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一点光,刺眼,冰冷,来自戎铮手中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泠鸢。还有另一个男的。李锐。背景是暖色调的灯光,看着像某个包厢。泠鸢侧着脸,李锐贴得很近,嘴唇几乎蹭到她的耳朵。李锐一只手搭在她椅背上,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泠鸢在笑,眼睛弯着。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是周明发的语音转文字：铮哥看看！鸢姐玩嗨了！尺度还行吧倩姐带头,锐哥威武！
时间显示是两小时前。
戎铮的身体像被冻住。只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猛地一沉,坠下去,砸得五脏六腑生疼。那点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像一层寒霜。他没表情。一点都没有。
他记得泠鸢出门前的话。阿铮,倩倩组的局,就几个朋友,我晚点回哈。她凑过来亲了他一下,带着点撒娇的甜味。他嗯了一声。现在,这点甜味凝固在屏幕上,变成李锐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变成她对着李锐弯起的眼睛。
他动了。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划掉信息。屏幕暗下去。房间重新被黑暗吞噬。戎铮没动,依旧坐在沙发里。
几分钟后,或者更久。他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电话响了四声才被接起。那头有点嘈杂的音乐声,很快安静下来。
铮哥一个低沉的声音。
戎铮开口。声音很平,像结了冰的河面。查。陶倩组的今晚那个局。所有人。陶倩,周明,李锐,照片里所有露脸的。还有泠鸢。所有。能查到的。现在。立刻。
明白。电话那头没有任何疑问,只有干脆的回应。给我两小时。
嗯。戎铮挂了电话。
黑暗里,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很重,一下,又一下。他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发出细微的咯咯声,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黑暗中,他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燃了起来。不是火。是冰蓝色的,淬了毒的火焰。
第二章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一股混合着酒气和香水的味道涌了进来。泠鸢踢掉高跟鞋,赤着脚,摇摇晃晃地走进客厅。她脸上还带着聚会未散的红晕。
阿铮还没睡啊她声音有点飘,带着刻意的轻松。客厅没开大灯,只有戎铮沙发旁一盏落地灯的光晕。他坐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泠鸢心里咯噔一下。她看到戎铮面前的茶几上,屏幕朝下扣着的手机。她大概猜到了。
她走过去,想挨着他坐下。戎铮没动,也没看她。她只好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你…看到照片啦泠鸢扯出一个笑,拨了下头发,哎呀,就是倩倩她们瞎起哄,玩玩而已嘛。你知道的,聚会不都那样李锐那人你也知道,就爱闹…
玩玩戎铮打断她。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但泠鸢感觉像被冰锥扎了一下。玩到让他贴着你耳朵说话玩到他搂着你腰戎铮的目光终于转向她,那眼神又冷又沉,像两口深井,玩到别人拍照,发给我看这也是玩
泠鸢脸上的笑僵住了。不是…阿铮,你听我说！是他们起哄！陶倩！就她带头,非要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人就得…就得那样！周明那嘴最坏！一直喊‘亲一个亲一个’！烦死了！她越说越急,语速快得像倒豆子,李锐也是！他也没拒绝嘛！被拱上去的！我也没办法啊！那么多人看着…小雅当时还拉了我一下…真的没什么！就是气氛到了…大家闹着玩…
她急于解释,像抓住救命稻草,把在场的人一个个抛出来。
戎铮静静地听。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新的冰,砸进他心底那个沉下去的洞。陶倩。周明。李锐。小雅。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那片冰蓝色的火,无声地蔓延。
泠鸢说完,客厅里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看着戎铮,眼神里带着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戎铮站起身。他很高,阴影笼罩下来。
他看了泠鸢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冰,有审视,还有一种泠鸢从未见过的、让她心底发寒的东西。
