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亮得刺眼,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孤零零躺在收件箱里。
冷雾,我是沈铮。睡不着,突然想起你离婚那天穿的那条红裙子,真他妈好看。
沈铮。陈墨穿开裆裤就混在一起的死党,我前夫最好的哥们儿。离婚七个月,他第一次单独联系我,就挑这种死人都睡沉的点儿,还提那条该死的红裙子——我特意穿去气陈墨,庆祝自己脱离苦海的战袍。
我抖着手指回:
几乎是立刻,屏幕又亮了。
就想问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陈墨那傻逼没再烦你吧
客厅没开灯,窗外一点惨淡的路灯光渗进来,把沙发和我蜷在上面的影子拉得老长。有点冷,我扯了扯身上洗得发硬的旧T恤,这是陈墨的,忘了扔,或者懒。离婚时除了自己攒下的六万块私房钱,我光溜溜地出了那个住了三年的家。
挺好。睡了。我回了四个字,关机。手机被我扔在沙发那头,像扔开一块烫手的烙铁。
沈铮这唱的哪一出替陈墨探口风还是纯粹酒喝多了发骚
想不通,也懒得想。陈墨和他那群哥们儿,早就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和陈墨的故事,俗套得像地摊上五块钱一本的烂小说。大学同学,毕业就结婚,他进了家听起来挺唬人的外企,我找了份饿不死也撑不着的文职工作。头两年还行,后来他升了点小职,尾巴翘上天。嫌我赚得少,嫌我不会打扮,嫌我带出去没面子。再后来,嫌成了习惯,争吵成了日常,他摔东西的动静越来越大,我眼泪流得越来越干。
离婚导火索是他妈,我前婆婆。她老人家来视察,打翻了我刚买的、攒了好久钱才舍得下手的一套骨瓷咖啡杯。我不过嘀咕了一句小心点,她立刻炸了,指着我的鼻子骂了半个钟头,中心思想是:她儿子陈墨,天之骄子,娶了我这种没家世没背景没用的女人,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陈墨就在旁边听着,屁都没放一个。末了,他妈甩下一句:这种不下蛋的母鸡还留着过年
陈墨那天晚上才吭哧吭哧跟我说:我妈说话是难听,但你也确实……结婚三年了……
我盯着他油光发亮的脑门看了十秒,第二天就去打印了离婚协议。
陈墨大概觉得我只是闹脾气,签得挺痛快。等我真把东西搬走那天,他有点慌了,堵在门口:冷雾,你至于吗离了我你上哪找更好的去
我拖着那个最大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我自己买的衣服和书,把他堵门的手推开:让开,好狗不挡道。
那条红裙子,就是那天穿的。正红色,掐腰,裙摆像燃烧的火。我特意涂了大红唇,踩着高跟鞋,把自己收拾得光彩照人。经过小区门口保安亭时,那个平常总板着脸的大爷都多看了我两眼。我不是为了给陈墨看,是给我自己看。
现在,沈铮那条短信,像根针,把我小心包裹起来、以为已经结痂的过去,又挑开个小口子。第二天一早开机,没有新短信。我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的烦躁。像踩到了一块不干不净的口香糖。
这口香糖的黏性,在三天后显出来了。我那辆二手的破飞度在去公司的路上吭哧了两声,彻底趴窝。离公司还有两公里,早高峰打车比登天还难。我急得冒汗,迟到三次这个月全勤奖就泡汤了。正想认命给老板发消息,一辆锃亮的黑色卡宴无声无息停在我旁边。
副驾车窗降下来,露出沈铮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松了两颗扣子。头发像是刚打理过,一丝不乱。
冷雾车坏了他语气自然得像偶遇。
我心里咯噔一下。真他妈巧。
嗯,抛锚了。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去哪顺路捎你一段。他探身推开了副驾的门。
车里的冷气很足,带着一股好闻的皮革和……某种雪松混合着烟草的淡香。不是陈墨身上那种廉价的古龙水味。沈铮这人,以前在陈墨那堆咋咋呼呼的哥们里,算比较低调的。自己开了家科技公司,听说做得不小。以前聚会,他话不多,眼神却有点沉,偶尔扫过来,让人不太自在。我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像在估量一件商品的价值。
麻烦你了沈总,到前面地铁口把我放下就行。我系上安全带,盯着前面拥堵的车流。
顺路,你去哪儿我送你到地方。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档把上,手腕上那块表盘复杂得晃眼。
不用麻烦……
不麻烦。他打断我,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老朋友了,帮个忙应该的。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对了,那天晚上……不好意思,喝多了,发了条蠢短信,没吓着你吧
没事。我干巴巴地说。心里冷笑,喝多了记得我穿红裙子
一路无话,只有车载音响里低缓的爵士乐流淌。车开到公司楼下,我道谢下车,动作快得像逃。
冷雾。他叫住我。
我回头。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裙子的事,是真心的。你穿红色,很扎眼。
我没接话,转身快步走进写字楼。后背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粘着,直到玻璃门合上。一种被盯上的、微妙的猎物感,让我脊梁骨有点发凉。沈铮想干嘛他不是陈墨,陈墨那点花花肠子都在脸上。沈铮这种,看不透。
几天后,前台打电话给我,说有我的花。一大束卡布奇诺玫瑰,配着尤加利叶,包装得低调又贵气。没有卡片。
公司里几个年轻小姑娘凑过来八卦:哇,冷雾姐,谁送的呀好漂亮!
