热心肠和话匣子,见了谁都能笑眯眯地聊上几句。
小王,又熬夜打游戏了张大爷看到了脸色惨白、呆立原地的王明,中气十足地打了声招呼,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洪亮,年轻人,身体是本钱啊,可不能这么糟蹋!你看你这脸色,青得跟鬼似的!
王明如同在无边大海中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手指颤抖地、近乎失态地指着那面墙壁,声音干涩嘶哑地问:张、张大爷!您、您快看看!这是……这是谁家出事了怎么贴上这个了!
张大爷被他激动惨白的脸色和急促的语气吓了一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眯起那双老花眼,凑近了仔细地打量着墙壁,脸上露出的却是一片全然的、毫不作伪的困惑。
贴什么了他反问道,甚至伸出手在那片墙壁上摸了摸,墙上不就是些乱七八糟的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吗红的蓝的黄的,贴得跟牛皮癣似的,都贴了好几年了,物业也不管管。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王明彻底懵了。一股比刚才更深的寒意攫住了他。
不是啊!张大爷!您再仔细看看!就在这儿!这么明显!他急得提高了音量,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指尖几乎要戳到那张白纸上,就这儿!白纸!很大的白纸!黑字!写着‘奠’字的!两个!一边一个!
张大爷被他激动的样子搞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再次往前凑了凑,几乎是把脸贴在了冰冷粗糙的墙面上,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连那些重叠的小广告都细细辨认了一番。然后,他回过头,用一种混合着关爱、担忧和一丝这年轻人是不是魔怔了的眼神看着王明:小王啊,你是不是熬夜熬得太狠,出现幻觉了这墙上光秃秃的,除了小广告,哪有什么白纸更别说‘奠’字了!你这孩子,脸色白得跟这墙一个色儿了,眼神都直了!听大爷一句劝,赶紧回家补觉去吧!别再瞎想了!
说完,张大爷摇了摇头,提着他的宝剑,踱着方步走远了,嘴里还嘀咕着: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把命不当命……玩个游戏都能玩出癔症来……
王明一个人僵在原地,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一片空白。
他死死地盯着墙上那两张白纸。白得那么刺眼,黑得那么绝望。那两个扭曲的奠字,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嘲讽,在他的视野里缓缓旋转,扭曲变形,似乎要活过来一般。
他看得清清楚楚!千真万确!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为什么为什么张大爷会看不到难道真的是自己……
一个古老而恐怖的民间说法,如同被冰水浸泡过的毒蛇,倏地钻入他的脑海——人之将死,其目见鬼。只有阳寿将尽、即将踏入鬼门关的人,才能看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预兆。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炸弹,在他混乱不堪的脑海中轰然引爆,炸得他神魂俱裂。
他不敢再看,猛地转过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进了单元门。楼道里昏暗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发出昏黄的光线,将他慌乱奔跑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像是追在他身后的鬼魅。他一口气冲上五楼,胸腔火辣辣地疼。掏钥匙开门时,他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钥匙串哗啦作响,好几次都无法准确地插入锁孔,只能在锁孔外徒劳地划拉着,发出一连串刺耳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在这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惊心。
咔哒。
门终于开了。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屋,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摔上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关在外面。他手忙脚乱地将门上的保险栓死死地插上,又反复确认了两次。做完这一切,他才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防盗门,像一条被抛上岸的濒死的鱼,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屋里沉闷的空气,试图平复那颗快要炸裂开的心脏。
屋里一片漆黑,厚重的深色窗帘将外界所有的光线都隔绝得干干净净,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棺材。他不敢开灯,似乎那光亮反而会暴露出什么潜藏在黑暗深处的东西。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双腿发软,一屁股瘫倒在客厅那张老旧、散发着些许皮革味的沙发上。
幻觉。一定是通宵太久,精神极度衰弱产生的幻觉。连续高强度的用眼,大脑长时间的亢奋和身体的极度疲惫,视觉神经出错,产生可怕的视错觉,这是很科学、很合理的解释。
他拼命地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催眠自己。对,一定是这样。睡一觉就好了。
他闭上刺痛的眼睛,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将那两个不祥的、黑色的字从脑海里强行抹去。
可他越是想忘记,那两个字就越是清晰。它们像被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无论睁眼还是闭眼,都顽固地悬浮在黑暗中,扭曲,蠕动,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不知在黑暗中枯坐了多久,窗外天空的颜色逐渐由墨黑转为深蓝,又透出些许灰白。他渐渐冷静下来一些。极致的恐惧过后,是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无法抗拒的疲倦。他想,也许睡一觉,只要睡一觉,醒来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阳光会照常升起,那可怕的幻觉也会消失无踪。
这么想着,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准备回卧室。
就在他穿过客厅,手即将触碰到卧室门冰凉的金属把手的那一刻,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异样。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再次冻结。脖子像生了锈的齿轮一样,发出近乎无声的咯吱声,一寸一寸地、极其缓慢地转向客厅的窗户。
厚重的深色窗帘,依旧将外界的光线隔绝得死死的。然而,就在那片深色的、绒布的布料上,此刻却清晰地、不容错辨地浮现出了两个……白色的、方形的轮廓!
那轮廓的边缘有些模糊,像是透过来的光,但又绝不是正常的投影。它们的位置、大小、形状,都和他刚刚在楼下看到的、那两张索命的白纸,分毫不差!
王明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不再流动。
那不是外面透进来的光影。现在天色已经大亮,但他家住在五楼,窗外没有任何建筑物或物体能在这个角度、以这种形态投射出如此规整、如此清晰的方形影子!