‘玩玩而已’。戎铮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铅块砸地。很好。
他转身,径直走向书房。门关上,咔哒一声轻响,落了锁。
泠鸢僵在原地。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一股巨大的恐慌猛地攫住了她。完了。
书房里。
戎铮打开了电脑。幽蓝的光线照亮他冷硬的侧脸。屏幕亮起,已经有好几封加密邮件。他点开其中一封。里面是详细的个人资料。
陶倩。名字,年龄,住址,工作单位（一家叫臻颜的美容工作室）,名下资产,甚至还有几张她朋友圈晒包的照片。
第二封。周明。信息更杂。单位,职位,爱好（标注：疑似赌博）,几张在棋牌室门口的照片。
第三封。李锐。身份是S大在读研究生,导师名字,研究方向,几篇发表论文的标题。还有几张他社交账号上更新的聚会照片截图,包括那张暧昧的。李锐笑得志得意满。
第四封。小雅。相对简单,工作单位,住址,几张生活照。
戎铮滑动鼠标。资料很全。重点被圈出：陶倩工作室的法人；周明的几张信用卡还款记录,近期大额提现；李锐那几篇论文的发表期刊和影响因子；小雅最近一条朋友圈,是聚会后发的：有点后悔…
他拖动鼠标,找到了他想要的。一个加密文件夹。他输入指令。
屏幕上跳出新的窗口。臻颜美容工作室的内部流水账目扫描件。几份采购清单,其中几项药品名称被高亮。某药监局违禁药品目录。一份模糊的录音文件摘要：…倩姐说了,这药效果好…便宜…查不到的…
戎铮盯着屏幕。冰蓝色的火焰在他眼底无声燃烧。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那个号码。
查实。陶倩工作室。账目。违禁药。固定证据链。他语速平稳,每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钢钉,还有周明。他的赌债源头。常去的场子。放贷背景。摸清楚。
明白。锐子和小雅那边
李锐的论文。重点那几篇。查原始数据,查引用。小雅…戎铮顿了一下,先不动。看着。
收到。
戎铮放下电话。书房里只剩下主机风扇细微的嗡鸣。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桌面。哒。哒。哒。像倒计时。
第三章
手机嗡嗡嗡地震个不停。陶倩皱着眉,不耐烦地从一堆护肤品瓶瓶罐罐里扒拉出来。是臻颜的店长小朱。大清早的,催命呢她刚在闺蜜群里发完昨晚聚会盛况的照片,正回味着别人羡慕的评论呢。
喂她懒洋洋地接起,语气不太好。
倩姐！不好了！出大事了！小朱的声音带着哭腔,尖利得刺耳。
吵什么吵！天塌了陶倩坐直身体,心里莫名一慌。
税务局！工商局！还有…还有药监局！好几拨人！全来了！把店封了！说要查账！查药品！电脑都被搬走了！小朱语无伦次。
什么！陶倩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茶几,疼得她龇牙咧嘴,查什么账查什么药我手续不是都…
他们说接到匿名举报！说有偷税漏税！还有…还有用了禁药！我的天啊倩姐！好多人围着看！还有记者！有人拍照！
陶倩脑袋嗡地一声。匿名举报禁药她眼前发黑,扶着沙发才没倒下去。稳住！跟他们说我没空！等我过去！你…
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女人严厉的声音：陶倩女士是吧请你立刻到臻颜工作室配合调查！
电话被挂断了。嘟嘟的忙音像锤子砸在陶倩心上。
她手忙脚乱地刷新朋友圈。手指都在抖。一条本地生活论坛的链接被疯狂转发。标题血红刺眼：《黑心美容院臻颜大揭秘！偷税漏药害人不浅！老板娘带头聚众玩低俗游戏！》
点进去。清晰的工作室偷税账目截图。违禁药品采购单和实物照片对比。甚至还有几张昨晚聚会的照片——她端着酒杯起哄的样子,背景里李锐搂着泠鸢的腰。配文极具煽动性：看！这就是黑心老板陶倩！坑客户的钱,用禁药害人,私下生活更是混乱不堪！组织聚会玩这种下流游戏！这种人的店,谁敢去！
下面评论炸了锅。
天啊！我上周才办的卡！
退钱！黑店！
玩得真开啊！不要脸！
举报得好！封杀她！
她的私人手机也开始疯狂震动。陌生号码,老客户的质问,谩骂短信。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来,屏幕上显示是房东。
喂王姐…
陶倩！你怎么回事啊房东气急败坏,我的店被你搞成黑窝点了记者都堵到我这儿了！你赶紧给我处理好！不然马上给我滚蛋！押金别想要了！
陶倩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窟窿。她颤抖着拨泠鸢的电话。通了。没人接。她又打周明。
喂倩姐周明声音懒洋洋的,背景还有音乐声。
周明！完了！全完了！我的店被查了！网上全是骂我的！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戎铮搞的鬼泠鸢呢她跟你在一起吗陶倩语无伦次,带着哭腔。
啊什么店戎铮周明似乎才反应过来,我不知道啊倩姐！我在外面呢。泠鸢没见啊。你自己惹的事吧搞那么大
放屁！陶倩尖叫起来,都怪你！要不是你昨天在聚会上瞎起哄！非要玩那个破游戏！拱着李锐去抱泠鸢！还拍照片！要不是泠鸢那个贱人自己玩得开！现在好了！报应来了！全都冲着我来！她歇斯底里地哭喊。