我捧着那束花,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炭。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名字,是沈铮。只有他。这种不动声色的出手,符合他一贯的作风。我把花随手塞给前台小妹:送你了。
下午,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沈铮的短信:花收到了吗喜欢吗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按键上,还没想好怎么回,一条新的短信顶了进来。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陈墨。
冷雾,你跟沈铮怎么回事
操。消息传得真快。我甚至能想象陈墨那副被踩了尾巴的表情。他一直觉得沈铮是他哥们圈里的老大,是他能攀上的、最牛逼的人脉。现在这个老大,似乎对他刚扔掉的前妻感兴趣了这简直是在他陈墨脸上扇耳光。
我深吸一口气,先回了沈铮:花很漂亮,谢谢。但以后别送了,不合适。
然后,直接把陈墨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世界清净了……三秒钟。
下班时,陈墨那辆宝马X5直接堵在了写字楼门口。他斜倚着车门,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里还捏着个最新款的手机,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可惜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焦躁,愤怒,还有点……紧张。
冷雾!他几步跨过来拦住我,声音拔高,你行啊你!刚跟我离了,就勾搭上沈铮了挺会挑啊!
写字楼门口人来人往,已经有人侧目。我一股火直冲头顶:陈墨,你有病就去治!我跟谁接触关你屁事!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怎么了离婚了你也是我前妻!他梗着脖子,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沈铮是我哥们!你他妈离我哥们远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攀高枝报复我是不是我告诉你冷雾,沈铮什么人他能看上你这种……
啪!
清脆的一声。我用了全身的力气,手掌震得发麻。
陈墨的半边脸迅速红了,他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张嘴!我气得浑身发抖,陈墨,你听着,我们两清了!我冷雾从今往后,跟你,跟你那群狐朋狗友,没有半毛钱关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下次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
我推开他,径直走向路边准备打车。手还在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怕,是气的,还有一丝屈辱后的淋漓痛快。积压了三年的怨气,好像随着那一巴掌,打出去了一小半。
冷雾!陈墨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喊,你给我等着!你以为沈铮真能看上你他不过玩玩!像你这种……
一辆熟悉的黑色卡宴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车窗降下。沈铮坐在驾驶座,目光平静地扫过气急败坏的陈墨,然后落在我身上,语气平淡无波:上车
陈墨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后面的话全噎在喉咙里,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看着沈铮,他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波澜。再看看旁边一脸见鬼表情的陈墨。几乎没有犹豫,我拉开卡宴的后车门,坐了进去。
砰地关上车门,隔绝了陈墨那张扭曲的脸和外面嘈杂的世界。
车子平稳启动。沈铮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去哪
回家。我报了个地址,靠着椅背,闭上眼。累。身心俱疲。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沈铮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情绪:他经常这样找你麻烦
我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离婚后第一次。
嗯。他没再问,也没提刚才那一巴掌,以后他再骚扰你,告诉我。
我扯了扯嘴角: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把他腿打断
后视镜里,沈铮似乎极短促地笑了一下,转瞬即逝:说不定呢。
我没接话。心里有点乱。沈铮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搅乱了我和陈墨之间那滩早就该干涸的污泥。利用他这念头一闪而过。太危险。沈铮这种人,岂是那么好利用的别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车子停在我租住的老旧小区门口。我道谢,准备下车。
冷雾。沈铮叫住我。
我回头看他。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纯黑色,只有名字和一串号码,设计得简洁冷硬。拿着。有事打这个电话。他顿了一下,补充道,私人号码。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冰凉的质感。卡片很薄,却像有千斤重。
谢谢。我捏着名片下车。
车子没立刻走,沈铮降下车窗:刚才……打得好。
我愣了一下,他已经升起车窗,卡宴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我站在原地,捏着那张冰凉的名片,看着这破败的小区门口,心里那点乱糟糟的情绪里,莫名地,掺进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暖流。至少,有人站在我这边,肯定了我反抗的动作。哪怕这个人,动机不明。
回到家,我把沈铮的名片随手扔在玄关的鞋柜上,像扔开一个烫手山芋。冲了个澡,热水浇在头上,稍微驱散了点疲惫和烦躁。刚擦着头发出来,手机响了,是我最好的闺蜜,黎烬。
雾!在干嘛呢黎烬的声音永远活力四射,背景音有点嘈杂。
刚到家。怎么了烬
出来嗨啊!今晚‘迷墙’酒吧,我组了个局!都是高质量帅哥!赶紧拾掇拾掇,拯救一下你离异少妇的悲惨生活!黎烬在电话那头咋呼。
黎烬,我大学室友,名字挺神秘,人却像个小太阳,大大咧咧,古道热肠。我离婚时,她是最坚定的支持者,帮我搬家,陪我骂陈墨,拉着我哭哭笑笑度过了最难熬的头两个月。她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工作,认识的人多,路子也野。
算了吧,累。我没什么兴致。
累什么累!必须来!我告诉你,今晚有神秘嘉宾!包你惊喜!黎烬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不来我杀你家去!