那影子……就像是从窗帘的内侧,自己渗透出来、浮现出来的一样!是那两张纸的鬼魂!它们跟他回家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朝着窗户挪去。地板在他的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两个白色的轮廓越发清晰,甚至能看出纸张那种粗糙的纹理感。而在轮廓的中央,两个更加深邃、更加扭曲的、仿佛用最浓的墨汁写就的黑色字迹,也渐渐显影,如同浮出水面的尸体。
奠。
奠。
它们不再是贴在楼下的墙上,而是直接出现在了他家里!烙印在了他用来保护隐私、隔绝外界的窗帘上!无声地宣告着它们的到来。
啊——!
一声被恐惧挤压到完全变调、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从王明几乎痉挛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像是被无形的、高压的电流击中,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巨响。
他疯了一样地扑向大门,手忙脚乱地去拧那该死的保险栓,可越是慌乱,手指越是不听使唤,湿滑的冷汗让手指打滑,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此刻却艰难无比。
就在这片刻的、令人绝望的耽搁里,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吱……嘎……
那声音,极其轻微,却像一把冰锥直插他的耳膜。像是很久没有上油的门轴在极其缓慢地转动,又像是……有人穿着一双浸透了水的沉重布鞋,在房间内的木地板上一点点地、粘腻地拖行。
声音的源头,是他的卧室。
那扇他离开时本应紧闭的卧室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一条拳头宽的、黑暗的缝隙。
一股混杂着腐烂木头和潮湿泥土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正从那条门缝里丝丝缕缕地、越来越浓地飘散出来,弥漫在客厅的空气中。
王明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他不敢去看那扇门,他有一种强烈的、几乎让他窒息的预感——门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窥视着他。他所有的理智和勇气,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碎得连渣都不剩。
他放弃了跟门锁较劲,转而连滚爬带地扑向了客厅另一侧的阳台。
他发疯似的拉开玻璃门,冲了出去。清晨冰冷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他灼热的肺中,让他混沌窒息的大脑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清明。他住在五楼,跳下去必死无疑。
他下意识地、绝望地朝楼下望去。
这一望,让他看到了比之前所有景象加起来,都更加让他魂飞魄散、肝胆俱裂的一幕。
小区的地面上,那些往常晨练的、匆匆上班的人都不见了。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空旷得可怕。取而代之的,是从3单元门口开始,一路蜿蜒曲折,最终通向他家这栋楼正下方的一行……脚印。
一行深陷入坚硬水泥地里的、湿漉漉的、粘着黑泥的脚印。
那脚印的形状很奇怪,并非成双成对,而是只有一个,孤零零地、间隔均匀地排成一条笔直而诡异的直线,仿佛是某个只能用一条腿蹦跳的怪物,以一种非人的姿态,一路从容而坚定地蹦跳而来。
而最让他亡魂皆冒、血液冻结的是,那行脚印的终点,就赫然印在他家阳台的正下方。然后,一行同样湿漉漉的、蜿蜒向上的水渍痕迹,完全无视了地心引力和物理规律,顺着垂直的、光滑的楼体外墙,一路向上蔓延,蔓延,像一条丑陋的黑色壁虎,最终消失在他家阳台栏杆的边缘!
仿佛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刚刚从下面,一步一步,爬了上来!就趴伏在阳台的某个角落!
王明猛地抬头,惊恐万状地看向阳台的屋檐、角落。
那里空无一物。
但他却清晰地闻到,那股腐朽的、带着坟墓里泥土腥气的味道,变得前所未有的浓烈,几乎是扑面而来,包裹了他,钻入他的鼻腔,充斥他的肺部。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近在咫尺,仿佛就贴着他后颈的皮肤,用一种冰冷的气息吹进他耳道的声音。
那声音沙哑、干涩、冰冷,不带一丝一毫人类的情感,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注定、无法更改的最终判决书。
你的时辰……到了。
2
恐惧像一张浸透了冰水的密不透风的保鲜膜,瞬间包裹住了王明,紧紧贴合在他皮肤上,让他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窒息感。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覆盖着冰霜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紧,连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四肢冰冷麻木。
谁!谁在那里!!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嘶吼,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挤压变形,细弱、尖利得像垂死挣扎的蚊蚋。
回答他的,只有阳台外呼啸而过的、更加凛冽的晨风,卷起他单薄衬衫的衣角,带来刺骨的寒意。
那声音消失了,那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也随之迅速淡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种被死亡冰冷凝视、被当作猎物锁定的感觉,却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骨髓里,永不磨灭。
他僵在阳台上,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一动也不敢动,脊柱冰凉。他生怕自己一回头,眼角的余光就会捕捉到一张无法想象、无法形容的恐怖脸孔。
时间仿佛静止了。世界只剩下他粗重、惊恐的喘息和狂乱的心跳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楼下逐渐传来了熟悉的汽车鸣笛声、自行车铃声以及孩子上学途中的吵闹声。日常生活的噪音像潮水般涌来,将他从那片绝对死寂的、私人定制的恐惧中勉强唤醒。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立刻逃!这个家,这个房间,已经成为了最危险的陷阱!
这个念头像一团野火,骤然点燃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猛地转身,看也不敢看客厅里的一切,尤其是那扇裂开黑暗缝隙的卧室门,用尽吃奶的力气扑向大门。
这一次,求生的本能欲望战胜了肌肉的痉挛和恐惧带来的僵硬,他终于哆哆嗦嗦地拧开了那该死的门锁。
砰!
