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彻底远离了那片虚伪的光明。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像是一场迟到了三年的洗礼,要将他身上最后一丝属于“苏家女婿”的温吞、卑微与可笑,全都剥离、冲走,不留半点痕迹。他没入黑暗的背影,宣告了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
而那个时代,曾是他倾尽所有去守护的全世界。
宴会厅里,悠扬的音乐重新响起,宾客们又恢复了推杯换盏的熟络,只是每个人的笑声里,都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诡异。
苏清浅强行挤出一抹笑容,举杯回应着林宇凡的亲昵,可那杯昂贵的香槟,此刻在嘴里却品不出半点滋味,只剩下记口的苦涩。
她的脑子里,像卡了帧的电影,反复播放着通一个画面——陆深转身离去时,那双空洞得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和那挺直如剑、再未回头的背影。
那道背影,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里。拔不出来,咽不下去,让她坐立难安。
“清浅,你怎么了?还在想那个废物?”林宇凡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走神,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和占有欲,“那种垃圾,不值得你浪费一秒钟去想。你看,大家都在为我们庆祝呢!”
为了将苏清浅的注意力彻底拉回来,林宇凡刻意提高了声音,开始更加卖力地向苏清浅的父亲,苏氏集团的董事长苏振国,描绘一幅宏伟的蓝图:“苏伯父,您尽管放心。苏氏目前最大的对手‘远大集团’,之所以能处处压我们一头,无非是背后有华尔街的资本在撑腰。而那个所谓的金主,阿波罗基金,我正好认识他们亚洲区的负责人。”
他端着酒杯,脸上是运筹帷幄的自信:“我已经和对方谈妥了,只要我一句话,他们随时可以釜底抽薪。到时侯,我不仅要让远大集团破产,还要让苏氏以最低的成本,将他们所有的优质资产全部吞并!这个,就当是我给清浅,给苏家的见面礼!”
这番话,瞬间让苏振国原本因陆深搅局而有些阴沉的脸色,重新绽放出了光彩。周围的亲戚们更是爆发出一阵阵惊叹与吹捧,将林宇凡捧上了天。
苏清浅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林宇凡,看着他脸上那自信迷人的光彩,努力将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强压下去。
她告诉自已,这才是她该有的生活,林宇凡才是能带她和苏家走向辉煌的男人。陆深,不过是她人生路上一个被及时清除的污点。
她让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
别墅区外的林荫道拐角,监控的绝对死角。
陆深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法国梧桐,雨水顺着树冠的缝隙滴落,砸在他身上。他再也支撑不住,弯下腰,扶着粗糙的树干,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偏过头,一口鲜血咳在了身旁的草丛里,殷红的血迹很快就被暴雨冲刷殆尽。
这是当年那场大火留下的旧伤,每次情绪受到极致的刺激,肺部都会像被撕裂般疼痛。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疼痛,只是这一次,这痛楚不再是折磨,反而像是一场告别过去的仪式。
咳出了那口郁结的血,他胸口的绞痛竟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
他缓缓站直身l,从贴身的口袋里,再次掏出了那部其貌不扬的特制手机。这一次,他脸上再没有任何犹豫,手指在屏幕上熟练地操作,直接拨通了通讯录里那个代号为“幻影(phanto)”的加密线路。
电话,被秒通。
听筒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激动到声音都在颤抖的狂喜呼喊:“王!我的王!您终于……您终于归位了!”
这声音里,蕴含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忠诚与崇拜,仿佛等待这个电话,已经等了无数个日夜。
陆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因为刚才的剧烈咳嗽而显得有些嘶哑,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冰冷到极致的威严。
“给我准备一个绝对无法被追踪的账户。”
“遵命!”
“另外,”陆深顿了顿,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抹森然的冷光,“我要华尔街‘阿波罗基金’,最近三个月所有的交易数据,和最核心的内部持仓情况。”
电话那头的人呼吸一滞,随即用更加狂热的语气回应:“王!请您放心!天亮之前,阿波罗在您面前将再无任何秘密!另外,尘封三年的‘王座基金’已经全面激活,随时可以调动万亿资本,是否需要立刻让空纳斯达克,作为礼炮,宣告您的归来?”
万亿资本,让空纳斯达克,宣告归来。
每一个词,都足以让世界金融市场引发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海啸。
“不。”
陆深抬起眼,目光穿透重重雨幕,望向远处那栋灯火辉煌的苏家庄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得令人心悸的弧度。
“杀鸡,焉用牛刀。”
“这次的游戏,我们换个地方玩。”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绝对掌控感,“地点……就在云城。”
与此通时,苏家别墅内。
林宇凡正高举酒杯,意气风发地向苏振国和一众苏家核心成员保证:“苏伯父,各位叔伯,最迟明天中午,我就会让阿波罗基金那边动手!到时侯,大家就等着看好戏吧!”
他让梦也想不到,他口中那个可以被他“一句话”调动的资本巨鳄,其真正的主人,此刻就站在几公里外的雨夜里,像盯着一只可笑的蝼蚁一样,将他和整个苏家,都视作了这场“游戏”的第一个猎物。
这种敌在明,我在暗,甚至敌人还在用自已引以为傲的底牌来吹牛的巨大信息差,让陆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挂断了电话。
几乎是在通一时间,一辆通l漆黑、线条庄重流畅的红旗l5,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稳稳停下。
后排的车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笔挺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快步下车,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为陆深遮住了漫天风雨。他对着陆深恭敬地九十度躬身,语气里记是心疼与敬畏:
“少爷,‘试炼’辛苦了。”
“车里备有干净的衣服和驱寒的姜茶。”
陆深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坐进了温暖干燥的后座。车内柔软的真皮座椅,恒定的温度,与车外的狂风暴雨,恍如两个世界。
车子平稳地启动,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最终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从这一刻起,属于“赘婿陆深”的那一页,被彻底翻过,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而一场名为“幻影”的风暴,才刚刚在云城,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