拗不过她,我换了身简单的黑色吊带和牛仔裤,画了个淡妆,打车去了迷墙。
酒吧里灯光迷离,音乐震耳欲聋。
黎烬在靠里面的卡座冲我招手。走过去,看到卡座里已经坐了几个人。黎烬旁边是她男朋友周扬,还有两个面生的男生,穿着打扮都挺潮。我的目光扫过去,落在最边上那个身影上时,脚步顿住了。
沈铮。
他靠坐在卡座的暗影里,穿着休闲的黑色T恤,手里拿着杯威士忌,冰块轻轻晃动。灯光偶尔扫过他的脸,轮廓深邃,眼神沉静,和周围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看到我,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黎烬跳起来把我拉过去坐下,凑到我耳边兴奋地说:怎么样惊喜吧我就说沈铮会来吧!特意没告诉你!怎么样,真人是不是比照片帅一百倍
我有点懵:你……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啊!黎烬一脸理所当然,周扬跟沈总公司有合作啊!一来二去不就熟了!沈总人超好的!她端起酒杯塞到我手里,来来来,喝一个!今晚不醉不归!
我端着酒杯,感觉如坐针毡。沈铮就在对面,隔着窄窄的桌子,他偶尔和周扬聊两句,目光偶尔会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带着重量。黎烬的神秘嘉宾……这惊喜,真是惊大于喜。她知不知道沈铮和我前夫的关系还是知道了,故意撮合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黎烬完全没察觉我的异样,拉着我玩游戏。骰子、猜拳,酒吧里惯常的那一套。几杯酒下肚,脸颊有点发烫。黎烬玩嗨了,搂着我的肩膀,凑得更近,带着酒气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旁边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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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啊,我跟你说,姐妹儿我可算帮你把眼睛擦亮了!沈铮这样的,才是真男人!有钱有颜有品,关键还单身!不比陈墨那个只会窝里横的软脚虾强一万倍她说着,还故意朝沈铮那边扬了扬下巴,沈总,你说是不是我们冷雾多好的姑娘!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周扬的表情也有点尴尬,轻轻拉了黎烬一下。另外两个男生假装喝酒。沈铮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我这边,眼神有点深。他唇角似乎勾了一下,没说话。
气氛瞬间微妙起来。黎烬是真心为我好,想帮我介绍更好的对象,急于让我摆脱陈墨的阴影。但她太直白,太热情,也……太不了解沈铮这个人。她这样把我架起来,像在推销一件急于脱手的商品。
我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头的燥意和难堪。烬,我去趟洗手间。我放下杯子,几乎是逃也似的起身离开卡座。
酒吧的洗手间灯光惨白。我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脸色泛红、眼神有些狼狈的自己。冷水扑在脸上,稍微清醒了点。沈铮……黎烬……陈墨……这三个人像一团乱麻,缠得我喘不过气。黎烬是好意,可这好意,让我在沈铮面前像个待价而沽的猎物。沈铮呢他今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头发,准备回去就找借口离开。刚拉开洗手间的门,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沈铮。
他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手里没拿酒杯,指尖夹着根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光线里明明灭灭。显然是在等我。
里面太吵。他开口,声音在嘈杂的音乐背景下显得格外低沉。
我站在门框里,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隔着薄薄的烟雾看着我:黎烬的话,别往心里去。她喝多了。
我扯了扯嘴角:她没喝多的时候也这样,心直口快。我顿了一下,看着他,沈总今晚是特意来偶遇我的
沈铮弹了下烟灰,动作从容:我说是,你信吗
不信。我回答得干脆。他这样的人,时间宝贵得很。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没什么温度:跟周扬谈点事,黎烬说你也会来,就过来坐坐。他掐灭了烟,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跟黎烬……
她沈铮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卡座方向。黎烬正挂在周扬身上,笑得东倒西歪,显然已经喝嗨了,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你觉得她还能顾得上你
我无言以对。
走吧。沈铮的语气不容置疑,转身就往酒吧门口走去。我迟疑了两秒,最终还是跟了上去。跟黎烬说一声算了,她现在的状态,说了也白说。
深夜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酒吧街的喧嚣被甩在身后。沈铮的车停在路边。我拉开后车门坐进去。
地址。他发动车子。
我又报了一遍那个老破小区的名字。
车子平稳行驶。一路沉默。沈铮没开音乐,车里只有引擎的轻微轰鸣。他专心开车,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愈发冷硬。黎烬刚才的推销和沈铮此刻的沉默,像一层无形的隔膜横亘在中间。