他重重地摔上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的恶意和那个看不见的索命者都关在身后。他沿着楼梯疯狂地向下跑,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咚咚咚的、如同丧钟敲响般的回响,他生怕慢一步,那东西就会从门里追出来,或者从墙壁里渗透出来。
一口气冲出单元门,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阳光让他酸痛刺痛的双眼瞬间流下泪来。小区里彻底恢复了往常的景象,提着菜篮的大妈,牵着宠物狗匆匆赶路的青年,一切都充满了喧嚣而真实的、活生生的气息。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居住的楼栋单元门,墙壁干净,除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并无任何惨白的纸张。他猛地低头看向地面,平整的水泥地,也没有什么湿漉漉的、单数的脚印。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一些体表的寒意。难道……真的只是幻觉一场因为长期作息混乱、通宵熬夜而产生的、无比真实恐怖的噩梦所有的恐惧都源于自己透支身体后脆弱的神经
王明喘着粗气,扶着冰冷的墙壁,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庆幸,但更深的地方,却盘旋着一种无法驱散的、冰冷的疑惑。
可那股腐朽的泥土味,那耳边阴冷贴骨的宣告,那种深入骨髓、几乎让他灵魂战栗的恐惧感,又该如何解释那感觉真实得可怕,绝非梦境所能比拟。
他不敢回家,那个地方已经成了他心中的绝对禁区,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像个被抽走了魂的空壳,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脑子里乱成一锅煮沸的粥,各种念头碰撞又碎裂。他想找人倾诉,想把刚才恐怖的经历一吐为快,可这种事说出去,谁会信父母远在家乡,只会平白担心;朋友大多觉得他不务正业,只会嘲笑他游戏打傻了;陌生人更会把他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甚至可能被热心人扭送到精神病院去。
巨大的孤独感,蚀骨的无助,还有那如影随形、并未真正散去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碾碎。
就在他精神恍惚地走到一条老旧的、充斥着各种小吃店和维修铺的商业街时,一个缩在角落里的、极其不起眼的门脸,吸引了他游离的目光。
那是一个非常狭小、逼仄的铺面,夹在一家灯火通明、摆满闪亮手机壳的贴膜店和一家飘着蒸笼热气、人声嘈杂的沙县小吃中间,显得格格不入。门上挂着一块老旧褪色、边缘甚至有些开裂的木质招牌,上面用墨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筋骨嶙峋的大字——陈氏命理。
一个算命的铺子。
王明向来对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嗤之以鼻,认为是骗子的把戏。可此刻,身心俱疲、走投无路的他,却像是溺水濒死的人看到了水面漂来的一根稻草,无论它多么纤细,都想要拼命抓住。心中升起了一丝莫名的、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冲动。
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或许……只能用非科学的方法来寻求一丝渺茫的答案哪怕只是寻求一点心理安慰也好。
鬼使神差地,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看起来吱呀作响、仿佛很久没人来过的木门。
屋里光线异常昏暗,与门外喧闹的世界仿佛是两个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有些呛人的味道,是陈年艾草、燃烧过的檀香以及某种不知名的草药混合的气味,古老而神秘。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对襟唐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闭着眼睛,如同入定般坐在一张深红色的老旧太师椅上,手里不急不缓地盘着一串油光发亮、似乎被岁月和人手摩挲了无数次的深色佛珠。整个房间布置简单,却有一种奇异的、沉淀下来的安静氛围。
小友,既然来了,何故在门口徘徊许久老者并未睁眼,声音却异常洪亮沉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他疲惫混乱的心中响起。
王明心中猛地一惊,这位老先生……竟然知道他在门口犹豫、挣扎了很久他确实在推门前,站在那招牌下踌躇了将近十分钟。
他定了定神,走了进去,声音因为之前的嘶喊和恐惧而依旧有些沙哑颤抖:老……老先生,您这里……是算命的
命,是定数,也是变数。老朽不过是比常人,机缘巧合下,多能窥看一两分轨迹罢了。老者缓缓说道,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他那一直闭着的双眼,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接注视着王明的内心,看到他深藏的恐惧。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微沉:然,观你的气色,印堂晦暗,并非寻常运道阻滞之黑,而是……死气缠绕。魂光黯淡,如风中残烛……不对。
老者那一直平稳盘着佛珠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那花白的、长长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在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棘手、超出常理的事情。
你近前来,让老朽仔细观瞧。
王明心中忐忑,依言走上前去。老者伸出两根干枯却异常稳定的手指,并未直接碰触到他的皮肤,只是隔着寸许的距离,从他的额头(印堂),缓缓地滑过鼻梁,再到人中,最后停在下颚。王明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奇异的暖流随着那手指的移动而拂过,驱散了一丝寒意。
奇怪……当真奇怪……老者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你周身并无邪祟缠身之象,没有沾染半分阴秽之气。三魂七魄俱在,并未离散。
王明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没有可我明明看到了那些东西……听到了声音……
是啊。这正是蹊跷之处。老者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收回手,重新坐正身体,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眼白部分并非清澈,而是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浑浊,可那瞳孔却亮得惊人,深邃无比,仿佛不是人类的眼眸,而是藏着一片旋转的星空,能洞穿迷雾,直视命运的本质,深邃得几乎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他用这双奇异的眼睛看着王明,一字一顿,声音沉重如山:小友,你遇到的麻烦,比寻常的撞邪碰鬼……要严重得多,也凶险得多。
因为缠着你的,并非外来的鬼物妖邪。
