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洛被那位侍从引至旧籍图书馆一个僻静的角落。高大的书架投下深深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淡淡霉味。艾莉娅·维恩斯坦正站在一扇高高的彩窗下，光线透过玻璃，在她浅金色的发丝上流淌，却让她冰蓝色的眼眸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侍从无声地退下，留下两人在这片寂静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维恩斯坦小姐，非常感谢您刚才……”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救你？”
艾莉娅打断了他，声音清冷，如通窗外的月光。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压力。
陵洛一下子噎住了，准备好的感谢词卡在喉咙里。
艾莉娅向前迈了一小步，姿态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她微微偏头，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藏品。
“我观察你很久了，陵洛。”她轻声说道，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陵洛的心上，“从你每天比别人更早起来，更晚离开，把你那份微不足道的工作让到无可挑剔开始。我看到了你的……坚持。”
“我也看到了你被卡尔他们堵在巷子里，然后对修士说是自已摔的。”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通情，只有冷静的陈述。
“我告诉过你底层东侧藏书室的事，我本以为，饥饿的人看到面包，总会忍不住伸手。”她的目光锐利起来，“但你没有。你一次都没有偷偷进去过。这很有趣。”
陵洛的心跳漏了一拍。
“然后，更有趣的事情发生了。”艾莉娅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没有弧度的笑，“你的天赋，你的魔力，开始以不合常理的速度增长。快得惊人。快得……可疑。”
她盯着他，想要捕捉他脸上最细微的波动
“即使是我告诉你的那些‘无人问津’的古老卷轴，也绝无可能有如此神奇的效力。那么，是什么原因呢？我真的很好奇。”
她停顿了一下，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陵洛感觉自已的呼吸变得困难。
“然后，就在大概一年前吧？就你刚进入教会没多久”她故作思考状，指尖轻轻点着下巴，“一个很有趣的夜晚。我恰好……失眠，在回廊散步。恰好……看到一个身影，溜进了见习生的居住区。那个身影看起来……嗯……风尘仆仆，甚至有点鬼鬼祟祟？他进了一个房间，没多久就出来了，很快消失不见。”
陵洛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变得冰凉！
“那个房间……”艾莉娅的目光缓缓扫过陵洛煞白的脸，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如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你的呢。”
“而好像就是从那天之后没多久吧？”她歪着头，眼神变得玩味而锐利，“你身上那点可怜的光明之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样，终于开始像点样子了。”
她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低语：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那位神秘的访客，到底给你留下了什么呢？一本记载着失传冥想的笔记？一瓶提炼好的魔力药剂？还是某个……能悄悄窃取女神之力的禁忌圣物？究竟是哪个啊？”
她嘴上说着“好奇”，说着“好难猜啊”，但那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疑惑，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冷静的审视和掌控感。她根本不需要猜，她几乎已经拼凑出了真相的大概轮廓！
陵洛如坠冰窟，指尖微微颤抖，他想张嘴反驳，想说她看错了，想否认一切。
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竟然看到了！她竟然知道！她甚至连时间都推测得如此准确！
所有的掩饰和伪装，在这个少女面前，仿佛都成了透明可笑的东西。
他看着艾莉娅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已那点秘密和侥幸心理，在这个出身高贵、心思缜密的少女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她不是救星。
她是一个手握着他最大把柄的、深不可测的……观察者。
陵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愤怒、恐惧和无力感交织下的产物：“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
艾莉娅·维恩斯坦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冰蓝色的眼眸里流转着一丝近乎天真的残忍。
“我肯定是来帮你的呀。”她的语气轻快，却像裹着蜜糖的毒药，“想想看，如果我不插手，你现在会在哪里？又在承受些什么？那位弗里克修士，可是对‘真言术’和‘净蚀之水’颇有心得呢。”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针，刺入陵洛的神经，让他清晰地回忆起询问室里那令人窒息的恐惧。
“你应该感激我把你带出来，不是吗？”她陈述着一个陵洛无法否认的事实，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向前微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柔和，却字字重若千钧：“当然，你可以选择不答应。毕竟，我帮你，是需要回报的。”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场交易。”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美丽却毫无温度，“或者说，一次投资。而我，就是你目前唯一的‘投资人’。陵洛，
你别无选择
也没有理由”
她是对的
在绝对的权力、洞察力和她所掌握的致命把柄面前，他的任何挣扎都是徒劳。拒绝她，就意味着立刻回到那个可怕的境地，甚至更糟。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微微垮下，声音干涩无比：“……我通意。”
艾莉娅脸上露出了记意的神色，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一个有趣的问题，带着纯粹的好奇（但那好奇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探究）问道：“那么，给你书的人，究竟是谁？”
陵洛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本能的抗拒和守护之意。他可以被迫屈服，可以为她让事，甚至可以……但他绝不能出卖那个在他最绝望时冒险给了他一线希望的人！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已都未察觉的决绝：“我给你让事可以。甚至……为你死都可以。但是这个，不行。”
他紧紧盯着艾莉娅，让好了承受她怒火的准备。
然而，艾莉娅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继续逼问。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那双能看透人心的冰蓝色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或许是一丝微不可查的欣赏？或许只是觉得他这副守护秘密的样子更有趣？
随即，她那完美的、毫无破绽的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
“呵……”她轻轻笑了一声，转过身，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夜空，语气变得慵懒而莫测，“没关系，我会自已找到答案的。”
她不再看陵洛，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侍从：“好了，今天没你的事了。回去休息吧。记住，‘投资人’随时会需要看到‘投资’的进展。”
陵洛站在原地，手脚依旧有些发冷。他看着她美丽、高贵的背影，似乎像一个精心编织的、无法挣脱的罗网。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然后转身，沉默地离开了这片弥漫着陈旧书卷香和危险气息的角落。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已经和这位维恩斯坦家的小姐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前路是更深不可测的漩涡，
而他
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