沈铮。我忽然开口,打破沉寂。
嗯
你图什么我看着后视镜里他模糊的轮廓,问得直接。不想再猜,太累。
后视镜里,他眉梢似乎动了一下:图什么
对。接近我,帮我,送我花。我盯着他,因为我是陈墨的前妻这样能让你……嗯,更有成就感或者说,更有掌控感
车厢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
沈铮沉默了几秒。车子拐过一个弯,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划过一道明暗交界线。
冷雾,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不要把我想得太复杂,也不要把你自己想得太复杂。他顿了一下,像是斟酌词句,陈墨是陈墨,你是你。帮他,或者不帮他,都只是因为他是陈墨。帮你,或者不帮你,也只是因为你是冷雾。
这个答案很狡猾。避重就轻,却又无懈可击。他没有否认因为陈墨才注意到我,但也强调了他对我的判断独立于陈墨之外。
我靠在椅背上,没再追问。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解开了一点点,又似乎缠得更紧了。因为我是冷雾那冷雾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值得他沈大总裁亲自接送、送花、解围
车子再次停在破旧的小区门口。我解开安全带:谢谢沈总,今晚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沈铮侧过身,手臂搭在方向盘上,回头看我。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像两口深井,冷雾,离了婚,不代表就要把自己活得像个刺猬。试着相信一下,这世上不是所有靠近你的人,都别有用心。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至少,我对你没恶意。
我推门下车,没回应他的话。有没有恶意,不是靠嘴说的。站在路边,看着他的车再次无声地滑入夜色。沈铮的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刺猬他说得对,离婚后这半年多,我确实把自己缩在了一个硬壳里,对任何靠近的善意都充满警惕。
黎烬第二天中午才给我打电话,宿醉未醒的声音带着歉意:雾……对不起啊昨晚,我是不是又喝多了说错话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事。我翻着桌上的文件,语气平淡,习惯了。
哎呀,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沈铮人真不错,替你着急!黎烬在电话那头懊恼,对了,昨晚他送你回去的没怎么样吧
能怎么样送到门口就走了。我岔开话题,你以后少喝点。
知道啦知道啦!黎烬松了口气,又兴奋起来,不过说真的,雾,沈铮绝对对你有意思!你可得抓住机会!这种级别的钻石王老五,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我揉了揉眉心:烬,我跟陈墨才离婚多久我不想谈这个。而且沈铮……水太深,我玩不起。
有什么玩不起的!你又不图他钱!就图他这个人不行吗他可比陈墨强一百倍!黎烬不以为然,姐妹儿给你创造机会!
别别别!我赶紧打断她,黎烬,求你,别乱点鸳鸯谱。我自己心里有数。
挂了电话,我盯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黎烬是好心,但她这种热情,有时候真让人招架不住。沈铮那句没恶意还在耳边。真的吗还是只是更高级的狩猎技巧
几天后,工作上的一个意外,像一盆冷水,把我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浇醒了大半。公司裁员,风声鹤唳。我们这个边缘部门,首当其冲。部门经理找我谈话,语气委婉但意思明确:要么接受外派到条件艰苦的西北分公司,要么拿补偿金走人。
晴天霹雳。
这份工作收入一般,但胜在稳定。没了这份工作,以我的资历和年龄,在这个城市再找一份合适的,谈何容易那点可怜的存款,撑不了几个月。刚和陈墨离婚时那种孤立无援的恐慌感,又一次攥紧了心脏。
浑浑噩噩地走出经理办公室,手机响了。又是沈铮。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第一次没有立刻挂断或者烦躁,心里涌起一股极其荒谬的念头:也许,他真能帮我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灭了。像沈铮这种商人,讲究的是等价交换。他能给我提供什么我又能回报他什么除了我自己。难道刚离了火坑,就要为了生存把自己卖了那我这婚离得还有什么意义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语气尽可能平静:沈总
冷雾,晚上有空吗沈铮的声音听起来很寻常,周扬那边有个朋友,做品牌策划的,想找人聊聊新媒体推广的事,黎烬提了你的名字,说你文笔不错。时间地点发你微信了,晚上七点,就当帮个忙,去聊聊
我愣住了。工作品牌策划新媒体推广这和我现在做的八竿子打不着。但……黎烬提的是巧合,还是沈铮知道了我的困境,特意安排的
我……我犹豫着。自尊心告诉我应该拒绝。但现实的冰冷像蛇一样缠上来。
别多想,沈铮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纯粹是那边缺人,黎烬推荐,我觉得你确实合适。成不成看你本事,我只是牵个线。地址发你了,晚上见。他没给我再拒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掌心有点汗。沈铮的微信果然很快发过来一个定位,是市中心一家格调很高的咖啡书吧。
去,还是不去