周明那边沉默了几秒,语气也冷了下来：倩姐,话可不能乱说。你自己屁股不干净怪谁挂了,烦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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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断了。陶倩像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地毯上。手机还在疯狂震动,提示音,电话铃,像无数只鬼手在撕扯她。完了。她的店。她的钱。她的名声。她的圈子。全毁了。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精心保养却扭曲的脸,发出一声凄厉的、崩溃的尖叫。
第四章
周明烦躁地挂了陶倩的电话,把手机扔在吧台上。操！神经病！他灌了一大口啤酒。昨晚赢了点小钱,今天约了几个朋友在常去的酒吧包间。群里还在刷陶倩店被封的消息,夹杂着嘲讽。
倩姐这次栽大了。朋友甲幸灾乐祸。
活该,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朋友乙附和。
周明心里有点发虚。戎铮泠鸢那个闷葫芦男朋友他真这么狠他划拉着手机,看着自己账户里可怜巴巴的余额。最近手气背,输了不少。昨晚那点赢头,根本不够填窟窿。
这时,一个陌生的微信号加他。头像是个性感美女。备注：明哥强哥介绍的,听说你最近手气壮有条路子,稳。
周明警惕性不高,点了同意。对方很热情。
明哥好！叫我阿飞就行。强哥说你技术好,眼光毒！
阿飞哪条路子周明有点兴趣。
线上盘口,内部消息。绝对可靠。我们老板有渠道,提前知道结果。小玩玩试试水阿飞发来一个链接。
周明犹豫了一下。点了进去。界面很正规,看着像国外的。他充了500块。阿飞指导他下了个小注。十分钟后,赢了。账户变成750。
怎么样明哥靠谱吧阿飞消息来得很快。
还行。周明心里痒痒。
再来一单今晚有场重头戏,老板说稳赢。赔率不高,但量大一样赚。
周明咬咬牙,把750全压上。又赢了。账户变成1200。
牛逼！周明有点兴奋。
明哥,大钱在后面呢！明天有场‘内部局’,老板亲自坐庄,百分百稳。不过起步门槛一万。玩不玩错过这村没这店了。阿飞鼓动着。
一万周明卡里就剩三千多了。他有点犹豫。可看着账户里那1200块,想着刚才的轻松到手,再想想欠的那点赌债…干了！
玩！等我！他找朋友借,用花呗套现,凑了一万二,全冲了进去。按阿飞的指示押注。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周明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打。包间里的音乐都变得嘈杂。
突然！屏幕闪了一下！他押的那一方,图标瞬间变灰！下面一行小字：爆冷！结果反转！
周明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他猛地站起来,抓起手机给阿飞发消息：怎么回事！不是说稳赢吗！
红色的感叹号！消息被拒收！对方已将他删除！
周明如遭雷击,浑身冰凉。他疯狂戳那个线上盘口的客服。无人应答。平台的在线人数瞬间清零！网页打不开了！
操！操！操他妈！周明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巨大的声响引来服务生。
先生,请您…
滚！周明双眼赤红,像一头困兽。他跌跌撞撞冲出酒吧。
刚走到街边,手机响了。一个本地陌生号码。他颤抖着接起。
喂
周明一个极其粗嘎难听的声音传来。
你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欠我老板的钱,该还了。
什么钱我他妈欠谁钱了周明懵了。
你刚玩的那盘口,本金一万二。老板垫的资。一赔十。连本带利十三万二。规矩,二十四小时。见不到钱…电话那头的声音慢悠悠地,带着残忍的笑意,你自己掂量后果。
放屁！那是诈骗！你们合伙设局坑我！周明对着话筒咆哮。
周明先生,那声音冷了下来,白纸黑字有你签的电子协议。账户流水清清楚楚。十三万二。一分不能少。明天这个时候,还是这个号码找你。别想着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电话啪地挂了。
周明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十三万二他上哪弄！他失魂落魄地往家走,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信用卡催款短信。额度已刷爆。
他浑浑噩噩地走到租住的公寓楼下。刚进楼道,阴影里闪出两个高大的身影,一左一右堵住他。两人穿着花衬衫,露出的手臂上布满刺青。
周明是吧左边脸上带疤的男人开口。
周明吓得一哆嗦,想往后缩。
钱呢刀疤脸声音不高,压迫感十足。
大…大哥…我没钱…那钱是被骗了…周明声音发颤。
没钱右边那个一脸横肉的胖子嗤笑一声,蒲扇大的手一把揪住周明的衣领,把他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小子,耍花样
周明被勒得喘不过气。真…真没有…大哥…求你们…
刀疤脸凑近,用手背不轻不重地拍着周明的脸,眼神像刀子。没钱能借不找你那帮开趴体的好哥们好姐们啊那个叫什么陶倩的,不是挺有钱听说店让人砸了他恶意地笑着,还有那个泠鸢,她男人看着挺牛逼啊找他借啊！他不是挺有本事搞垮人家店吗搞点钱帮你平账,小意思吧
周明浑身冰凉。戎铮！真的是他！
胖子松开手,周明像一滩烂泥滑坐到地上。
刀疤脸蹲下来,阴恻恻地盯着他：老板说了,今天见不到钱,先卸你一条腿当利息。你爹妈住XX小区XX栋XXX吧环境不错想我们上门拜访不
