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有妖气 > 第一章

松山县令赵德明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七月的日头毒得像蘸了盐水的鞭子,抽在他肥腻的皮肤上,榨出一层又一层的油脂和汗渍。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热,只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他瘫坐在清平镇村口的石墩上,圆滚滚的肚子随着急促的呼吸艰难起伏,官服前襟湿漉漉地贴着一块油渍,那是午间受惊时掉下的红烧肉留下的纪念。可他完全顾不上了。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敞开的一扇院门。堂屋的方桌上,几碗菜还隐约冒着丝丝热气。一双筷子掉在桌脚,像是主人刚刚起身。
整个清平镇,几十户人家,家家如此。
灶膛里的火未熄,锅里的粥尚温,圈里的猪饿得直哼哼,院里的鸡鸭茫然踱步。人,却一个都不见了。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一瞬间,将这个村子里的几十口人从这个世上干干净净地抹去了。
最先发现这地覃般景象的是个外乡年轻人,来找嫁到镇上的姑姑。他连滚带爬地跑出村子,遇上商队报了官。
没有血迹,没有挣扎,没有打斗痕迹。
只有生活戛然而止的异象,以及满桌还在散发着热气的饭菜。
妖…妖孽啊!赵德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带着颤音的话,对着身旁面无人色的师爷低吼,悬赏!发海捕文书!重金!给我请最厉害的捉妖师!快!
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哪怕多待一刻,他都觉得自己也会跟着消失。
三日后。
县衙来了一个女人,一袭半旧青衣,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身量高挑,背着一个磨毛了边的布包袱,手里拿着被撕得破破烂烂的榜文。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深得像古井寒潭,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种非人的冷静,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与风险。
你发的榜她开口,声音平直,没什么起伏,直接忽略了县令那身官服代表的权威。
正、正是…赵德明被那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回答。
怎么没写赏金这是她的第二句话。
赵德明忙不迭地陪笑道:第一次,没......没经验,姑娘师从何处
女人眉头微蹙:那你就不必问了,我叫青梧,说吧,赏金多少
原来是青梧师傅,只要除掉,价钱你开,天知道这几天赵德明是怎么过的,晚上的烛台就没熄过,一听青梧的名字,便觉得稍微安心了些。
青梧点了点头,算是满意。
定金先付三十两。妖物棘手,怨气冲天,损耗必然巨大,得加钱。她伸出三根手指,手指干净修长,但指关节处有常年握持兵器留下的厚茧,虎口处更是磨出了一层硬皮。
师爷看向县令,赵德明使劲点头。银锭很快点齐,递到青梧面前。
青梧接过,并不避讳,就当着众人的面,仔细地、一个个地验看,然后才稳妥地塞进怀里那个旧包袱的内层。
收了钱,她才迈步向村里走去。她的步伐很稳,每一步距离都像是量过,悄无声息。
青梧在村口停下,鼻子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两下,眉头轻轻一蹙。
浓烈的妖气。猫的臊味,混着极重的怨气和死气。怨主死得极惨,怨念不散,催生了妖物。麻烦。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后的县令解释,这种由极致怨气催生出的妖物,往往偏执疯狂,不死不休。得加钱。
她走到一户人家的院门前,并不进去,只是用手指在门框上轻轻一拈,拈起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绒毛,指尖搓了搓。
黑猫,刚刚成精不久,妖气隐藏的很拙劣。四爪应该是白的。怨气很重,看来死的不冤。
赵德明和师爷面面相觑,冷汗流得更凶。仅凭一点气味和一根毛,就能看出这么多
青梧的调查方式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暴,她完全无视了那些散发着不祥热气的饭菜和空屋,直接揪来了村里唯一幸存的里正,一个吓得快昏过去的老头,不知道他是幸还是不幸,全村人都死完了,就剩他这个鳏夫,当日去了县城才逃过一劫。
新坟。七日內下葬的,年轻女性,死因蹊跷的。在哪!青梧问,语气却没有半分询问,更像是命令。
此时的里正,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腿软得站不住,被两个衙役架着,哆哆嗦嗦地指向村后乱葬岗的方向。
青梧没再多说,转身边走。
其他人在后面稀稀拉拉的跟着。
整个乱葬岗荒草萋萋,零星散落着一些坟头。
青梧的目光扫过,很快锁定了一座泥土尚新、却没有摆放任何祭品的孤坟。墓碑简陋,刻着林秀二字。
怎么死的她脚踩在坟土上。
失、失足落水……里正声音发颤。
谎话。青梧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坟土干燥,却隐有水汽怨煞渗出。棺木材质廉价,但怨气缠棺,凝而不散,冤魂不安。这是横死,且有极大冤屈。
她不再多问,示意衙役上前。衙役们硬着头皮,用带来的工具撬开了棺材板。
空的。
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几道深刻凌厉、绝非人类能留下的爪痕,抓挠在棺材内壁上,以及一股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带着腥甜味的怨毒之气扑面而来,呛得人连连后退。
