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烈烈的北伐在国共合作的大幕下隆重上演,又在蒋介石叛变革命的“四一二”政变下草草落幕。
之后,八一南昌起义,点燃了星星之火。
1927年南京成为国民政府首都。
1927年5月,在宋美龄大姐宋蔼龄的推动与策划下,蒋介石与宋美龄在镇江焦山初次见面,两人一见钟情,传为“蒋宋定情”的佳话。
最终两人于12月1日在上海举办婚礼,完成“蒋宋联姻”。
蒋介石用国民党进步人士与中国共产党这些曾经同袍的鲜血,与宋家、孔家等江南买办财阀的金钱,坐稳了自己的江山。
北伐战争也好,国共分裂也罢,所有的一切大事似乎都与镇江这座城市没有什么关系。
最多就是蒋宋在焦山定情,在市民们当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最主要的风潮就是从镇江的东码头,横渡长江主航道,游到焦山再游回来。
这支自发形成的游泳队里,最小的成员就是白莲巷的陈天民。
陈天民师从父亲陈子祥,3岁习武,这一年虽然刚刚11岁,但已经是足足8年的练家子了。
因为怀揣着以后当飞行员的梦想,他一直坚持练武,体质远超同龄人不说,就是很多成年的游泳健将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经常跟着一群大人,从东码头出发,背着一只沙袋就从象山游到焦山。
然后跟着众人一起在焦山定慧寺用了斋饭、素面,之后不是坐船回来,而是往往“噗通”一个猛子扎进江里,从焦山游回到岸上来。
一天能在长江主航道游两个来回,便是二十多岁的壮小伙子都未必能坚持得住。
游泳队里的人们都喊他是江上的“小霸王“。
陈天民对此也颇为自得,直到有一天,游泳队里来了一个假小子。
那姑娘看起来也就比陈怀民大一点点,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鹅蛋脸,柳叶眉,浑身晒得黢黑,有点像晒出来的,健康的小麦颜色。
她二话不说,居然就穿了一件短打布衫就跟着众人跳进了长江里。
在长江里游泳的都是大老爷们,哪里见过这等身手矫健的女娃儿?
陈天民也不例外,游泳换气的时候,不时盯着那姑娘的方向观察。
这不观察还好,一观察,陈天民顿时有点懵了。
小丫头就像是长江里的江豚,身姿灵动,几乎与江上的水流融为一体。
在一众游泳的大老爷们当中非但不落下风,稳稳居在第一方阵,甚至距离游得最快的陈天民差距不到百尺。
陈天民不禁好奇,多看了那丫头一眼,在换气的时候,朝着身后大喊。
“丫头,有本事超过我,请你吃焦山的阳春面!”
也许是陈天民的话,也许是那一碗久负盛名的焦山素面,丫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年轻人之间较劲的桀骜。
“行,你等着!”
话音未落,那丫头闭住气,埋下头,拼命朝前冲了过来。
陈天民也不敢马虎,四肢如牛蛙,用力地摆动起来,白浪朵朵,从他身前聚拢又散开。
他一路猛冲,终于划到焦山码头的时候,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向身后。
“嘿,小娘皮还跟我斗呢!“
“被我甩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陈天民得意地抹了一把脸,忽然
“喂,臭小子,你看哪呢?”
只见码头的长板尽头,一名小麦色肤色的少女,一边靠在江边的大榆树上,一边用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木梳子梳着头。
在水里的陈天民感觉自己像被当头打了一闷棍,舌头都捋不直了。
“你,你怎么可能游这么快?”
“你,你,你你一定是你耍赖!”
少女一边用木梳梳着头,一边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我不是游过来的,难道是飞过来的不成?”
“臭小子,你不会是打赌输了,没钱请我吃素面,要赖账了吧?”
陈天民梗着脖子,从水里爬上码头。
他解下身上湿漉漉的沙袋,指着地上的沙袋对少女说:“喂,丫头,你看到这沙袋没有?”
“我是背着沙袋游的,所以比你慢了那么一点儿。”
“我大姐一直跟我说,好男不跟女斗,这局算是我让你的!”
哪知道,那小麦色皮肤的少女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小嘴一撅:“你可真不害臊!”
“是谁自己说要跟我比游泳的?”
“现在说什么‘好男不跟女斗’?”
“输了就是输了,你羞不羞!”
陈天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粗着脖子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
“不就是一碗素面嘛,小爷请你吃十碗都不成问题!”
陈天民话音落下,忽然发现那个黑丫头一双丹凤眼朝着自己上下打量,似乎带着一点不加掩饰的鄙视。
“你,你少看不起人了!”
陈天民话音落下,小黑丫头“扑哧”笑出声来。
“我没看不起你啊!”
“我只是在想,你穿这么少,你带的钱揣在哪了?”
陈天民被小黑丫头这样一逗趣,也是涨红了脸,从贴身的衣兜里翻出小半块碎银子。
“你看!这钱够我们吃十碗素面不止了!”