周明瞳孔骤缩,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看着眼前两张充满恶意的脸,又想起戎铮那冰冷的眼神。完了。全完了。他瘫坐在冰冷肮脏的楼道地上,绝望像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第五章
李锐哼着歌,脚步轻快地走进S大材料学院实验楼。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暖洋洋的。他心情很好。昨晚的聚会,泠鸢那女人确实够味,虽然没真亲上有点可惜。不过那张照片拍得不错,他挑了张角度最好的,屏蔽了泠鸢和戎铮,发在了自己一个小号的朋友圈：小聚怡情～
人生得意须尽欢。下面一堆点赞和暧昧评论。
戎铮那个闷葫芦李锐心里不屑地嗤笑。听说陶倩倒霉了活该。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是李工,导师最看重的学生,手握几篇核心期刊论文,前途一片光明。想到即将开题的、据说能冲击国奖的新项目,他就忍不住意气风发。
推开导师办公室的门,王教授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脸色铁青。桌上摊着一堆打印纸。
老师李锐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僵在脸上。
王教授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像鹰,死死盯着他。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更有一种深沉的失望。
李锐！王教授的声音低沉压抑,像暴风雨前的雷声。他猛地抓起桌上那叠纸,狠狠摔在李锐面前！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纸张散落一地。李锐低头一看,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褪去,手脚冰凉。
是他引以为傲的那两篇核心期刊论文。但每页都布满了刺眼的红色标记！大段大段的文字被划掉,旁边标注着抄袭的来源文献名称、页码、甚至作者！数据表格被重点圈出,旁边是原始实验记录的照片对比——他标注优异的数据,原始记录里根本是失败的！还有更狠的,是几段录音的文字稿,里面竟然是他和一个外校同学交易数据的对话！清清楚楚！
老师！这是诬蔑！是陷害！李锐声音都变了调,扑过去想捡那些纸。
诬蔑！王教授猛地站起来,指着地上,气得手都在抖,原始数据对比！抄袭段落标注！录音！铁证如山！你还要狡辩！他又抓起几张纸,摔在李锐脸上,还有这个！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昨晚聚会的照片！他和泠鸢那几张暧昧的照片！被放大打印出来！旁边还附着他那份金光闪闪的简历截图！另一张纸上,用冰冷的文字总结：该生学术不端,论文抄袭造假,生活作风混乱,品行低劣,不具备科研工作者基本素质。
李锐！王教授的声音拔高,充满了痛心疾首和彻骨的愤怒,抄袭！造假！还…还在外面搞这种乌烟瘴气的事情！你自己的脸不要了！学校还要脸！我这张老脸还要脸！他指着门口,手抖得厉害,我正式通知你！你的硕士资格被即刻终止！你发表的所有涉及抄袭造假的论文,学校会通知期刊撤稿！后续的学术委员会处理和处分决定,会书面通知你！现在！马上！给我收拾东西！滚出实验室！滚出S大！
李锐呆若木鸡。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苍蝇在飞。终止资格撤稿滚出去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引以为傲的前途…就这么完了
不！老师！你不能这样！李锐猛地扑到桌前,语无伦次,是戎铮！是泠鸢那个男朋友搞的鬼！他报复我！这些证据都是他伪造的！他…
够了！王教授厉声打断,眼神冰冷,李锐！我不管你跟谁有什么私人恩怨！你拿这些狗屁不通、抄袭造假的东西糊弄学术！糊弄我！糊弄所有人！就是不可原谅！这是学术界的耻辱！你根本不配站在这里！滚！他指着门口,毫不留情。
李锐看着王教授那张决绝的脸,再看看散落一地、如同他人生碎片般的证据和照片。巨大的羞耻感和绝望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慢慢挪出了那间象征着前程与荣耀的办公室。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他的一切幻想。
第六章
小雅缩在工位的格子间里,手指无意识地刷新着手机屏幕。微信群死寂。朋友圈死寂。只有零星几个无关痛痒的推送。
但她感觉不到安宁。只有无孔不入的恐惧。
陶倩完了。店被封,破产,被网上骂成筛子,听说还被人堵门泼油漆周明消失了。有人说他欠了高利贷,被打断腿躲到乡下去了李锐…小雅点开学校论坛某个飘红的帖子：《S大硕士李锐学术造假实锤,已被清退！附劲爆私生活照！》。里面李锐和泠鸢的暧昧照片刺得她眼睛疼。
下一个会是谁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她想起那天晚上。陶倩尖利的起哄声。鸢鸢！大冒险！坐李锐腿上去！抱一个！亲一个！周明拍着桌子狂笑。李锐那跃跃欲试又故作矜持的眼神。泠鸢脸上的尴尬和一丝…妥协她当时就在泠鸢旁边。她记得自己伸手,轻轻拉了一下泠鸢的衣袖,小声说：鸢鸢…算了吧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泠鸢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也没动。然后,陶倩和周明起哄得更厉害了…照片就是那时拍的。