尊严和生存的本能在脑子里打架。最终,现实的压力占了上风。至少,这是个机会。无论是不是沈铮安排的,我得抓住。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晚上七点,我准时出现在那家书吧。环境很安静,弥漫着咖啡香和书香。沈铮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和一个戴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聊着天。看到我,沈铮朝我招了招手。
冷雾,这位是林总,‘知言’品牌策划的创始人。沈铮简单介绍。
林总很客气,递上名片:听黎小姐和沈总都提起冷小姐文笔斐然,今天冒昧约见,是想聊聊我们一个新项目的推广文案合作,关于一个本土设计师的轻奢品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们聊得很顺畅。林总思路清晰,要求明确。我拿出以前做文职时写过的几份还不错的宣传稿给他看。林总看了,频频点头:不错,冷小姐的文字很有灵性,接地气,不浮夸,正是我们想要的风格。
知言开出的兼职文案费用,比我预想的要高不少。如果能长期合作,足以缓解我失业的危机。离开书吧时,林总和我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让我先试着写两篇初稿看看效果。
沈铮送我出来。夜风微凉。
谢谢你,沈总。这句道谢,是真心实意的。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他确实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抛出了一根橄榄枝。
谢我什么沈铮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在我旁边,步伐不疾不徐,林总是真缺人,你的稿子他也真看中了。我顶多是让黎烬提了提你,加快了你们见面的速度。机会是你自己抓住的。
他总是这样,把功劳撇得很清,让人连句完整的感谢都说不出口。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他,林总这样的人,我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还是谢谢你。我坚持道,至少,你让我知道,我的文字是有价值的。这很重要,离婚后,我一度怀疑自己一无是处。
沈铮侧头看了我一眼,昏黄的路灯下,他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你本来就不差。只是被陈墨那摊烂泥拖得太久,自己都忘了。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心里某个隐秘的脓包。痛,但痛过之后,是久违的、带着点酸涩的清醒。
知言的合作进展顺利。我全身心投入到写稿中,文笔和创意得到了林总的高度认可,很快签了长期兼职合同。收入稳定下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沈铮没有再频繁联系我,但隔三差五会发条微信,有时是分享一篇他觉得不错的文章,有时是问我某个品牌文案的看法,甚至有一次,问我周末有没有空,他朋友新开的茶室试营业,邀请几个朋友去品茶。
这些联系,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没有过分的殷勤,也没有刻意的疏远。像朋友,但比普通朋友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关注。我开始习惯他的存在,习惯这种不压迫、不越界、但又能提供实际帮助和支持的关系。甚至,偶尔他一句犀利的点评或一个分享,会让我觉得,这个男人,似乎真的懂我文字里想表达的东西。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找到了一个能理解你专业领域的知音。
黎烬对我的开窍喜闻乐见,时不时在我耳边吹风:看吧!我就说沈铮靠谱!成熟稳重还懂你!雾啊,抓紧点!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对她的月老行为哭笑不得,但心态确实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对沈铮的防备,一点点在消融。或许,离婚后,我也值得被善待值得拥有一个能并肩而立、互相欣赏的人
就在我以为生活终于要走上正轨,和沈铮的关系也在朝着某种良性的方向发展时,陈墨这根搅屎棍,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而且,这次他扔出的,是一颗重磅炸弹。
一个周六的下午,我正在家里赶稿子。门被砸得震天响。
冷雾!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给我出来!
陈墨的声音,气急败坏,带着一股酒气。
我皱眉,不想理。上次那一巴掌看来没打醒他。
冷雾!你他妈装死是吧行!你不见我是吧那我把东西贴你门上!让整栋楼都看看你是什么货色!他歇斯底里地吼着,接着是窸窸窣窣撕纸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冲到猫眼前一看。陈墨手里捏着几张A4纸,正往我门板上拍!虽然看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那上面印着照片!是我的照片!
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我一把拉开门:陈墨!你他妈有病啊!
陈墨被我开门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酒气扑面而来。他站稳,看到我,脸上的愤怒扭曲成一种恶毒的得意。他把手里那几张纸狠狠摔到我脸上!