是你的命。你的命数,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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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瞎子(王明下意识地在心里给了他这个称呼)的话,如同九天玄雷,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王明耳边轰然炸响,震得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我的……命他声音干涩地重复,无法理解这四个字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不错。老者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王明心上,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每个人自呱呱坠地起,那幽冥地府的《生死簿》上,便已注定了你的福禄寿数。寻常人阳寿将尽,或缠绵病榻,或遭遇横祸,都是天地循环之常理。而你,观你命格,似是某种特殊格局,自身阳气又比常人旺盛几分,所以大限来临之前,天地规则的异动,阴阳界限的短暂模糊,会让你提前看到那‘勾魂帖’。
勾……勾魂帖王明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书,却又本能地知道这每一个字都关乎自己的生死。
便是你看到的那个‘奠’字。陈瞎子解释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那是地府发来的文书,知会你阳寿已尽,三日之内,便有专门的勾魂使者循着这帖子上的独特死气,前来带你上路。此帖唯有命主本人可见,所以旁人视而不见。你之后看到的、听到的种种异象,脚步声、低语、黑影、乃至家中异状,皆是阴阳两界秩序在你身上交叠产生的涟漪,是规则运行的显现,而非寻常意义上的鬼物作祟。它们,是来执行公务的。
王明彻底呆住了,脸色惨白如纸。他宁愿自己是撞了鬼,中了邪,也好过听到这个冰冷无情的宣判!撞鬼中邪或许还有得救,可以找高人驱邪化解。可跟命斗,跟天地规则斗,跟地府的公务人员斗凡人之力,何其渺小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那我……我不是死定了吗没有任何办法了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颤抖,身体摇摇欲坠。
扑通一声,他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泪水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划过他冰冷的脸颊:老先生!高人!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我还年轻,我真的不想死!我家里还有父母要赡养,我还没……我还没好好活过啊……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陈瞎子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王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他沉默了良久,久到香炉里的一截香灰跌落下来,久到王明的心都沉入了无底深渊,连哭泣都变得无力,他才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沉重。
逆天改命,强续寿元,此乃干涉天道轮回,是要遭天谴反噬的……他喃喃道,仿佛在说给自己听,权衡着巨大的代价。
随即,他眼神一凛,浑浊的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似乎下定了某种重大的决心:也罢!医者父母心,悬壶济世。我辈方士,窥得一丝天机,修行一场,若见死不救,明知可为而不为,与那山间草木、顽石朽木又有何异
他将颤抖的王明扶起,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小友,救你之法,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此法凶险万分,有伤天和,代价极大!即便侥幸功成,你此后的人生,也再无法如常人一般安宁顺遂,将背负沉重的枷锁。你……可愿意承受
我愿意!只要能活下去!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什么都愿意!什么代价都愿意付!王-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点头,眼中重新燃起近乎癫狂的求生火焰。
好。陈瞎子点了点头,神情肃穆,既然你心意已决,老朽便拼却这身修为,为你行一次……‘改字续命’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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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字续命王明对这个闻所未闻的词语感到无比陌生和敬畏,仿佛触碰到了某个隐秘世界的核心规则。
不错。陈瞎子的表情严肃到了极点,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因此而凝固,那幽冥之下的《生死簿》,并非凡间书籍,其上所载,每个人的命数福禄,皆由一个个蕴含天地规则的‘字’构成。你的死劫,便应在了这个‘奠’字上。此字一出,便如阳间官府盖印签发的公文,代表了终结与消亡,无可更改。寻常的祈福、禳解、驱邪手段,面对这命定之字,皆是枉然,撼动不了分毫。
唯一的,也是极其凶险的一线生机,便是在勾魂使者尚未循着‘奠’字的气息精准找到你之前,以偷天换日、欺瞒天道之法,将此索命之字……强行改成另一个字!
王明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玄奥无比,但心中却因为这一线生机而猛地燃起了一丝炽热的希望火苗:改成……什么字他急切地追问。
一个必须与‘奠’字同音,字形或有微妙关联,但其含义却又截然相反,充满生机与人间烟火气的字。陈瞎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洞察天机的精光,比如说……店铺的‘店’字!
奠与店,音同而意千差万别。一个代表终结、哀悼与死亡,是生命的终点;一个代表经营、热闹与生计,是生命的延续。以店代奠,堪称绝妙的偷换概念,是在死亡的通知书上强行篡改出了生的选项。
此法说来原理简单,实则逆天而行,凶险万分。等于是直接在阎王爷的眼皮子底下,篡改地府的公文。一旦开始仪式,便再无退路可言。子时(夜晚11点到凌晨1点)是一天中阴阳交汇、界限最模糊之时,也是勾魂使者最为活跃、你身上死气最盛的一刻。我们必须在今晚子时之前,万物阴气最重、但阳气尚未完全湮灭的关头,完成所有准备,并开启仪式。
我需要做些什么先生您尽管吩咐!王明此刻已是全心信赖,急切地想要抓住这救命之法。
你需要准备好三样东西,缺一不可。陈瞎子伸出三根干瘦的手指,语气不容置疑,第一,你父母的头发各一缕,务必要带毛囊的,和你自己现剪下的头发混在一起,编成一股细绳。此为‘系根’,父母乃生命之源,以此系住你与阳世的血脉根源,让你在仪式过程中不至于被强大的阴风吹断阳世的根,魂飞魄散。
第二,你出生时的准确年月日时,即生辰八字,用真正的金粉调和水酒,亲手写在裁剪好的红纸上。此为‘定锚’,在汹涌澎湃的命运长河中,为你这艘即将倾覆的命格之舟定下一个暂时的锚点,稳住你的魂魄不离体。
第三,也是最重要、最艰难的一样,陈瞎子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王明,一滴你的心头血。并非指尖血,而是需要以银针刺入心口特定穴位,取出的那一滴蕴含了你最本源生命精气的鲜血。此为‘为引’,唯有以你的精血为墨,混合朱砂,才能写出那足以欺瞒天道、暂时蒙蔽勾魂使者感知的‘改命符’!