她拉得太轻了。她应该站起来大声阻止的！她为什么不害怕不合群怕扫大家的兴还是潜意识里,也觉得有点…刺激
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群消息。是一条陌生的短信。
那天晚上,你就在旁边看着,对吗
小雅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她猛地抬头看向四周。同事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她。谁谁发的她心跳得像打鼓,手指颤抖着回复：你是谁
没有回应。
过了几分钟,又一条。
你的手,拉得太轻了。
噗通！小雅的心脏狠狠一沉！冷汗瞬间冒出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是戎铮！一定是他！
她不敢再回复。把那个号码拉黑。可恐惧并没有消失。她登录某个不常用的社交小号。刚刷新一下,就看到一条评论幽灵般出现在她几天前发的、仅自己可见的一条状态（内容是聚会后的一点感慨）下面。
评论来自一个乱码ID：有时候,沉默也是帮凶。
小雅猛地关闭网页。呼吸急促。她感觉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扫向她。她坐立难安。熬到下班,她几乎是逃回了出租屋。
刚关上门,她立刻检查门锁。反锁。插上防盗链。又把屋里所有灯都打开。她神经质地检查窗户,阳台,甚至床底。总觉得黑暗的角落里藏着人。家里的东西好像被动过桌子上的水杯位置好像不对梳妆台上的口红…她明明记得不是那么放的…
手机提示音又响。她像惊弓之鸟跳起来。是本地新闻推送,关于陶倩美容院被查的后续报道。她松了口气,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恐惧。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她的名字出现在这种新闻里
她再也受不了了。她拨通了泠鸢的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
喂小雅泠鸢的声音疲惫不堪,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鸢鸢…小雅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鸢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那天晚上…我应该拉住你的！我应该大声阻止他们的！我太懦弱了！我害怕…我好怕啊鸢鸢！
电话那头沉默着。只有泠鸢粗重的呼吸声。
陶倩完了…周明跑了…李锐也…下一个会不会是我鸢鸢！戎铮他…他是不是不会放过我们他是不是也在盯着我我好害怕…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我…小雅语无伦次,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过了很久,久到小雅以为电话断了,泠鸢才开口。声音空洞,死气沉沉。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小雅绝望的心脏里。她握着手机,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压抑地痛哭起来。无形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将她越缠越紧,几乎窒息。
第七章
泠鸢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屏幕上还残留着通话结束的界面。小雅的哭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提醒和短信通知栏。
陶倩的咒骂：泠鸢你个扫把星！都是你！你等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周明的哀求：鸢姐！求求你！帮我找铮哥说说情！那些放贷的要杀了我！求你了！看在过去…
李锐的质问和威胁：泠鸢！戎铮那个疯子毁了我！我什么都没了！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
小雅的哭诉和道歉。
还有一些陌生的号码,发来的信息不堪入目：贱人！玩得挺开啊多少钱一晚
她工作的微信群也炸了。有人把网上关于她聚会的那几张照片和陶倩、李锐的新闻链接截图发在了群里（虽然很快被撤回,但足够引起轩然大波）。领导给她发私信：小泠,最近私生活注意点影响。公司正在关键时期,别给集体抹黑。尽快处理好。
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四面楚歌。闺蜜圈早就成了互相撕咬的地狱。工作岌岌可危。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人指指点点。戎铮呢
