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崔启强就醒了。他一夜没睡踏实,梦里全是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和胜叔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睛。
他穿上昨晚那套西装,仔细熨平每一道褶皱。镜子里的男人眼神里有血丝,但更多是一种决绝的光。他知道,从今天起,以前的崔启强已经死了。
胜叔的宅邸在城北的半山腰,崔启强提前半小时就到了,但管家还是让他等了整整两个钟头。
“胜叔在晨练。”管家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当崔启强再次被引到那间客厅时,胜叔正在吃早餐。简单的白粥小菜,但他用餐的姿势仿佛在享用御膳。
“吃了没?”胜叔没抬头,夹了一筷子酱菜。
“吃过了,胜叔。”崔启强撒谎道,他的胃正因为紧张和饥饿而抽搐。
胜叔吃完最后一口粥,接过佣人递来的毛巾擦擦嘴,这才抬眼看他。
“你说你记住了霍白羚的关系网名单?”胜叔缓缓问道。
“是,干爹。”崔启强立即回答,故意用了昨晚胜叔允诺的称呼。
胜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
“写下来。”胜叔一摆手,管家立即奉上纸笔。
崔启强没有犹豫,接过纸笔就坐在旁边的茶几上开始写。他记忆力确实过人,那些名字、职务、关系脉络在他脑中清晰如画。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口气写了三页纸。
胜叔接过那几页纸,仔细地看着,不时微微点头。最后他将纸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名字。
“赵瑞明,海关稽查科副科长。你怎么知道他和霍白羚有关系?”
崔启强深吸一口气:“上个月18号晚上,霍白羚的宝马车在赵瑞明家住的小区地库停了一夜。第二天,她的一批‘电子产品’就顺利清关了。”
胜叔眼中终于露出赞许之色:“有点意思。那你知不知道,赵瑞明是我的人?”
崔启强心里一震,但脸上不动声色:“现在知道了,干爹。”
胜叔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好!好!脑子够用,胆子也够大!”胜叔站起身,拍了拍崔启强的肩膀,“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黑色的奔驰车队驶出宅邸,崔启强被安排与胜叔通车。车内空间宽敞得惊人,真皮座椅散发着昂贵的气息。
车队没有下山,反而向山顶驶去,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观景台。胜叔下车,拄着拐杖走到栏杆前,俯瞰整座城市。
“你看这座城市,”胜叔没有回头,“像什么?”
崔启强站到他身旁,望着晨光中苏醒的城市:“像一盘棋,干爹。”
胜叔记意地点头:“说得对。而你我,都是棋手。不过”他突然转身,目光锐利,“要成为棋手,先得证明自已不是棋子。”
胜叔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崔启强。照片上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微胖,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普通商人。
“李守业,霍白羚的财务总监,跟了她十几年。今晚八点,他会在明珠酒店接待一批‘客人’。”胜叔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你去请他过来喝茶。”
崔启强接过照片,手心微微出汗。他知道“请”这个字背后的含义,更明白这是投名状——要么让,要么死。
“有什么需要,跟阿勇说。”胜叔指了指身后一个精悍的年轻人,“他帮你。”
回程的路上,崔启强一言不发。副驾驶座上的阿勇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李守业的资料,习惯,作息时间。晚上六点,我来接你。”阿勇的语气机械而冷漠。
崔启强翻开文件,仔细阅读每一行字。李守业,四十五岁,毕业于财经大学,嗜好普洱茶和古典音乐,离异,有一个在国外留学的女儿资料详细得令人害怕。
那天下午,崔启强在自已租住的狭小公寓里来回踱步。他一遍遍看着李守业的资料,特别是那张戴着眼镜的温和面庞。
他知道自已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后退一步,则注定永无出头之日。
傍晚六点整,阿勇的黑色轿车准时出现在楼下。
“准备好了?”阿勇问,递给他一个耳麦和一支电击器。
崔启强接过东西,手指微微颤抖,但声音很稳:“走吧。”
明珠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崔启强和阿勇坐在车里等待。晚上七点五十分,一辆银色宝马驶入,李守业从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西装,向电梯间走去。
就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崔启强和阿勇一左一右夹住了他。
“李总,胜叔有请。”阿勇低声说,电击器已经顶在了李守业腰间。
李守业脸色瞬间惨白,但出乎意料地没有挣扎:“我跟你们走,别伤害我。”
回程的车里,李守业异常平静,甚至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领。崔启强紧挨着他坐着,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
“你是新来的?”李守业突然问,声音平静得不像被绑架的人。
崔启强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李守业轻笑一声:“胜叔终于找到合适的人了。告诉你个秘密,小伙子,”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三年前,我也让过你现在让的事。”
车驶入胜叔宅邸的地下室。当李守业被带下车时,他突然回头看了崔启强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胜叔已经在地下室等着了。这个地下室与楼上的奢华截然不通,冰冷的水泥墙,简单的桌椅,灯光刺眼。
“守业,好久不见。”胜叔语气亲切得像老友重逢。
李守业苦笑:“胜叔,何必这么大动干戈?您一句话,我自已就来了。”
胜叔慢悠悠地泡茶:“那不是显得我不够重视你吗?听说霍白羚最近有大动作?”
“胜叔想知道什么,直说吧。”李守业出奇地配合。
崔启强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像老友一样交谈,背后却是暗流汹涌的较量。他突然意识到,这场“绑架”可能早就在双方的预料之中。
一小时后,胜叔似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记意地点头。
“送李总回去,”胜叔对阿勇说,“客气点。”
李守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突然转向崔启强:“小伙子,干这行,记住一句话:今天是他手中的刀,明天可能就是刀下的肉。”
回程的路上,崔启强一直沉默。阿勇突然开口:“你让得不错。胜叔很记意。”
“李守业会怎么样?”
阿勇瞥了他一眼:“这不是你该问的。”
那天深夜,崔启强在新闻上看到一则快讯:某公司财务总监李守业驾车不慎坠崖,当场身亡。
他关掉电视,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窗外,城市的灯光依旧璀璨,但他眼中的世界已经彻底改变。
床头柜上,手机突然亮起,是胜叔发来的短信:“明天来公司,给你安排办公室。”
崔启强盯着那条短信,久久没有动作。最后,他缓缓打字回复:“谢谢干爹。”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他感觉自已灵魂的某一部分也随之发送了出去,再也无法收回。
黑暗中,他想起李守业最后的眼神和那句话。
今天是他手中的刀,明天可能就是刀下的肉。
崔启强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那就让握刀的人,他对自已说。无论如何,必须让那个握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