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边界突围
雨下得更密了，水珠顺着檐角滴落，打在黝黑的水泥地上，碎成了一地光斑。周尧的手还在微颤，指尖传来一阵不属于自身躯l的冰凉。小巷的尽头，微弱的路灯摇曳不定，将他残留在指缝间的水迹照得苍白。
刚才，他那一瞬间的异样感知——像是全世界的细节都变得锐利又聒噪，雨水的节奏、鞋底和水泥的摩擦、数米外陌生男人的呼吸与脚步频率——都扎实地刻进了身l深处。
那不是错觉。他清楚记得，在黑暗之中，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名浑身带着戾气的青年，甚至提前数秒窜进另一个隐蔽角落。眼前的世界仿佛在那一瞬慢了一拍，给他留下喘息求生的缝隙。
但现在，他只觉得一阵茫然——逃脱险境后，现实扼住了咽喉，那种混杂在身躯里的陌生力量与自身的普通人身份产生剧烈冲突。窄巷的空气湿冷刺骨，周尧半靠在生锈的护栏上，深吸几口气，连通方才的恐惧、疑惑，一起咽了下去。
手指还在抖。可他知道，必须动起来。
他低下头，鞋带松了，索性也不在意。周尧拍拍身上的灰尘，艰难地沿巷子出口走去。夜色更深，路过废弃便利店，广告灯箱闪烁着城市残存的神经。几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带起水雾和烟草味，有人在路口吆喝、叫骂，市井的混沌气息扑面而来。
一只野猫悄然钻进门洞。周尧看了一眼，心脏还压着一团忐忑，他只想快些回家，躲开这座城市一时的狼狈。
手机屏亮起，是林多发来的消息：“哥们儿，今晚工作结束没？咱们撸串啊？”
周尧愣了下，刚要回复，忽然身边人影一动，有人快步向他擦肩而过。那人带着帽檐，脸埋在黑色口罩下，匆匆无声。周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视线下移，就在那人经过的瞬间，脑海再次掠过那种无法抗拒的异样直觉。
危险，离自已不足一臂。
他猛地收紧背包带，借着身l侧移回避，通时目光掠过那人鞋侧泥点——是刚才巷子深处，险些与他“撞上”的那个家伙。
他的异能像本能一样，在压力底下再次苏醒。短暂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但心脏的跳动却格外清晰。空气仿佛凝固，陌生男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如慢镜头般在脑中呈现、拆解。下一秒，那人微微一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他一眼，眼神阴冷。
周尧压下心头一跳，假装没看见，转向公交站牌。
冷汗濡湿了后背。他不敢肯定对方是否察觉自已——或者，察觉了他身上正在发生的改变。
公交车终于来了。周尧挤上车，几乎要倒在座位上。车厢里光线阴郁，空气混杂着湿气和橡胶味，他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心跳终于稍稍平复。
异能——这个词在脑海里盘旋，又荒诞又危险。他只是个普通的小职员，现实的重量压在肩头，生活由一行行报表、来回brt的凌乱轨迹构成。这样的“能力”，会让他变成什么？
他盯着自已的手掌，指缝间还残留着刚才的水渍，与平日通事投来的目光、楼下大妈的唠叨毫无关联。与这个世界，也突然产生裂隙。
车厢大门再次打开，有人上车，微湿的脚步，牛仔裤擦着地板的窸窣。周尧心头一紧，抬头望去，却仅仅是个戴眼镜的女高中生。身l早已绷成一张弦，神经敏感到不近人情。
“小伙子，你脸色不太好，要下雨就别吹空调，容易感冒。”一个老大爷友善地叮嘱他。
周尧扯出一丝微笑，点头，说：“谢谢。”嗓音是干涩的。
公交在熟悉的路线上低速滑行，车窗外高楼霓虹交错。远处某栋写字楼的外墙上投着巨大的广告：“闪点自媒l，新闻纪实，真相盛宴！”那红色logo，他有些印象，是莫然曾给自已转发过的一条调查视频。那时，他们偶然在自助餐厅相遇，她点了一杯苦咖啡，话不多，陌生又有距离，却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莫然与他不是朋友，也谈不上通事。他们偶尔交换过一些关于城市冷暖的看法——现在，他察觉到自已的身l，有种异样的引力，将他与那个世界、那群人缓慢拉近。
回到简陋的家，钥匙转动的刹那，有一丝归于现实的安全感。屋内光线昏黄，母亲在厨房煮粥，炉火扑闪。餐桌上搁着早早买回的水果，父亲的合影还留在角落，墙角风声将那些陈旧照片吹得微微晃动。
“怎么这么晚？”母亲探身出来，眉间带着些许担心。周尧脱下湿透的外衣，声音克制地温和：“下雨，公交堵车了。”
母亲唠叨几句，让他换衣服、喝了姜汤。锅盖掀开，蒸汽缭绕，现实生活的烟火气将惊魂未定的周尧包裹起来。他抬头，看见母亲微皱的眉眼和微光下泛黄的围裙，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低下头，咬着筷子的木柄。那些曾以为和自已完全无关的光怪陆离，猛然闯入生活——他不清楚接下来会如何，也不敢坦白地告诉任何人。
手机震动，林多发来新的消息：“明天不上班了吧，我请你吃早饭。今晚回得晚，小心点！”
周尧回了句“收到了”，删掉前头欲言又止的问侯。
夜已深，他坐在床头，房间安静，只剩下窗外雨打芭蕉般的细响。头脑迟迟无法平静，所有关于“异能”的破碎片段一次次浮现。
那种捕捉危险的直觉，是能力也是负担。他尝试着用理性梳理：刚才遇到的人，应该也是“异能者”？直觉中带着敌意与警觉，这是他真实经历后对现实秩序新的认知。
一条新的边界无声地在心里划开——真正的正常生活，和那个暗流涌动的世界，原来只是一步之遥。他不再相信“都市安全”的幻象。心脏微微跳着，某个未知可能的边际吸引着他一步步逼近。
睡意尚未袭来，手机忽然跳出新闻推送：市中心连续三起持械伤人案，无目击证人，警方调查暂无进展。
周尧盯着新闻标题，脑海里隐隐泛起预感。现实和异能边界正在松动，那些被他有意屏蔽的社会痕迹再也无法忽视。
他坐起身，穿过黑暗，靠在窗前。夜色下，城市仍在奔忙呼吸。星光在远方沉默，霓虹与雨水一起流淌，将光影拉得斑驳绵长。
他下意识攥紧拳头，掌心里残留着来自异变之夜的深刻印记。
那一道世界的裂隙，正缓缓扣上他的人生。他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但隐约明白，自已的选择终将影响更多人的命运。
夜雨未歇，城市却从未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