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的人。那个她以为会一直包容她的人。消失了。彻底消失了。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永远是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微信发出消息,只有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她试过去他公司。前台小姐礼貌而疏离：对不起,泠小姐。戎总吩咐过,不见客。她在他公寓楼下等了整整一夜。深秋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天亮时,保安过来,面无表情。
小姐,戎先生不会见你的。请回吧。
让我进去！我要见他！我要跟他解释！泠鸢扑上去抓住保安的胳膊,声音嘶哑绝望。
保安用力挣脱,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小姐,请你自重。戎先生明确吩咐,不见任何人。再纠缠,我立刻报警。
报警两个字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泠鸢最后的希望。她被推搡着离开公寓大堂,站在冰冷的晨风中,看着那栋熟悉的高楼,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牢笼,将她隔绝在外。
解释道歉乞求原谅她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她给戎铮发邮件。长长的邮件,写满了忏悔,写满了那晚的无奈和软弱,写满了她的恐惧和爱。石沉大海。她写纸条,塞进他公寓的信箱。杳无音信。
戎铮用最彻底的方式惩罚了她。不是怒骂,不是争吵,甚至不是报复。是彻底的剥离。是把她独自丢在这由她自己亲手点燃、如今已烧成一片废墟的世界里,让她在悔恨、恐惧、孤独和铺天盖地的指责谩骂中慢慢煎熬。
他冻结了她的整个世界。用沉默筑起一道她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墙。他让她活着。清醒地、痛苦地活着。承受着比任何实质性打击都要残酷千百倍的惩罚——被彻底遗忘和放逐。
泠鸢回到那间她和戎铮曾经充满甜蜜、如今只剩冰冷的屋子。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苍白、枯槁、眼窝深陷的女人。陌生得可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冲到洗手间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将她彻底淹没。她靠着冰冷的瓷砖墙滑坐下来,抱紧自己,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即将凋零的叶子。
第八章
高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是城市的璀璨灯火,像一片流动的星河。戎铮站在窗前,身影挺拔,却异常孤寂。雨点开始敲打玻璃,瞬间连成线,模糊了外面的光影。
他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他没喝。只是看着。雨幕模糊了城市的轮廓,像一幅被水浸染的抽象画。
他身后的书桌上,笔记本屏幕亮着。上面是几份整理好的文件夹。
陶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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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局：臻颜美容院被吊销执照、巨额罚款的官方通告截图；本地论坛关于她破产、被前客户追债围堵的爆料贴；一张偷拍的陶倩照片,蓬头垢面,眼神空洞,缩在一个廉价出租房门口。
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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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局：几张催债公司发来的、周明躲藏在破败乡民房里的模糊照片,形容枯槁；一份高利贷抵押协议扫描件（抵押物是周明老家父母房子的产权证复印件）；一条周明母亲哭着打给泠鸢（未接通）的语音转文字记录。
李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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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局：S大学术委员会关于撤销李锐硕士学位、追回奖学金、学术不端行为记入档案的正式文件扫描件；他发表论文的两家核心期刊发布的撤稿声明截图；另一张偷拍,李锐坐在街边长椅上,胡子拉碴,眼神呆滞地看着车流。
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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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状：一份某心理咨询中心的预约单截图（名字打码）；小雅公司人事系统里的请假申请（事由：精神焦虑,申请长期休假）；一张她在超市买东西时精神恍惚、频频回头的街拍。