她养的猫呢青梧仿佛没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气息,继续问。
黑、黑猫,四个爪子雪白……是秀丫头从小养大的,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自、自她没了,那猫就不见了……里正几乎要瘫倒在地。
懂了。青梧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冤主惨死,灵猫通灵,借主人冲天怨气,跳过百年苦修,直接堕化为复仇妖物。怨念越深,它的力量增长越快,也越疯狂。这种妖物,最是难缠,执念深重,不死不休。符箓、法器损耗极大。得加钱。
此时的赵德明被寒意裹着,满脑子只有离开这鬼地方,以及耳边时不时地飘来的两个字:加钱。
青梧不再理会瘫软的里正,转向赵德明:准备东西。黑狗血,要三年以上的雄性黑狗,颈部的血,现取现用。朱砂要辰州矿坑最深处的原矿砂,亲自研磨。黄纸……算了,你们这地方的黄纸不行,灵气稀薄,我自己带了。这些开销......
加钱,还没等青梧说完,赵德明自觉的接了下去。
青梧点了点头。
赵德明一脸僵硬的笑容,转头便让师爷去办,脚更是不自觉的远离了坟头几步。
青梧见状,便挥了挥手,让他们撤了去,自己一个人随意地踱步回村,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空屋、灶台、水井、甚至堆放的柴火,一寸也未放过。
衙役们远远跟着,不敢靠近。这个女捉妖师身上杀气,比这空无一人的鬼地方还让人心里发毛。
没有人知道青梧的来历。她就像凭空冒出来的,只活跃在官府的悬赏通告和那些闹妖患的偏远地区。有人说她是某个破落修仙家族的最后传人,身负血海深仇;有人说她本身就是半妖,所以才能如此了解妖物;更有人说她是从阴曹地府爬回来的使者,专门处理阳间管不了的邪祟事。
只有青梧自己知道,她来自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名字,覃平司。
那是一个直接效忠于皇帝、专门处理涉及诡秘事件的组织,隐藏在皇城最深的阴影里。
里面的成员无一不是从各地搜罗来的孤儿或罪囚,十年非人的训练和残酷的淘汰,掌握着对付妖邪的秘法,也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黑暗过去,如果好友或是自己只能活一个,会保谁
青梧曾是覃平司最锋利的刀之一。
直到一次任务中,她发现了自己身世的真相。她亲手斩杀了那名为祸一方的大妖,叛出了覃平司,带走了一身伤痕和足以让覃平司追杀她到天涯海角的秘密。
从此,她成了孤狼,只为自己而活。赏金捉妖,是她生存的方式,也是她积累力量、躲避追杀的手段。她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真金白银和握在手中的力量。情感是奢侈品,也是致命的弱点,早已在她多年的训练和背叛中被剥离殆尽。
她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一些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又捻起一点灶膛口的灰烬,放在鼻尖嗅了嗅。
蠢猫…她低声自语。
猫妖显然刻意清理过大部分痕迹,但它残留的妖气,但对于青梧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悄悄撒下了一种特制的银色粉末。这粉末无色无味,极易附着妖气且难以被寻常妖物察觉,是覃平司的秘制之物。
子时将至。
这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刻,也是妖物力量最强、最活跃的时候。
青梧布下困妖阵,铜钱为眼,红绳为界,朱砂画符,黑狗血点睛。
然而,她故意将作为阵眼的那枚铜钱埋得浅了些,红绳的缠绕在某个节点也故意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并非天衣无缝的破绽。整个阵法看起来威力不俗,却暗藏了一个致命的弱点,一个足以让狡猾妖物以为找到生门、实则会触发更强束缚的陷阱中的陷阱。
布好阵,她本人则悄然隐匿在院落外一株老槐树的浓密阴影里,呼吸近乎停止,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连体温都似乎降了下去。她在等待。
夜色浓稠如墨,死寂的村庄里,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
来了。
一道黑影,比夜色更深,如同流动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滑入院子。正是那只黑猫,体型比寻常家猫略大,通体乌黑,唯有四只爪子雪白,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熔岩般的琥珀红光。
它极其谨慎,并没有立刻靠近阵法中心,而是绕着院子边缘无声地逡巡,鼻尖不断抽动,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气息。它的目光扫过那些符箓和红绳,带着明显的警惕和一丝讥诮。
忽然,它在那个被做了手脚的阵眼处停下,猫脸上竟露出一丝充满恶意的嘲讽。它抬起一只前爪,那雪白的肉垫中弹出锋利的、闪烁着黑光的爪子,轻轻地、精准地往那枚铜钱下一拨拉。
咔哒。
铜钱被轻易刨出地面。原本流转着微光的阵法猛地一颤,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红绳也松弛下来。
雕虫小技。一个重叠嘶哑、仿佛由无数个怨魂声音组成的话语,直接在青梧的脑海中响起,充满了不屑与杀意。
破阵的猫妖并没有去查看阵眼,反而猛地扭头,那双血珀般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青梧藏身的树荫!它早就发现了她!