两人顺着人群从码头上了焦山,在禅房旁边花钱买了两碗素面。
也许是焦山定慧寺用野香菇熬的汤底太鲜了,也许是这两个孩子真的饿坏了。
两人坐下都不说话,端起面碗,风卷残云一般地大口吃了起来。
陈天民放下筷子的时候,发现对面坐着的黑丫头已经把面条吃完了,正端起面碗“咕咚咕咚”地大口喝着面汤。
等到丫头把面碗放下来的时候,陈天民忍不住笑了起来。
丫头一脸困惑,陈天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小黑丫头顺手一摸自己的下巴,拿到手里一看,见是小半片青菜叶子。
陈天民笑道:“你看看你,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难不成,你没吃过定慧寺的素斋吗?”
小黑丫头的脸顿时就红透了,她低下头,骨子里透着一股子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自卑。
“好贵的,我难得吃。“
陈天民看到这,得意了起来:“嗐,你早说啊,我再给你要一碗?”
小黑丫头眼神疑惑:“真的能再来一碗?”
陈天民晃了晃手里的碎银子,得意道:“管上!十碗都管上!”
“不过,我有个条件!”
小黑丫头疑惑地歪着脑袋看向陈天民。
陈天民昂着头指向身后的大江。
“不过——”
“一会吃完了面,我还要跟你再比一场。”
“我不背沙袋,我们再游回去,你敢跟我比吗?”
小黑丫头看了看陈天民手里的碎银子,微微愣神后出声道。
“行啊,你输了的话,再输给我一碗面!”
陈天民抹了抹鼻子,得意道:“怎么可能输给你,我输给你,我请你吃中华园酒楼的水晶肴肉面!”
小黑丫头赶紧说:“那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陈天民见她上钩了,又说道:“那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小黑丫头显然对自己游泳的本事也十分自信。
“怎么可能输给你,随你说怎么办!”
陈天民两手叉腰,得意道:“那你以后都得喊我‘老大’!”
“游泳都只许游在我后面!”
小黑丫头噘嘴道:“你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陈天民“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这怎么能叫仗势欺人呢?”
“这叫愿赌服输!”
“就问你,敢不敢就对了!”
小黑丫头眼馋地看了看旁边桌上的一大碗素面,咬了咬牙。
“来啊,谁怕谁啊!”
“你先帮我把素面续上!”
傍晚时分,长江边的中华园酒楼里人来人往。
大厅的一张方桌上,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桌上却只放着一只大面碗,一碟镇江香醋,一小碟旁边放着姜丝的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又叫水晶肴蹄是用肥瘦相间的猪后腿肉做的一道美食,皮冻滑腻可口,配上镇江产的,用糯米酿成的香醋更是一绝。
中华园酒楼是清朝光绪十六年,也就是1890年创立的老字号。
这是镇江做水晶肴蹄最地道的一家店,是当地士绅名流最爱来的铺子。
少女吃得食指大动,少年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不时地吞吞口水。
少女放下筷子,疑惑地看了少年一眼:“你怎么不买一碗面吃啊?你不是挺有钱的?”
陈天民吞了吞口水,低声说道:“中华园的菜太贵了。我就不吃了,省下钱给妹妹们买麦芽糖吃吧!”
少女被这么一说,有些惭愧地把面碗朝少年推了推。
“那你吃吧,我吃饱了!”
陈天民轻轻把面碗推了回去:“没有的事,一码归一码。我是男子汉,我愿赌服输!”
“不过你游泳真的好快啊!你有什么诀窍不,教教我!”
少女又夹起一团面条,放进嘴里,笑着说:“我家是丹徒的,旁边就是大运河,我小时候天天跟着我爹在河里摸鱼。天生的水性好!”
陈天民有些嫉妒地“哦”了一声。
少女也吃完了面碗里面,把酱油熬的汤底也“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倒把半块肴肉省了下来,用敲敲筷子敲了敲盛肴肉的碗碟,示意是留给陈天民吃的。
陈天民老脸一红,也没再坚持,小口把半块肴肉给吃了个干净,掉在盘子里的肉屑子都没放过。
两人走到酒楼门外,夕阳西下,正要作别。
少男少女忽地同时开口。
“我叫陈天民!”
“我叫杨惠敏!”
杨惠敏惊叫了一声:“啊,你就是那个一天到晚说要开飞机,还老喜欢跟人打架的陈家二少——陈天民?”
陈天民反而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他抓了抓后脑勺:“也,也没有老跟人打架啦!”
“我家就住在白莲巷,你有空可以来找我玩!”
杨惠敏笑着说:“行,我爹在润州中学校做门房,你有空也可以来找我玩!”
陈天民也笑了起来:“润州中学校,嗐,登云山那旮旯是吧?我熟!”
杨惠敏笑得前仰后合:“你熟,因为你老去我们学校打架是吧?”
两个少年人在夕阳里笑得前仰后合,街上也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他们都不知道,短短数年之后,杨惠敏在淞沪会战中因为给八百勇士送旗而一举成名,被誉为中国的“圣女贞德”。
陈天民则会以学生义勇军的身份加入蔡廷锴将军的第十九路军,在一二·八淞沪抗战中,第一次领教到日机肆虐下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