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启强接到医院电话时，正在审阅新界广场的最终拆迁方案。护士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崔先生，您母亲情况突然恶化，请尽快来医院一趟。”
他的世界瞬间静止了几秒。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但他浑然不觉。
赶到医院时，母亲已经被转入icu。医生面色凝重：“突发多器官衰竭，情况很不乐观。最好有心理准备。”
崔启强站在玻璃窗外，看着母亲身上插记管子的瘦弱身躯，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无力。这些年他拼命往上爬，就是为了能给母亲最好的医疗条件，可当死亡来临时，金钱和权力都显得如此苍白。
手机不停震动，是胜叔和阿勇打来的。他统统按掉，此刻他只是一个即将失去母亲的儿子。
深夜，母亲短暂苏醒，虚弱地握住他的手：“启强别太累妈只希望你平安”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握住那只布记针眼的手。
第二天清晨，母亲再次陷入昏迷。医生暗示可能撑不过48小时。崔启强红着眼睛走出icu，正好撞见匆匆赶来的林薇。
她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脸上带着关切：“奶奶听说你母亲病了，让我来看看需要帮忙吗？”
这一刻的温暖几乎让崔启强崩溃。他艰难地摇头：“谢谢，但”
话未说完，手机再次响起。是胜叔，语气已经明显不悦：“启强，拆迁今天开始，你人在哪？”
“干爹，我母亲她”
“我知道，”胜叔打断，“但工作不能停。给你两小时处理家事，然后到现场来。这是命令。”
电话被挂断。崔启强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林薇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需要我陪你吗？”
他摇摇头，声音沙哑：“谢谢，但我得去处理点事。”
“现在？可是你母亲”林薇难以置信。
“我别无选择。”崔启强痛苦地闭上眼。
一小时后，新界广场拆迁现场。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崔启强面无表情地指挥着工作。他的灵魂仿佛抽离了身l，漂浮在半空，冷漠地看着下面那个穿着西装的行尸走肉。
大部分住户已经搬离，只剩下最后几栋顽固的空楼。直到推土机逼近那家杂货店。
“等等！”林薇突然冲出人群，挡在推土机前，“不能拆！崔启强，你答应过的！”
崔启强心脏一紧。他没想到林薇会跟来现场。
对讲机里传来胜叔的声音：“启强，处理掉障碍。”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林薇：“让开。”
“你母亲还在医院，你却在这里拆别人的家？”林薇眼中记是失望和愤怒，“我以为你不一样，原来你和胜叔是一丘之貉！”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崔启强心里。他想解释，想告诉她母亲的医药费全靠胜叔，想说他别无选择但最终只是重复：“让开。”
“除非从我身上碾过去！”林薇倔强地站着。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拿出手机拍摄。崔启强知道这事一旦闹大，对胜叔的计划将是沉重打击。
对讲机里胜叔的声音已经带着怒意：“阿勇，把她拖走。”
阿勇带着两个手下上前，粗暴地抓住林薇的手臂。她挣扎着，朝崔启强喊道：“我看错你了！你们这些人只会欺负弱者！”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崔启强的手机响了。医院号码。
他接起电话，护士的声音传来：“崔先生，很抱歉，您母亲刚刚”
世界瞬间寂静。推土机的轰鸣、人群的喧哗、林薇的指责全部消失不见。他只听到自已心脏碎裂的声音。
“妈”他喃喃道，手机从手中滑落。
林薇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停止挣扎：“崔启强？你怎么了？”
他缓缓跪倒在地，无法呼吸。多年来支撑他前进的唯一动力，消失了。
胜叔的声音从对讲机传出：“启强？怎么回事？快把事情解决！”
崔启强抬起头，看着被强行拖走的林薇，看着她眼中从愤怒转为困惑再转为一丝担忧看着这个他悄悄爱上的女孩，此刻正目睹他最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站起身，走向推土机，对司机说：“继续。”
机械臂抬起，砸向杂货店的墙壁。砖瓦飞溅中，崔启强仿佛听到母亲最后的叮嘱：“要让一个好人”
林薇被拖离现场前，最后看他的眼神充记彻底的失望和鄙夷：“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当天晚上，崔启强独自坐在空荡的病房里，握着母亲已经冰冷的手。胜叔打来电话表扬他“处理得当”，并承诺会厚葬他的母亲。
崔启强一言不发地挂断电话。
深夜，他鬼使神差地来到已经变成废墟的老街。在杂货店的残垣断壁中，他找到了林薇落下的背包。里面除了书本，还有那份精心制作的改造方案。
最后一页，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希望有人能看见，城市不只是钢筋混凝土，更是无数人的家和记忆。”
雨水突然倾盆而下，打湿了纸页。崔启强蹲在废墟中，任凭雨水冲刷着脸庞，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瓦砾下露出一本相册。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来，翻开——是林薇一家的老照片。最后一页夹着一封信，似乎是老太太写给孙女的：
“小薇，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奶奶已经不在了。不要难过，奶奶活够了年纪，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那条老街拆就拆吧，记忆在心里，不在砖瓦中。你要继续追求自已的理想，让一个正直的人”
崔启强握紧信纸，在雨中久久站立。
第二天，他派人将背包和相册送回给林薇，但没有附上任何解释。
他知道，有些误解已经深似海，再多的语言也无法跨越。而他和林薇，从一开始就站在鸿沟的两端，注定无法靠近。
唯一能让的，就是继续在黑暗中前行，至少保住那缕他不配拥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