黑影如电般射出,利爪撕裂空气,带着浓郁的腥风,直扑青梧面门!速度之快,远超青梧预估!
青梧瞳孔骤然收缩!这孽畜的灵智和道行,比她判断的还要高!她低估了那口怨气对它的催化!她腰肢猛地向后一折,身体几乎对折,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利爪!同时,她一直握在手中的铜钱剑反手向上格挡!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一股巨大的、完全不似猫科动物应有的力量从剑身传来,震得青梧手腕发麻,虎口崩裂,渗出血丝!她借力向后急退两步,卸去力道,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青梧落了下风。这猫妖,不仅狡猾透顶,实力也更加强悍。
一击不中,猫妖轻盈落地,无声无息。它并未立刻追击,而是蹲坐在那里,歪着头,用那双燃烧着怨恨的眼睛盯着青梧,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呼噜声。
忽然,它眼中血光大盛,如同两盏骤然点亮的血腥灯笼!
青梧眼前景象猛地扭曲、变幻!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她包裹!刺骨的寒意钻心剜骨!水草像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四肢脖颈,拼命将她拖向黑暗的河底!窒息感如同巨石压在胸口!她猛地睁大眼睛,看到一张少女极度惊恐、绝望的脸就在眼前放大——苍白,扭曲,口鼻冒着气泡,正徒劳地向她伸出手——是林秀溺死前的景象!
幻象逼真至极,甚至连河水灌入肺部的灼痛感、水压挤压耳膜的轰鸣感都一模一样!
而就在这足以让任何人心神失守的恐怖幻象中,真实的、无声无息的死亡杀机已然降临!猫妖的真身如同鬼魅,趁她被幻象所困的瞬间,利爪再次悄无声息地袭向她的咽喉!
他们难道不该死吗!猫妖的嘶哑的声音被愤怒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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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关头,青梧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灵台瞬间清明!覃平司非人的训练之一,就是将人丢进幻象里,自相残杀,这种伎俩,她早已司空见惯。
破妄!她厉喝一声,眼中清光一闪!
眼前的溺亡幻象如同被砸碎的玻璃般骤然破裂!冰冷的河水瞬间消失,但猫妖那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已经到了喉前不到三寸!那爪尖蕴含的妖力甚至已经刺激得她皮肤起了一层栗粒!
你躲不开了!
青梧闻言,几乎本能的身体强行向一侧扭曲,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而是直接抓向猫妖挥爪的前肢关节!
嗤啦!
尽管她避开了要害,但锋利的爪尖依旧在她左肩至锁骨处划开了三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青衣!
而她的左手也成功抓住了猫妖的前肢关节,用力一捏一搓!
嗷呜!猫妖发出一声吃痛的尖嚎,猛地抽回爪子,灵活地向后跃开,落在几步之外,舔了舔爪子上沾染的鲜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更多的被激怒的残忍和兴奋。
你还没回答我,他们不该死吗重叠嘶哑的声音再次直接在青梧脑中响起,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戏谑。
它不再试探,低吼一声,周身妖力全面爆发!浓稠如墨的黑雾从它体内涌出,迅速弥漫整个院落,遮蔽了月光,也极大地干扰了视线。
黑雾中,猫妖的身影时隐时现,如同鬼魅,它的攻击变得更加刁钻狠毒,速度更快,力量更强!利爪带起的风声凄厉刺耳,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
青梧不语,只见她舞动着铜钱剑,剑身红线闪烁,发出嗡鸣,不断格挡开致命的爪击。她另一只手连连射出符箓,火光、金光在黑雾中不断炸开,勉强抵挡住猫妖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但她显然落在了下风,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多,虽然都不致命,但却在持续消耗她的体力和鲜血。
青梧且战且退,步伐有些凌乱,呼吸也变得急促,仿佛随时可能支撑不住。
猫妖的攻击越发狂猛得意,它在享受着这个强大猎物逐渐崩溃的过程。
青梧一路退,猫妖一路追。不知不觉,她们已经从林秀的院子打到了村子中央一片稍微开阔的空地附近。
猫妖又是一记大力的扑击,青梧铜钱剑格挡慢了一瞬,被狠狠撞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一堵看似普通的土坯院墙上,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强弩之末,猫妖发出胜利在望的尖啸,凌空扑下,全身妖力凝聚于双爪,势要将这个讨厌的捉妖师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猫妖身在空中,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青梧身上的一刹那!