代价呢王明没有忘记陈瞎子之前反复强调的话,他声音沙哑地问。
陈瞎子的目光变得深邃悠远,仿佛已经看到了遥远的未来:代价便是,从今往后,你的命,将与这个偷换来的‘店’字,终生绑定,纠缠不休。你以‘店’续命,窃得生机,便要以身为‘店’,去偿还这份逆天而行的巨大因果。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王明感到一阵心悸。
意思就是,事成之后,你必须立刻离开此地,斩断与过往的大部分联系,去往一座新的、无人认识你的城市,寻一处地点,经营一家实实在在的店铺。无论这家店是亏是赚,无论你是否喜欢、是否擅长,无论遇到何种困难,你都必须守着它,经营它,直到你真正的、未被篡改的天命寿数终结之日。你的人,就是店,店,就是你的命。店在,你在。店亡,你亡。你,将成为一个活在人间的‘地缚灵’,你的活动范围将被严格限制,终生不得离开那家店铺超过七七四十九步!这,便是你活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是你与天道签订的契约。
终生被囚禁于一家店铺如同坐牢一般这听起来像一个荒诞离奇、无法理解的诅咒。但与立刻到来的、绝对的死亡相比,这似乎又是唯一可以接受的选择。活着,总有希望,哪怕是被限制的希望。
我明白了。王明咬着牙,眼神经历了剧烈的挣扎后,最终化为一片坚毅和决然,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接受。请先生教我取血之法。
好。陈瞎子不再多言,递给他一根细长的银针和一个小巧的玉瓶,并详细告知了取血的穴位和要领,叮嘱他务必心诚,取血时默念祷词。你速去准备。记住,取心头血时,需凝神静气,心中默念‘天恩暂借,来日奉还’。子时之前,务必带着所有东西回来!
王明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动身。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返回家中,战战兢兢地避开卧室方向,快速找出记录了八字的纸张。又强作镇定地跟远在家乡的父母视频,骗他们说自己参加一个传统手工艺活动,需要几根带有毛囊的头发作为材料,寓意家庭纽带。父母虽觉奇怪,但看他语气急切,不疑有他,很快便剪下头发寄了过来。
取心头血的过程更是惊心动魄。他对着镜子,找准穴位,银针刺入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直冲脑门,伴随着一种奇异的空虚感。他咬着牙,默念着祷词,看着那滴殷红中带着一丝淡淡金芒的血液滴入玉瓶,瞬间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部分。
一切准备妥当,外面的天色也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夜幕笼罩城市,华灯初上。
亥时末(晚上近11点),王明带着所有收集好的物品,再次踏入了陈氏命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此刻的店铺内部,已经彻底变了模样。所有的日常家具都被移到了角落,空出的中央地面上,用鲜艳的朱砂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的液体,画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玄奥的阵法。阵图的线条蜿蜒曲折,蕴含着某种神秘的韵律,中心点摆放着一个黄色的蒲团。四周按照特定的方位,点着九支粗大的白色蜡烛,烛火幽幽跳动,将整个屋子照得光影摇曳,忽明忽-暗,墙壁上投映出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更添几分神秘与压抑。
陈瞎子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藏青色镶黑边的道袍,神情肃穆庄严,手中拿着一把拂尘,静静地立在阵旁,仿佛与整个空间融为一体。
东西都带来了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带来了。王明将头发、八字红纸和玉瓶递上。
好。脱掉上衣,赤膊坐到阵法中央的蒲团上去。陈瞎子指示道,语气不容置疑,听着,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任何异响,看到任何异象,甚至感觉有东西触碰你,都绝不能离开蒲团半步!一旦你双脚离开阵眼,仪式立破,天机反噬,你我皆顷刻毙命,魂飞魄散!届时,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王明依言照做,脱去上衣,露出略显瘦削的身躯,盘腿坐在冰凉的蒲团上。冰冷的地面寒意透过蒲团渗入肌肤,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围的烛光在他皮肤上投下不安的光影。
陈瞎-子将王明父母和他的三缕头发仔细地编成一根细绳,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将其紧紧地系在了他的左手腕上。又将那张用金粉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蘸了点清水,稳稳地贴在了他的眉心正中。王明顿时感觉一股微弱的暖流从眉心注入,慌乱的心神稍稍安定。
最后,陈瞎子走到一旁临时设置的法坛前,坛上摆着黄纸、毛笔、砚台等物。他将王明取来的那滴珍贵的心头血,小心翼翼地滴入了砚台,又与准备好的朱砂混合,缓缓研磨成一种诡异的、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暗红色墨汁。
小友,抱元守一,紧守心神!无论如何,坚信你一定要活下去的念头!陈瞎子沉声喝道,如同晨钟暮鼓。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响应他的警告,店铺外,毫无征兆地、猛烈地刮起了一阵阴风!