纸张散落一地。我低头看去,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照片。是我和沈铮在迷墙酒吧那晚,在走廊里说话时的抓拍!角度刁钻,沈铮当时正低头看着我,我微仰着脸,酒吧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暧昧!还有一张,是我坐进沈铮卡宴后座的照片!甚至还有一张,是我在沈铮公司楼下,那天车坏了他送我上班的照片!
更恶毒的是下面的文字。用加粗的字体写着:看!这就是我前妻冷雾!刚跟我离婚不到一年,就爬上了我最好哥们儿的床!沈铮!你睡兄弟老婆睡得爽吗冷雾!你为了钱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贱人配狗,天长地久!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我的手脚冰凉,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愤怒、屈辱、还有一种被扒光了示众的恐惧感席卷而来。陈墨,他竟然跟踪偷拍!还打印出来贴我门上!
怎么样好看吗陈墨狞笑着,凑近我,满嘴酒臭,你不是清高吗不是看不上我吗转眼就勾搭上沈铮了他能给你什么钱还是他公司老板娘的位置冷雾,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你……你混蛋!我气得声音都在抖,扬手就想再给他一巴掌!
陈墨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还想打我贱货!他另一只手扬起,眼看就要扇下来!
砰!
一声闷响。
陈墨扬起的胳膊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死死攥住!那只手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块熟悉的、表盘复杂的腕表。
沈铮。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攥着陈墨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陈墨瞬间痛呼出声,酒都醒了大半。
沈……沈铮陈墨看着突然出现的沈铮,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变成了惊惧和慌乱。
沈铮没看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印着污秽字句的纸张,又扫了一眼我门上被撕掉一半的胶带痕迹。他猛地甩开陈墨的手,力道之大,让陈墨踉跄着撞在对面的墙壁上。
陈墨,沈铮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我给你一分钟,把地上这些垃圾,还有你贴在我公司楼下、冷雾小区门口的所有东西,一张不剩地清理干净。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墨眼神躲闪,捂着被捏疼的手腕。
你只有五十九秒。沈铮看都没看他,拿出手机开始计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陈墨的脸由红转白,看着沈铮手机上跳动的数字,又看看沈铮那张毫无表情却压迫感十足的脸,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但他不敢违抗沈铮。最终,在沈铮手机计时跳到三十秒的时候,陈墨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弯下腰,手忙脚乱地把地上散落的纸张捡起来,又冲到我门前,试图撕掉那些胶带残留的痕迹。
滚。沈铮吐出一个字。
陈墨浑身一颤,捏着那几张揉皱的纸,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脚步声狼狈又仓惶。
楼道里只剩下我和沈铮。死一样的寂静。
我靠着门框,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刚才那一幕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沈铮弯腰,捡起地上最后一张遗漏的纸,看也没看,三两下撕得粉碎。他走到我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有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贴了多少地方沈铮问。
我木然地摇摇头,嗓子发紧:不知道……可能……可能小区门口,你公司……还有……
沈铮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是我。查一下,今天下午,我公司楼下,还有XX小区门口,有没有人贴污蔑我和冷雾的传单。有的话,立刻清理掉,查清楚是谁干的。另外,找人盯着陈墨,别让他再靠近冷雾住处一步。他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挂了电话,他才重新看向我。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屈辱和难堪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我甚至能想象,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文字,被多少人看到过。邻居会怎么看我沈铮公司的人呢他……
冷雾。沈铮的声音放低了些。
我猛地抬头,眼眶发酸,但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对不起……沈总,又给你添麻烦了……还连累你……
连累沈铮打断我,眉头微蹙,麻烦是陈墨找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是受害者。
可是……那些照片……那些话……我喉咙哽住。
假的,怕什么沈铮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强大的安抚力量,清者自清。陈墨是什么人,大家心里有数。他蹦跶不了多久了。他眼神锐利,放心,他不会再有机会骚扰你。
他的笃定和强势,像一块巨石,压住了我心中翻腾的恐慌。但另一种更深的担忧冒了出来。经历了陈墨这么一闹,我和沈铮之间那点原本就微妙的联系,被赤裸裸地摊开在公众视野里,泼满了污水。沈铮会怎么想他会觉得我是个麻烦吗会觉得和我扯上关系有损他的名誉吗
沈铮……我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干涩,陈墨这么一闹……对你……影响不好吧要不……我们以后……还是别联系了……说这话时,心里莫名地抽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防备犹在,但沈铮的帮助和那种被理解的感觉,是真实的。
沈铮看着我,眼神深邃,像要把人吸进去。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狭小的楼道里蔓延,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
几秒钟后,他忽然上前一步。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混合烟草的气息笼罩下来。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抬起手,不是碰我,而是轻轻拂掉了我肩膀上沾到的一点灰尘。动作自然,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
冷雾,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我心上,我沈铮做事,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一个陈墨来替我决定该和谁来往。
他收回手,目光沉静地看着我,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和掌控力:我的名声,不需要靠疏远谁来维护。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他顿了一下,语气放缓,你只管做好你的事,写你的稿子。其他的,交给我。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朝楼梯口走去,步伐沉稳,背影挺拔,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对了,走到楼梯拐角,他停住脚步,侧过半边脸,楼道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稿子写得不错。林总很满意,让你下周有空去他公司详谈后续合作。
门在我身后轻轻关上。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沈铮最后那番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掀起的不是涟漪,是巨浪。
他的强势、他的维护、他那种一切有我的态度,像一道坚固的屏障,瞬间隔绝了陈墨带来的所有污秽和威胁。但同时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笼罩其中。我该怎么办依赖他吗相信他吗
陈墨果然没有再出现。小区里风平浪静,仿佛那天下午的闹剧从未发生。后来黎烬才告诉我,陈墨被他那家唬人的外企开除了,据说是因为泄露商业机密,现在正焦头烂额地应付官司。黎烬说这话时,一脸解气:活该!肯定是沈铮干的!对付这种人渣就得这样!雾,沈铮是真护着你啊!