青梧那双原本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猛地爆发出锐利如鹰隼的寒光!她一直垂着的左手猛地结了一个古怪的法印,狠狠往地上一按!
地网天罗!起!
嗡——!
整个村子瞬间爆发出无比炽烈的银色光芒!无数之前她悄然撒下的银色粉末被瞬间激活,光点如同繁星,骤然亮起,并迅速连接成线,构成了一张无比复杂、庞大、散发着恐怖禁锢力量的巨大的银丝网!
这才是青梧真正布下的杀阵!
猫妖身在空中,根本无处借力变向,一头就撞进了炽烈的光网之中!
喵嗷!!!!!!
凄厉到不似活物的惨嚎瞬间响彻夜空!猫妖全身妖气被银色光芒猛烈灼烧,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冒出滚滚黑烟!它疯狂地挣扎,但那光网坚韧无比,越是挣扎,收缩得越紧,对它妖力的侵蚀也越严重!
它被困住了!彻底困住了!
青梧站直身体,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一步步走向在光网中痛苦挣扎、咆哮的猫妖。她肩头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她仿佛毫无知觉。
畜生再聪明也就是畜生。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现在,回答我的问题。林秀怎么死的清平镇的人,到底在哪
猫妖在极度痛苦中疯狂嘶吼,怨毒地瞪着青梧,但阵法之力极大地削弱了它,银光不断灼烧它的妖魂,让它无法再维持强大的反抗。
猫妖低下头,不再挣扎,声音少了愤怒,只剩悲凉。
她根本不是失足落水。
她本无父无母,跟着奶奶生活,那日村中张屠户的儿子上门提亲,她不愿奶奶无人照顾,便拒绝了,没想到那个畜生被拒后,心生不满。
伙同几个狐朋狗友,趁她傍晚在河边洗衣时,侮辱了她,又害怕她报官,将她推入河中,眼睁睁看着她挣扎溺亡!之后他们在家里的灶台放了一把火,奶奶眼睛有疾,根本逃不出,被活活烧死。
猫妖的喉咙发出了一阵呜咽声。
秀姑娘…那么冷…还有奶奶,那么疼…他们都在看!都在笑!猫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仇恨,她们是我的家人…只有她们对我好…我只有她们…
所以我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张屠户的儿子。我把他挂在他家肉钩上,让他看着我用他的杀猪刀,一片片片下他的肉,喂了他自己养的那条恶狗!他嚎叫了整整一夜!
第二个是那日帮张屠户儿子望风的李寡妇。她不是爱嚼舌根搬弄是非吗不是收了银子就闭嘴吗我让她永远‘吃饱’!把她塞進了她自家最大的米缸里,缸里装满她最爱的‘米’,活活撑裂了她的肚肠!
村正明知冤情,却收了张屠户的重礼,压下了此事。我让他‘照亮’村子!把他倒栽葱插進了村口那个最大的粪坑,屁股上给他点了天灯!让他遗臭万年!
至于其他人,秀姑娘被推入河的时候而,并非无人看见,但他们选择了沉默,甚至在被张屠户用银钱和威胁堵嘴后,一起掩盖真相,对官府报称失足落水。
冷漠就是帮凶!沉默就是同谋!他们不配活着!我让他们在最美妙的幻境中,看到他们最想要的东西,看到死去的亲人、发财美梦、甚至成仙得道,他们是自己笑着、走着,一个个排队跳進了后山裂谷!裂谷里的困鬼阵,只会让他们的魂魄日夜撕扯,永无解脱之日!我要,他们都在那里烂在一起!哀嚎在一起!永世不得超生!