呜——呜——呜——!
风声凄厉尖锐,如同万千冤魂在同时哭嚎,疯狂地拍打着店铺单薄的门窗,发出砰砰砰的剧烈撞击声,好像随时都要破门而入!屋内的九支蜡烛,火焰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摇曳拉扯,明灭不定,将墙壁上的影子舞动得如同群魔乱舞,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王明立刻感觉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瞬间从初秋步入了数九寒天,呵气成霜。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在凄厉的风声之中,夹杂着一些模糊的、窃窃私语的声响,还有冰冷的、沉重的铁链在地上拖行的哗啦……哗啦……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它们来了!勾魂使者来了!
王明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抖如筛糠,牙齿咯咯作响。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陈瞎子面对异象,毫无惧色,口中高喝金光神咒,声音如洪钟大吕,蕴含着强大的力量,瞬间在一定程度上压过了外面的鬼哭狼嚎。他提起那支饱蘸了暗红色墨汁的毛笔,在一张裁剪好的黄色符纸上,屏气凝神,开始迅速地书写。
他的笔法极其古怪,时而龙飞凤舞,迅疾如风,时而又凝重如山,仿佛每一笔都要耗尽千钧之力。笔尖划过符纸,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暗红的墨迹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随着他的书写,店铺外面的异动也愈发剧烈。门窗的震动变成了疯狂的、想要摧毁一切的撞击!那些窃窃私语,也变成了清晰可闻的、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重复的催促声,直接穿透门窗,响彻在室内:
王明……时辰已到……速速归位……
王明……抗拒无益……随我上路……
那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诡异的魔力,直往王明的脑子里钻,瓦解着他的意志。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冰冷麻木,似乎有一种力量正在将他的灵魂,从这具颤抖的躯壳里缓缓地向上拉扯、剥离。
凝神!勿听!勿信!守住你的魂!陈瞎子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再次炸响,将他涣散的意识又强行拉了回来。
王明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和满口的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他死死地闭上眼睛,不再去听那夺魂之音,心中疯狂地呐喊着我要活下去!,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眉心和手腕那微弱的暖流上。
就在这时,他忍不住睁开眼,看到陈瞎子每在符纸上写下一笔,他那头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枯槁一分!他红润的面色迅速褪去,变得灰暗,脸上的皱纹,也仿佛在一瞬间深刻了许多,如同刀刻斧凿!
他在用自己的寿元、自己的生命力,作为燃料,对抗天命,书写这张逆天改命的符箓!
王明看得目眦欲裂,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巨大的震撼,泪水模糊了视线。
终于,最后一笔,那决定命运的一捺,重重落下!
符纸上,一个结构复杂、笔画遒劲、散发着淡淡诡异红光的店字,跃然纸上,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敕令!封!
陈瞎子将符笔猛地向法坛上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拿起那张尚带着微温的符纸,转身以超越年龄的敏捷,冲到王明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张符纸,重重地拍在了王明的胸口正中,膻中穴的位置!
啊——!
王明只觉得一股灼热的、霸道无比的、难以言喻的力量从胸口那符纸拍中的地方疯狂涌入!瞬间传遍他的四肢百骸,冲击着每一条经脉!
他仿佛看到,一个巨大而阴森的、由黑气构成的奠字虚影,正笼罩着他的全身,要将他彻底吞噬。而那个新拍上来的、散发着红光的店字,则化作一道炽热的金色流光,与那个奠字虚影,在他的体内,在他的灵台之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无声却惊天动地的交锋,在他体内展开!那是规则与规则的碰撞,是生与死的较量!
王明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非人的嘶吼,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半在人间被炙烤,一半仿佛坠入了冰寒彻骨的九幽地府,灵魂被两股巨大的力量疯狂撕扯!
砰!!!
店铺那扇本就饱受撞击的木门,终于承受不住那股恐怖的、无形的巨力,轰然碎裂!木屑纷飞!
一股阴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黑风,卷着漫天飞舞的、虚幻的纸钱和真实的尘土,呼啸着涌了进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屋内的九支蜡烛,火焰被拉长、扭曲,然后噗的一声,在同一瞬间,全部熄灭!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4
在极致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冰冷中,王明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抽离身体,向上飘浮。他的五感变得模糊,却又奇异地看到,两个穿着古代官服样式、面色惨白、毫无表情的高大身影,正站在破碎的门口,手中拿着漆黑沉重、散发着寒气的锁链和一本散发着幽光的册子,冷漠地、毫无情感地注视着他。
他知道,那就是来带他走的勾魂使者。他们的目光,比黑暗更冷。
他想反抗,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动不了分毫,如同被钉死在无形的砧板上。他的灵魂,正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来自幽冥的规则力量,从身体里缓缓地、坚定不移地向上拉扯,要将他拖离这具尚存温热的皮囊。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完全脱离身体,即将被那锁链套住的瞬间,一声苍老而决绝、充满了浩然之气的爆喝,在黑暗中如同霹雳般炸响:
天道五十,大衍四九,人遁其一!尚余一线生机!此子命不该绝于此!尔等速速退去!
是陈瞎子的声音!虽然带着疲惫,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两个模糊而高大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其中一个缓缓翻开手中那本散发着幽光的册子,一个冰冷、机械、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直接在王明的脑海中响起,宣判着他的命运:王明,生辰八字无误,阳寿二十有六,注定死于突发心疾,时辰已到,册上有名,铁案如山!岂容尔等凡间方士在此饶舌,阻挠公务!