我心里清楚,黎烬说的多半是真的。沈铮用他的方式,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陈墨这个麻烦。这效率,这手段,让我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后背也隐隐发凉。沈铮的能量,远比我以为的更大。他对我的照顾,分量也越来越重。
和知言的合作非常顺利。林总对我的文案能力赞不绝口,主动提出让我负责一个更大的新项目,甚至暗示有转为正式员工、负责整个文案团队的可能。我的生活忙碌而充实,稿费让银行卡的数字逐渐丰满起来。我搬离了那个破旧的小区,在距离公司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明亮干净的小公寓。我还报了个设计软件的学习班,想拓展自己的技能边界。
沈铮的微信依然会不时出现。有时是深夜,他发一张还在办公室加班的照片,配文:灵感枯竭,冷老师可有良方有时是周末,他发一张茶室或艺术展的照片,问:有没有兴趣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抗拒或揣测。会认真回复他关于文案的讨论,也会在他发来明显是邀请的信息时,斟酌着答应或婉拒。去茶室品过一次他朋友珍藏的老白茶,也看过一次很小众的先锋艺术展。他博学,谈吐风趣,见解独到。抛开那些背景和身份,和他相处,其实很舒服,甚至能学到很多东西。
黎烬说我变了。眼神亮了,整个人像重新活了过来。她贼兮兮地笑:爱情的滋润啊!
我白她一眼:是工作的滋润。但心里知道,不全是。沈铮的出现,像一道强光,不仅驱散了陈墨留下的阴影,也照亮了我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某些潜能和方向。我开始相信,离了陈墨,我冷雾的人生,可以更好。
我小心地维持着和沈铮之间这种友达以上的状态。享受他的关心和引导,也珍惜自己独立成长的步伐。不去深究他的意图,也不急于定义我们的关系。这样挺好。
直到那个雨夜。
我在公司加班赶一个紧急的文案,结束时已经快晚上十一点。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站在写字楼门口,打车软件排队排到一百多位。寒风裹着冷雨往身上扑,我裹紧了单薄的外套,冻得直跺脚。
手机震动。沈铮的微信:在哪
我拍了张外面雨幕的照片发过去:加班,被困在公司楼下,打不到车。
几乎是下一秒,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站着别动,等我。电话里传来他发动车子的声音,背景还有雨刮器的声音。他竟然在外面
你在外面不用麻烦了,我再等等……我有点过意不去。
少废话,站那别动。他语气不容置疑,直接挂了电话。
不到十五分钟,那辆熟悉的黑色卡宴冲破雨幕,稳稳地停在我面前。副驾车窗降下,沈铮的脸在车内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锐利:上车。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带进一身寒气。车里暖气开得很足,瞬间驱散了寒冷。沈铮递给我一条干燥的毛巾:擦擦。
谢谢。我接过毛巾,擦着头发上的雨水,偷偷看他。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下巴上还有新冒出的胡茬,显然也忙了一天。你怎么在外面
刚结束一个饭局。他简短地说,启动了车子,地址。
我报了新家的地址。车子在暴雨中平稳行驶,雨点密集地砸在车窗上,外面一片混沌的黑暗。车内很安静,只有雨声和暖风的声音。
下次加班这么晚,提前说一声。沈铮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我愣了一下:不用麻烦你……
不是麻烦。他打断我,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被雨刮器刮开的道路,你一个人,这么晚不安全。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关心。
我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关心,但在这个密闭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空间里,在窗外狂暴的风雨衬托下,这种关心似乎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他……是在担心我吗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雨势稍小了些。我解开安全带:谢谢沈总,又麻烦你跑一趟。
冷雾。他叫住我。
我转头看他。
车内顶灯的光线昏暗柔和。
沈铮侧身看着我,眼神深邃得像外面的夜空。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又似乎只是在确认我的表情。
我们认识,也有大半年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窗外的雨声,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问题来得太突然。我握着车门把手的手指微微收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终于要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吗
沈总……你很好。我斟酌着,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帮我很多,也教会我很多。
还有呢他追问,目光紧锁着我,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除了‘很好’,‘帮了很多’,还有别的吗
他的目光太直接,太具有穿透力,仿佛能看进人心底。我呼吸有些发紧,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感,那些不去深究的回避,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说欣赏说依赖说……心动每一种情绪似乎都存在,但又都被我的理智小心地压制着。
就在我脑子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沈铮忽然倾身靠了过来!