猫妖大笑着,眼角却流着泪,可他的秀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你今晚回来,是想索里正的命吧。青梧淡淡的说,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冤有头,债有主。滥杀无辜,徒增业障,永堕轮回之外。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降伏,我可以设法超度你和你主人的怨魂,让你们有一线轮回之机。
超度轮回猫妖尖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绝望,秀姑娘的冤屈谁來超度!他们的冷漠谁來审判!我不需要轮回!我只要他们痛苦!永远痛苦!我和秀姑娘还有奶奶,会永远在一起…
它的身体猛地开始膨胀,体内妖丹发出不稳定的、令人心悸的剧烈波动,黑光从它七窍中溢出,它哪怕魂飞魄散,也要将这片土地彻底污染,让这里的诅咒永世不散!
执迷不悟,青梧目光一凝,不再犹豫。她早已料到以猫妖的性格断然会如此。刚刚布下银色光网大阵时,她就已经暗中埋下了几枚特制的、刻满了湮灭符文的镇魂钉。
只见她剑指一并,凌空向下猛地一划!
寂灭!镇魂!
数道乌黑的光芒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瞬间从地面爆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穿透银色光网,狠狠钉入了猫妖的四肢、胸口以及眉心!
嗷!!!!!
猫妖的自爆被强行中断,发出一声凄厉、痛苦、不甘、绝望到无法形容的终极惨嚎!它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急剧收缩,膨胀的妖力被镇魂钉强行打散、湮灭!
黑雾散尽,银色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
地上,只剩下一只普通黑猫大小的尸体,干瘪,毫无生气。
一枚布满了裂纹、几乎要碎裂开来的琥珀色妖丹,缓缓从其体内浮现,光芒黯淡,却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怨毒与悲伤。
青梧走上前,面色平静地先用一张特制的符纸包裹住那枚残破的妖丹,然后才将其捡起,放入一个贴身的布袋中。她又熟练地收起那几枚镇魂钉。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那猫妖的尸体一眼。
直到一切结束,县令赵德明和衙役们才敢哆哆嗦嗦地、远远地围拢过来。之前的妖气黑雾、银光爆炸、凄厉惨嚎,早已将他们吓破了胆。
仙、仙师…妖、妖孽伏诛了赵德明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看地上的猫尸。
嗯。青梧淡淡应了一声,伸出手,妖已诛杀。事完了。结账吧。尾款,加上材料费、丹药费、精神损失费、以及额外加付的佣金,共计三百两。零头给你抹了。
赵德明一愣,看向后山方向:可、可仙师…那、那些村民…还没找到……
都扔后山无底裂谷了,魂魄日夜受阴风撕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青梧面无表情,语气平板地复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你想把他们捞上来可以。得加钱。但是那地方阴气极重,煞气冲天,下去捞人折损阳寿,耗费巨大,价格另议。我不保证能捞上来,甚至不保证我自己能全须全尾地上来。
赵德明看着地上那小小的、干瘪的黑猫尸体,又想象了一下后山裂谷里百十口人日夜哀嚎的场景,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脸色惨白如纸,胃里一阵翻腾,最终无力地摆了摆手:付、付钱!快给仙师付钱!
师爷赶紧点齐银票,颤抖着递过去。
青梧接过,再次当着他们的面,仔细地、一张张地验看,确认数额无误,才稳妥地塞进包袱里。
银货两讫。她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仙师!留步!留步啊!赵德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鼓起勇气喊道,那…那为什么…家家户户桌上的饭菜…都还是热的!
这个问题不弄明白,恐怕会成为他余生最大的梦魇。
青梧的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清冷的声音随着夜风飘回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讥诮:猫玩耗子,最后一口不吃,看着猎物在绝望和虚假的希望中挣扎,最有滋味。热饭菜不过是它搭建戏台、满足自己变态癖好的道具而已。
不知所谓。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官道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剩下清平镇死一般的寂静,桌上那些早已冷透、却曾冒着诡异热气的饭菜,和一只无人理会、逐渐僵硬的黑猫尸体。
怀里的妖丹冰冷刺骨,隔着布袋都能感受到那其中封印的、永不熄灭的疯狂恨意和一丝扭曲的、得逞的戏谑。
青梧左手结印,按在妖丹上,别笑了,笑的我脑子疼。
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包袱里那厚厚一沓银票。
这趟活儿,虽然费了点劲,挂了彩,但报酬还算丰厚。
至于那些沉沦在裂谷深处永受折磨的魂魄
那是另外的价钱。
而且,她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同情心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夜风吹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一枚不起眼的黑色令牌残角,上面似乎曾刻着一个复杂的覃字,如今只剩下一半。
青梧一边走,一边从破旧的布包里拿出一叠榜文,从中抽了一份,眼神微眯,随即嘴角微勾,呵,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