哼!生死簿上写的,是‘奠’字当头,命数终结!陈瞎子冷哼一声,声音虽虚,却寸步不让,可如今,他命格已变!‘奠’已化‘店’,死气已转,生机重燃!你们勾魂索命,也要讲个名正言顺,依册办事吧如今册上之‘字’已非索命之‘奠’,你们有何理由拿他
那手持册子的身影似乎沉默了,像是在核验什么。
片刻之后,另一个更加威严、带着隆隆回响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冰冷的怒意:篡改天机,蒙蔽阴阳,乃是重罪!你这老瞎子,不惜燃烧自身本命精元,折损三十年道行寿数,为这一个不相干的人,逆天而行,值得吗你就不怕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王明心中剧震,如同被重锤击中。
三十年道行寿元!
为了救自己这个陌生人,陈老先生竟然付出了如此巨大、如此惨痛的代价!这恩情,比山还重!
值不值得,不是你们说了算。天道无情,然天道亦留一线。陈瞎子的声音虽然越发虚弱,却依旧充满了不可动摇的坚定,我只知道,天心仁爱,有好生之德。今日,只要我陈某人还有一口气在,还有一丝法力,你们就休想从我面前带走他!
好个不知死活、冥顽不灵的老东西!既然你一心求死,妄图以蝼蚁之力撼动天规,那便连你这一身碍事的道行,一并带走!
话音刚落,王明感觉那股拉扯自己灵魂的力量猛然增强了数倍!一股无可匹敌的、冰冷的吸力从门口传来,他眼前的黑暗开始旋转,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要将他连同整个房间都吞噬进去!
哼!痴心妄想!邪不胜正!敕!
黑暗中,陈瞎子似乎有了最后的动作。王明听到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精纯温暖的浩瀚力量,从他后心处(那里贴着之前陈瞎子给的护身符)猛然注入!如江河奔涌,瞬间贯通他的奇经八脉!
陈瞎子,竟然在最后关头,燃烧了自己以毕生道行绘制的本命护身灵符,将其中蕴含的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全部灌注到了王明身上!
以我残躯,奉请三清道祖!敕令!——人归人道,鬼入鬼途!阴阳有序,各安其位!散!
随着最后一声石破天惊的散字出口,王-明感觉胸口那个刚刚写就的、暗红色的店字,猛然间光芒大盛!那光芒不再是诡异的红,而是转化为一种纯粹而温暖的金色!如同一轮初升的太阳,又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瞬间刺破了无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唔!
那两个模糊高大的身影,在这充满生机的金光的猛烈照射下,发出一声沉闷而不甘的哼声,他们的身形如同冰雪遇到烈阳,迅速变淡、扭曲,最终化作两缕淡淡的青烟,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锁链拖曳声,消散在被撞碎的、一片狼藉的大门之外。
那呼啸的阴风,那冰冷的寒意,那漫天的纸钱虚影,戛然而止。
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寂。
然后是,啪嗒一声轻响。
屋里的那盏老式白炽灯,挣扎着闪烁了两下,竟然自己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如同被台风席卷过的店铺。
王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冰凉粘腻,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他虚脱地瘫在蒲团上,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哀嚎。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口那张黄色的符纸,已经化作了灰烬,被汗水浸湿,粘在皮肤上。而在原本符纸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淡淡的、暗红色的、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的店字印记。
他……活下来了。
他挣扎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陈瞎子。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之前的陈瞎子,虽说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面色红润,声音洪亮,自有一股出尘之气。
而此刻,他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被岁月瞬间啃噬了数十年。他瘫坐在那张太师椅上,头颅无力地垂下,原本银白的头发变得枯黄、稀疏、失去了所有光泽。满脸的皮肤都松弛地耷拉下来,形成了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密密麻麻的老年斑如同雨后苔藓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他的脸颊、脖颈和裸露在手背的皮肤。他仿佛在一夜之间,不,是在一瞬间,苍老了三十岁,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人。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双原本就闭着的眼睛。此刻,两行触目惊心的、浓稠的血泪,正从他紧闭的眼缝中,缓缓渗流而下,在他灰败的脸上划出两道凄厉的痕迹。
为了对抗天机,逆天改命,他不仅折损了至少三十年的道行和寿元,连那双能窥破虚妄、洞悉命运的心眼,也付出了惨痛的、不可逆的代价。
老……老先生……王明哽咽着,喉咙像是被堵住,他用尽残余的力气,爬到老人的面前,额头重重地、一次又一次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您的大恩大德……我……我王明今生今世,结草衔环难以报答……他泣不成声。
起来吧……孩子……陈瞎子的声音,变得极其沙哑、微弱,气若游丝,老朽……无碍……只是以后……怕是真的要当个名副其实的……睁眼瞎了……
他极其艰难地喘息了片刻,胸膛剧烈起伏,继续说道:你……你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但是,你和‘店’字的因果,也彻底……绑死了。记住我白天说的话,天亮之后,立刻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开一家店……守着它……那是你的新生,也是你的……囚笼……
从此以后,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店主。忘记过去,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今晚的事。对父母也只字不能提。天机……不可再泄露……否则……必有……大祸……说完这番话,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疲惫地挥了挥手,便闭口不言,陷入了沉沉的、或许是永恒的休眠之中。
