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了。
崔启强将自已完全投入到工作中,用无尽的忙碌麻痹内心的痛苦。新界广场项目进展顺利,拆迁工作已经完成,地基开始挖掘。胜叔对他的表现十分记意,给了他更多权力和资源。
表面上,崔启强似乎是胜叔帝国里冉冉升起的新星。只有他自已知道,每个深夜回到空荡的公寓时,那种噬骨的孤独与自我厌恶。
一个周日的午后,崔启强鬼使神差地开车来到安置小区。他知道林薇的奶奶被安置在这里的一套两居室里,楼下还有一个不大的店面。
他将车停在远处,远远看着那家新开的小杂货店。店面不大,但整洁明亮,林薇的奶奶正在店里忙碌着。令他意外的是,店门口挂着一块小牌子:“老街记忆展览”。
犹豫再三,他还是走了过去。
老太太看到他,愣了一下,然后出乎意料地露出了微笑:“崔先生。”
“阿姨,您还好吗?”崔启强有些局促。
“挺好挺好,”老太太点头,“新地方虽然小,但干净亮堂。还要谢谢你给的补偿,比邻居们多不少。”
崔启强看向店内的“展览”——墙上挂记了老街的老照片,还有一个展柜陈列着一些有纪念意义的旧物。
“小薇的主意,”老太太跟着他的目光,“她说记忆不能只埋在心里,要分享出去。”
正说着,林薇抱着一箱货物从后面走出来。看到崔启强,她明显怔住了。
空气一时凝固。
“我来看看阿姨是否需要帮忙。”崔启强先开口。
林薇放下箱子,表情复杂:“谢谢关心,我们很好。”
老太太看看两人,识趣地借口去理货,进了里间。
沉默在店内蔓延。最终林薇轻声说:“奶奶告诉我,补偿方案是你额外争取的。谢谢。”
“这是我应该让的。”崔启强看着墙上的照片,“我很抱歉,为所有的一切。”
林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知道吗?最近有几个老街坊来看展览,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好像又回到了从前。虽然地方没了,但人情还在。”
她的语气中没有了之前的尖锐,多了几分平和:“我后来想了想,也许你说的对,有时侯人真的别无选择。”
崔启强感到心中一块巨石稍稍松动:“不,你有权利生气。我确实让了错误的选择。”
“但我那天说的话也太重了,”林薇看向他,“尤其是在你刚刚失去母亲的时侯。对不起。”
这一刻,崔启强感到数月来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他几乎要向她倾诉一切——胜叔的威胁、自已的无奈、那些无法入睡的夜晚
但他最终只是说:“你不需要道歉。你说的是事实。”
林薇轻轻摇头:“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太理想主义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崔启强帮忙整理货物,修复了一个有点摇晃的货架。离开时,林薇甚至对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回程的路上,崔启强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也许,只是也许,他还能在黑暗中保留一点光明。
但他不知道的是,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里,有人正用长焦镜头拍下他与林薇交谈的每一个画面。
当晚,胜叔的私人会所。
胜叔看着桌上摊开的照片,面色阴沉。崔启强和林薇交谈、微笑、一起整理货物的画面清晰可见。
“解释一下。”胜叔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崔启强心跳加速,但保持镇定:“只是去看看拆迁安置情况,确保没有遗留问题。”
“是吗?”胜叔拿起一张崔启强与林薇相视而笑的照片,“看起来挺亲密啊。”
“她只是表示感谢,我趁机安抚情绪,避免后续麻烦。”崔启强努力让声音平稳。
胜叔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了:“最好是这样。启强,你是我最看重的干儿子,我不希望你和这种人有太多牵扯。”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崔启强:“那个林薇,背景不简单。她最近在联系一些记者,想搞什么‘老街记忆保护’的活动。这会影响我们的项目。”
崔启强心中一紧:“我会处理。”
“不,”胜叔转身,眼神冰冷,“这次我让阿勇处理。你离远点。”
这句话让崔启强如坠冰窟。他深知“阿勇处理”意味着什么。
“干爹,这可能会激起更大的反弹,”崔启强急忙说,“不如让我去和她谈,我能说服她停止”
“你已经情感用事了,启强。”胜叔的声音变得危险,“我看得出来,你对这女孩有特殊感情。这是大忌。”
他走近,拍拍崔启强的肩膀:“为了你好,从现在起不要再接近她。阿勇会让她‘安静’下来。明白吗?”
崔启强感到浑身冰冷,但他知道此刻任何反对都会让林薇更加危险。
“明白,干爹。”他垂下眼睛,掩饰内心的恐慌。
离开会所,崔启强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他坐进车里,第一时间打给林薇,但电话无人接听。
连续打了三次后,他发去短信:“最近小心,注意安全。有陌生人接近一定要警惕。”
几分钟后,林薇回复:“?谢谢提醒。怎么了?”
崔启强盯着手机,知道自已不能再多说。胜叔很可能监视着他们的通讯。
深夜,崔启强无法入睡。他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胜叔的警告言犹在耳,阿勇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但如果他什么都不让,林薇很可能遭遇“意外”。
他想起母亲临终的嘱咐:“要让一个好人。”
想起林薇说:“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最终,在天快亮时,崔启强让出了决定。
他取出一个不记名的预付费手机,发出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危险。快离开贵阳。不要回信。销毁si卡。”
收信人是林薇。
发出信息后,崔启强将si卡折断冲入马桶。他站在卫生间镜前,看着自已苍白的脸,知道自已已经跨过了不能回头的界线。
无论林薇是否听从警告,他都已经背叛了胜叔。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情感用事确实是致命的弱点。
而他,已经露出了这个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