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刚才残留的最后一丝暖意。她忽然不想再争辩，不想再解释，也不想再感受这种循环往复的绝望。
她抬起头，目光里没有了以往的挣扎和痛苦，只剩下一种几乎麻木的平静。
“妈”，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斩断了温丽华接下来的谩骂，“外婆去世那天，在病床前，钱怎么分，话怎么说清楚的，您和我，还有舅舅他们，都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温丽华的叫嚷卡在喉咙里，脸上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愕然，似乎没料到她会提起这桩旧事。
温书渝看着她，一字一句，说的极其缓慢，却像冰碴一样又冷又硬：“您当时拿了该拿的那份，也点了头，默认了我温书渝从此和你们家再无瓜葛，两不相欠。”
“所以，”她顿了顿，迎着母亲骤然变得难看至极的脸色，清晰地说道：“这声‘女儿’，我担不起。这五万块，您更不该来找我要。”
“请您回去吧。”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决绝。她侧过身，彻底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让出了一个送客的姿态。
温丽华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破口大骂，又被温书渝眼中那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决绝给骇住了。她大概从未想过，这个从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女儿，会拿出当年几乎撕破脸的旧账，如此直白地将她拒之门外。
玄关里陷入一种死寂的沉默，只剩下窗外遥远的车流声，和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却深不见底的鸿沟。
温书渝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只有她自已知道，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已经深深陷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泛白的印记。
温丽华最终摔门而去，临走前丢下一句“白眼狼”，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刺穿温书渝的耳膜。‘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壁微微发颤，也震碎了温书渝最后一丝强撑的冷静。
她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半晌，她缓缓走到沙发前，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跌坐下去，整个人陷进柔软的靠垫里。茶几上还放着昨晚和孙灵茵视频时喝剩下的
半瓶红酒，她伸手拿过来，连杯子都懒得拿，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
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没能烧掉心里那股闷痛。
她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城市的霓虹一盏盏亮起，车流如织，热闹非凡，可她却像是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叮---”
手机屏幕亮起，是孙灵茵发来的信息：＜怎么样？今天见到段承谦，有没有后续？＞
温书渝盯着那条消息，眼眶突然发酸。原本应该笑着回复闺蜜的调侃，可现在，她一个字打不出来。
她抬手又灌了一口酒，酒精在胃里翻涌，情绪像决堤的洪水，再也压不住了。
她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孙灵茵的电话。
“喂？渝渝？”孙灵茵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音嘈杂，似乎在外面。
温书渝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响，才哑着嗓子挤出一句：“茵茵。”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渝渝，你怎么了？”孙灵茵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
温书渝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她死死咬着嘴唇，可声音还是抖得不成样子：“我妈来了。”
“什么！”孙灵茵的声音猛地拔高，“她来干什么？！”
“要钱。”温书渝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给我弟买房。”
电话那头传来孙灵茵愤怒的咒骂声，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她在快速收拾东西。
“渝渝，你等我，我马上过来！”
“不用”温书渝想拒绝，可眼泪越流越凶，她终于崩溃地哭出声，“茵茵，我好难受我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想发火，我是不是太坏了？”
“放屁！你哪里坏了？！”孙灵茵的声音又急又心疼，“你等着，我十分钟到！”
电话那头传来张右青疑惑的声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张右青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孙灵茵已经挂断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
门铃响起，温书渝摇摇晃晃地去开门，还没看清人，就被孙灵茵一把抱住。
“渝渝！”孙灵茵紧紧搂着她，声音里全是心疼，“没事了，我来了！”
温书渝再也绷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孙灵茵怀里，放声大哭：“她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我明明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
孙灵茵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对，你没错，是他们太过分了”张右青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一幕，目光扫到茶几上的空酒瓶，皱了皱眉，低声问孙灵茵：“她这是喝了多少？”
孙灵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酒瓶拿走，然后继续安抚温书渝：“没事的，渝渝，你还有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温书渝哭得浑身发抖，酒精让她的情绪彻底失控，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这些年被忽视，被压榨的委屈，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眼皮也越来越沉。
孙灵茵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睡吧，渝渝，睡一觉就好了”
温书渝终于支撑不住，靠在孙灵茵肩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孙灵茵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卧室上躺下，拿了被子给她盖上。
张右青站在一旁，低声问：“她家里一直这样？”
孙灵茵叹了口气，点点头：“她妈妈眼里只有她弟，从来不管她死活。”
张右青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揽住孙灵茵的肩膀：“走吧，让她好好睡一觉。”
孙灵茵最后看了温书渝一眼，确认她睡熟后，才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和张右青一起离开。
夜更深了。
温书渝蜷缩在床上，眼角还挂着泪痕，但呼吸已经渐渐平稳。
窗外，城市的灯光依旧璀璨，而她的梦里，或许终于可以暂时逃离那些伤痛，沉入一片安宁的黑暗。
夜色如墨，车辆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高架上，窗外的城市灯火流淌成一条蜿蜒的光河，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张右青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但微微蹙起的眉头透露着他的心事。他悄悄瞥了一眼副驾上的孙灵茵，她正侧着头看着窗外，侧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沉默和低落。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放得格外的轻缓，带着小心试探的意味：“茵茵那个，温书渝她家里具l是什么情况啊？我看她平时挺开朗的，跟你一起的时侯笑得没心没肺的，怎么”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样一个看起来鲜活明亮的女孩子，会崩溃痛哭的那种地步，会让孙灵茵如此紧张甚至抛下一切冲过去。
孙灵茵闻言，缓缓转过头，眼底是藏不住的心疼和一丝愤怒。她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充记无奈和沉重。
“渝渝她家里重男轻女到了极点。”孙灵茵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叙述残酷事实时的压抑，“她爸妈很早就分开了，她和跟着她妈。她家里人都说，她是个女孩，迟早是别人家的，是‘泼出去的水’。”
“她还有个弟弟，全家，包括她妈，都把她弟弟当眼珠子疼，什么好的都紧着他。而渝渝”孙灵茵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她好像从生下来就是多余的，只有她外婆心疼她。”
“外婆？”张右青轻声问。
“嗯。”孙灵茵点点头，眼神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仿佛看到了那遥远的时光，“她整个童年，唯一的光就是她外婆。她说，没有外婆，她都不知道自已能不能熬过那段不能挣钱，只能伸手向家里要钱的日子。每次被骂，被忽视，都是外婆偷偷把她搂在怀里，给她塞点零花钱，告诉她‘我们渝渝是好孩子’。”
“后来她长大了，能自已赚钱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孝敬外婆。可她家里人呢？还是那样，对她不闻不问，好像她活着就是为了将来帮衬弟弟。她其实早就习惯了，也不在乎那些人怎么对她了，只要外婆好就行。”
孙灵茵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难过：“可是外婆没能熬过去年冬天，走了。”
张右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她回去给外婆守孝，”孙灵茵的声音里带上了不明显的鼻音，“她妈在那期间，还是看她什么都不顺眼，干什么都能挑出刺来骂她。渝渝说，那时侯她心里就彻底清楚了，她妈，那个家，永远不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好意和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