泠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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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状：她公司内部通报批评的邮件截图（因私生活影响公司声誉）；几张她憔悴不堪、在戎铮公寓楼下和保安拉扯的照片；最后一张,是她蜷缩在出租屋沙发上的背影,透着死寂。
戎铮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冰冷的图片和文字。每一个名字,每一个结局。陶倩的虚荣。周明的贪婪。李锐的虚伪。小雅的懦弱。泠鸢的…背叛。
他喝了一口酒。火辣辣的液体滚入喉咙,灼烧着食道。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近乎窒息的快感,在他胸腔里猛烈地膨胀、鼓噪。像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喷薄而出的却不是炽热的岩浆,而是足以冻结一切的寒冰风暴。
他成功了。每一个伤害过他的人（或者旁观者）,都被他用最精准、最冷酷的方式,推入了他们各自的地狱。他捏碎了他们的骄傲,抽走了他们的倚仗,碾碎了他们的希望。
痛快！
他举起酒杯,对着窗外迷蒙的雨幕。像是敬自己,敬这场完美的复仇,又像是在敬那些被他摧毁的、再也回不去的东西。冰冷的玻璃杯壁,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和他眼底深处那燃烧到极致、反而显得异常平静的冰蓝色火焰。一种巨大的、空洞的、掌控一切的爽快感席卷了他全身。
冰冷的威士忌滑入喉咙。雨声哗哗,敲打着这座城市,也敲打着他冰封的世界。他闭上眼,感受着这股由毁灭带来的、带着铁锈味的、独一无二的快意。
第九章
爽快。
戎铮睁开眼。雨还在下。城市的灯火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染开。酒杯空了。那股强烈的、冰冷的快感,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地从四肢百骸里褪去。留下的是什么
他转过身,环顾这间巨大的公寓。昂贵的家具,极简的线条,纤尘不染。灯火通明。却死寂得像一座豪华的坟墓。
那席卷一切的爽快,来得猛烈,去得也迅疾。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冰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缓慢地渗透上来。他赢了。赢得彻底。那些笑声,那些起哄,那张照片带来的耻辱和愤怒,都被他用更大的毁灭覆盖了,抹平了。
代价呢
他走到书桌前,看着屏幕上那些定格的终局。陶倩的破产。周明的流亡。李锐的毁灭。小雅的崩溃。泠鸢…那个在沙发上蜷缩着、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背影。
泠鸢。
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滚过,没有任何温度,也激不起任何涟漪。爱恨都模糊了。只剩下一片被冰封的荒原。信任那个东西,连同那个叫泠鸢的女人,一起被他亲手埋葬在那场冰冷的复仇里。他再也不会有了。
他移动鼠标。光标在那些文件夹上停留。最终,他按下了全选。删除。确认。
屏幕上干干净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需要走出去。离开这冰封的坟墓。戎铮换上外套,拿起车钥匙,又放下。他走进电梯,下到一楼。推开公寓沉重的玻璃门。
雨停了。阳光刺破云层,明晃晃地照下来。空气湿润清新。街上人来人往,喧嚣热闹。情侣依偎着说笑。孩子追逐打闹。老人悠闲散步。一切都那么平常,充满生机。
戎铮站在门口。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他看着眼前鲜活的世界,像一个隔着一层厚厚玻璃的旁观者。那些笑声,那些热闹,都传不进他冰封的世界。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一刻,仿佛还能感受到捏碎某些东西、摧毁某些人时,那种冰冷的、充满力量的回馈感。
但那感觉,已经很遥远了。
爽快。他对自己说。
那声音,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他自己心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回响。没有涟漪。只有永恒的、死寂的冰冷,沉沉地坠下去,坠下去。
他松开手。面无表情地汇入人流。背影挺直,脚步平稳。阳光落在他肩头,却驱不散那层与生俱来的、坚硬的寒冰。他向前走着,走向哪里,似乎并不重要。只是走着。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冰冷躯壳的胜利者,在喧嚣的阳光下,咀嚼着复仇过后那无尽的、冰冷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