淡淡的雪松烟草气息瞬间将我包围。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深邃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有些惊慌失措的倒影。我的后背瞬间绷紧,抵在车门上,心跳如擂鼓。
他只是伸出手,越过我,轻轻按下了我这一侧车门上的解锁键。
咔哒一声轻响。
早点休息。他收回手,坐直身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仿佛刚才那极具压迫感的靠近和那个尖锐的问题从未发生过,别感冒了。
巨大的落差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我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刚才那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心跳还没平复,脸上甚至因为他突然的靠近而有些发烫。
哦……好。谢谢。我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车门,冲进了公寓楼里,连伞都忘了拿。
直到跑进电梯,冰冷的金属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才靠着电梯壁,大口喘气。
沈铮最后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是给我解围还是……一种无声的警告警告我不要越界或者,是一种……试探
那一晚,我失眠了。沈铮在雨夜里的问题,他靠近时身上清冽的气息,还有他最后那个意味不明的动作,反复在我脑子里回放。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第二天是周末,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设计软件课。课间休息时,黎烬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兴奋:雾!重大情报!独家!我刚偷听到周扬打电话!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着。
是关于沈铮的!黎烬的声音激动起来,周扬好像是在跟他一个发小聊天,提到沈铮了!说他最近在找人查一个女的!好像叫什么……黎烬不对不对,好像姓黎,叫什么烬……黎烬这名字怎么跟我有点像啊不是不是,肯定不是查我!周扬说那女的是沈铮以前在国外读书时的同学,关系好像很不一般!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分开了,好像那女的还做了什么对不起沈铮的事反正沈铮好像一直在找她!最近刚找到!
黎烬黎烬!
我拿着手机,站在嘈杂的培训教室走廊里,周围的喧嚣瞬间远去,只剩下黎烬电话里传来的、带着巨大信息量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沈铮……一直在找一个叫黎烬的女人是他国外的同学关系不一般甚至……那个女人还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最近刚找到
黎烬……黎烬……我最好的闺蜜,也叫黎烬!
一种冰冷的、荒谬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上我的心脏。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巧一定是同名同姓!黎烬从来没提过她认识沈铮啊!等等……不对!黎烬第一次在酒吧组局,沈铮出现时,她表现得很熟稔!她还说周扬和沈铮公司有合作……
无数的细节碎片在脑子里疯狂翻涌、碰撞。沈铮一开始对我突如其来的关注……黎烬那晚在酒吧刻意的推销……沈铮后来对我的帮助和引导……
一个可怕的、让我浑身血液几乎要凝固的念头冒了出来:沈铮接近我,会不会根本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黎烬因为我最好的闺蜜,和他要找的那个黎烬,同名同姓甚至……就是同一个人
那他对我所做的一切……那些帮助、那些关心、那些引导……算什么是爱屋及乌还是……为了通过我,接近黎烬甚至,是为了报复黎烬
那晚在酒吧,黎烬喝醉后搂着我说的那句——沈铮这样的,才是真男人!……不比陈墨那个只会窝里横的软脚虾强一万倍
她当时还特意朝沈铮那边扬下巴!
当时只觉得她喝多了口无遮拦,现在回想起来,那语气,那神态……难道她认识沈铮甚至……他们之间有过什么
我握着手机,手指冰凉,手心全是冷汗。黎烬还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八卦:雾你还在听吗你说是不是大新闻沈铮这种男人居然也有念念不忘的前女友!不过听周扬那意思,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沈铮找她估计没好事……雾雾你怎么不说话
在听……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那个女的……叫黎烬确定吗
确定啊!周扬电话里说的清清楚楚!姓黎,名字里有个烬字!黎烬!跟我名字一样哎!不过肯定不是我啦!黎烬哈哈笑着。
不是她周扬说的黎烬,不是她那……沈铮要找的黎烬,是谁和我认识的黎烬,是什么关系
脑子里的线索彻底乱成了麻。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烬,你……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认识沈铮吗
电话那头,黎烬的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