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的时候,东北大帅张作霖在皇姑屯被日本侵略军炸死,整个东北风云突变。
之后的1928年12月,接替张作霖的少帅宣布“遵守三民主义,服从国民政府,改旗易帜”。
中华大地在名义上又完成了统一。
但日本帝国主义的阴影已在东北大地步步迫近。
很快到了1929年,国民政府定首都为南京,定邻近的镇江为江苏省省会。
热闹的大西路旁边,开了一条新的柏油马路,以国父孙中山的名字命名为“中山路”。
13岁的陈天民也终于升入了跟哥哥一样的母校——省立镇江中学。
镇江中学的前身是江苏省的淮军为主,其中有不少水兵都是丹徒老乡。
他的故事都是从这些老乡们口中听来的。
有一天晚上,夏夜微凉。
杨老头正好讲到了黄海大战。
“邓世昌大人在战舰受创侧倾的情况下,依旧死战不退。”
老爷子拿起筷子做令旗状,身姿挺拔,气势浑厚全然不似一个垂垂老矣的校工。
“他手握令旗,站在硝烟里大声喊道:‘全速前进,撞沉日军旗舰——吉野!’”
说到这里,陈天民忽地一拍大腿,大叫起来:“好!撞得好!撞死这群狗娘养的日本鬼子!”
杨老头被陈天民一抢白,忽然就卡壳了,脸上的表情似悲戚,似无奈。
一旁的杨惠敏不禁问道:“爹,然后呢?”
杨老头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说道:“但在行驶途中,‘致远’舰被日军鱼雷击中,侧翻沉没,邓世昌大人同全舰绝大部分官兵一同壮烈殉国。”
陈天民听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来,拍着大腿说道:“若有一天,我到了生死关头,我必跟邓世昌一样,定要跟敌寇同归于尽!”
话未说完,杨惠敏已是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关切道。
“天民,你别瞎说八道!”
“你怎么可能出那种事?你是要长命百岁的!”
陈天民用力掰开杨惠敏的手,争辩道:“男子汉大丈夫,人生不过百年,必有一死。”
“如邓世昌这样,死得其所,青史留名,岂不快哉!”
杨老头看了看陈天民,又看了看杨惠敏,取出水烟叼上,狠狠抽了一口,似是吐出了一口积郁已久的闷气。
陈家二少不打架了,开始读书了,英文还说得不错。
这顿时又变成了一件白莲巷里的稀罕事。
陈天民因为英语底子打得好,除了通俗小说还经常会看一些英文译著。
不过他偏爱的也多是《基度山恩仇记》、《侠盗罗宾汉》之类的外国侠客小说。
杨惠敏跟陈天民一样都生性活泼,有侠义心肠。
当时大热的《江湖奇侠传》是两人一起省吃俭用买来分着看的。
后来《江湖奇侠传》改编的《火烧红莲寺》好不容易在镇江上映,陈天民省了一个月的饭钱,买了两张大华电影院的戏票。
晚风带着江畔桂花的清香气,他们两人走在散场的青年男女中间,耳边不时传来意犹未尽,讨论剧情的声音。
惠敏的布鞋碾过满地桂花,忽然驻足。
她望着少年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忽然从后面喊住了他:“天民!”
陈天民停下脚步,杨惠敏上前几步,低声说:“我要走了!”
陈天民又是一愣:“你去哪?不在镇江待了?”
杨惠敏依依不舍道:“我听爹爹说,教育部跟校方闹了矛盾,不让教教义了。”
“美国牧师上个月撤走了,说是国内闹什么经济恐慌,连美国人都断炊了。”
“润州中学校应该是办不下去了。”
杨惠敏欲言又止:“我我应该是在镇江也待不住了。”
陈天民赶紧说道:“没事,我跟我爹说,让他给你爹到警察局找个活干!”
“实在不行,在我们家当个门房也可以的!“
杨惠敏摇了摇头:“天民,你是陈家的二少爷,我只是个乡下丫头。”
“我爹也是个农民,字都不识几个,做不来那些精细活的!”
陈天民有些恼了,一把拉住杨惠敏的手:“怎么做不得!我说做得便做的!”
杨惠敏看向这些年朝夕相处的少年,轻声说:“天民,我跟爹去上海的票我已经买好了。”
“我姐姐跟姐夫在那,也不至于吃什么苦。”
陈天民正要挽留,她又轻声道:“上海大,大上海。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你,你也不好拦着不让我去吧!”
陈天民只得讪讪地松开手:“那那你要给我写信!”
杨惠敏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好!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陈天民开心道:“莫说是一件事情,十件事情,一百件事情我也依得你!”
晚风轻拂,夕阳西下,少女看向陈天民,认真地说道。
“我要你不许把‘死’字挂在嘴边上!”
“我不要你老想着跟日本人同归于尽!”
“我要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陈天民微微一愣,杨惠敏撅起小嘴,佯装生气道。
“怎么?你不答应?”
少年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我答应你,但你——要给我写信!”
他抬起右手,勾起小拇指,像他们儿时那样说道。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少女抬起手来,两人小拇指轻轻相连,笑着重复道。
“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