王明知道,他不能再打扰这位付出了一切的恩人了。
他再次重重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将身上所有的现金,以及一张存有些许积蓄的银行卡,悄悄地放在了旁边倾倒的法坛上。他知道这点钱对于救命之恩来说,微不足道,甚至是一种亵渎,但这已经是他眼下能做的一切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位为了救他而瞬间苍老、双目流血、陷入沉睡的老人,将他的容貌深深刻在心里。然后,他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出了这片狼藉却充满恩情的店铺。
天,已经蒙蒙亮了。
微弱的晨曦穿透城市上空的薄雾,洒在街道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
对他而言,这是劫后余生,也是……一段全新而未知的、带着沉重枷锁的命运的开端。
5
一年后,江南水乡,一座名叫安渡的古镇。
镇子入口处,临着一条潺潺流过的小河,新开了一家小小的古玩店。店铺不大,只有一开间门脸,装修得古朴雅致,原木的招牌上刻着涵轩阁三个字,显得有几分刻意营造的风雅。店里光线柔和,摆着一些真假难辨的青花瓷瓶、陶罐、铜钱,以及几幅泛黄的山水字画和一些小巧的玉器杂项,一切都擦拭得一尘不染,却又透着一股缺乏人气的冷清。
店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姓王,平日里总是穿着一身素色的棉麻衣服,沉默寡言,几乎不主动与人攀谈,对于顾客的询价也常常是慢半拍才回答,显得心不在焉。他每天的生活都极其规律,甚至可以说是刻板——早上八点准时开门,打扫卫生,将每件物品擦拭一遍,然后便坐在柜台后,望着门外流淌的河水发呆。晚上八点准时关门,落下门板,隔绝内外。镇上的人几乎没见过他离开店铺超过河对岸的那座石桥,也从未见他和邻里有过多的来往,更没有亲戚朋友来访。镇上的人起初好奇,后来便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孤僻古怪,但时间长了,发现他人也算本分老实,便不再过多关注。
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是王明。
他严格遵照陈瞎子的嘱咐,在处理完老家的一些琐事、安抚好父母后(只说自己想换个环境发展),便离开了原来那座差点成为他葬身之地的城市,几乎像是逃亡一样,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节奏缓慢的水乡古镇,用自己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以及父母资助的一部分钱,盘下了这家原本经营不善的小店。
他活了下来。
代价是,他成了一只被无形锁链困在方寸之间的鸟。这家小小的、安静的涵轩阁,就是他的笼子,他的堡垒,也是他的囚牢。他试过,只要他抱着侥幸心理,离开店铺的范围超过四十九步(他用自己的脚步反复测量过那条无形的界限),他的心脏就会传来一阵被铁钳攥紧般的剧烈绞痛,胸口那个暗红色的、如同烙印般的店字印记,就会变得滚烫灼人,仿佛要将他的皮肉烧穿,警告他立刻退回。有一次他试图硬撑着多走几步,瞬间的剧痛和窒息感几乎让他昏厥在街头。他彻底明白了店在人在,店亡人亡以及地缚灵的含义。
他的人生,被永远地定格在了这家店、这四十九步的方圆之内。远方成了遥不可及的梦,就连镇子另一头的集市,对他而言都如同天涯海角。
日子就像门前的河水,一天天平静地流淌过去,不起波澜。那段惊心动魄、关乎生死的记忆,被他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最深处,轻易不敢触碰,几乎快要被这日复一日的平淡所淡忘。他渐渐习惯了这种平静到近乎枯燥、孤独的生活,甚至开始安慰自己,这样也挺好,至少,他还活着,还能看到每天的日出日落,还能感受到风吹过河面的气息。他学会了泡茶,学会了仔细地擦拭那些或许并不值钱的古玩,学会了对着河水发呆一整天。他开始相信,也许余生就会这样,在这份诡异的宁静中,慢慢度过。
直到那个看似平常的下午。
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河水反射着碎金般的光斑。王明正坐在柜台后,捧着一本泛黄的书册打盹。
突然,店门口的风铃发出一阵急促凌乱的响声。
一个年纪大约二十出头,面色惨白如纸,头发凌乱,神情惶恐到了极点的女孩,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他的店里,差点被门槛绊倒。
老板……老板!救救我!求求你!女孩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惧颤音,她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把死死地抓住王明放在柜台上的胳膊,她的手指冰凉,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地掐进了他的肉里,带来轻微的刺痛。
王明从瞌睡中惊醒,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看到女孩那几乎崩溃的神情,心中莫名一软,问道:姑娘,你别急,慢慢说。你怎么了
有……有东西跟着我!它一直跟着我!女孩惊恐万状地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门口,仿佛那里潜伏着什么看不见的怪物,她压低声音,神经质般地快速说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在我家楼下的墙上,贴着两张……两张白纸!很吓人!上面写着字……可是,我问了我爸妈,问了邻居,他们都说看不到!都说我眼花了!可我真的看到了!清清楚楚!
女孩的话,像一把生了锈、却冰冷刺骨的钥匙,猛地捅开了王明紧紧锁死的记忆之门。
一瞬间,一年前那个恐怖至极的清晨,那个带着腐朽气息的声音,那些诡异的景象,陈瞎子凝重的面容、流血的双目……所有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仿佛再次被那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微微发白。
他看着女孩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年轻的脸庞,仿佛看到了一年前那个同样绝望、同样无助的自己。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缓缓地问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那纸上……写的是什么字
女孩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剧烈颤抖的喉咙里,挤出那个让她魂飞魄散、也让王明浑身冰凉的可怕字眼。
奠……是奠字!两个很大的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