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陆家祠堂的红木大门在我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中秋家宴的最后一丝热闹。
冰冷坚硬的梨花木地板,透过薄薄的裙摆,刺得我膝盖生疼。
几十个黑漆漆的牌位在昏暗的光线下森然地注视着我,仿佛几十双眼睛,在审判我的罪行。
我的丈夫,陆景行,正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张我曾深爱过的英俊面庞,此刻写满了厌恶与不耐。
苏晚晴,你真让我恶心。
他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说了,我没有拿。我抬起头,试图为自己辩解,尽管我知道这毫无用处。
你没有陆景行嗤笑一声,蹲下身,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那你告诉我,我妈放在首饰盒里的传家玉镯,怎么会长腿跑到你口袋里去
我不知道!
你还在装!他猛地甩开我的脸,明月都说了,她男朋友送她百达翡丽的时候,就看见你鬼鬼祟祟地进了妈的房间!不是你还有谁
陆明月,我的好小姑子,此刻正抱着手臂倚在门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哥,你跟这种人废什么话她穷疯了呗!看见我有了新表,她心里不平衡,就去偷妈的镯子。这种贼骨头,打一顿就老实了!
她说着,还朝我吐了口唾沫,轻蔑地骂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骨子里就是个烂货!我们陆家的门,当初真是瞎了眼让你这种人进来!
婆婆李琴站在一旁,用手帕擦着眼角,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景行啊,算了,家和万事兴……晚晴,你也是,怎么就这么糊涂你要是喜欢,跟妈说一声,妈还能不给你吗何必……何必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传出去我们陆家的脸往哪儿搁
她嘴上说着算了,每一句话却都在给我定罪。
这就是我的家人。
结婚三年,我小心翼翼,扮演着一个温顺贤良的妻子,一个卑微讨好的儿媳。
我以为,人心是能捂热的。
原来,石头就是石头,永远也捂不热。
陆景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他那价值不菲的西装袖口,仿佛碰了我一下都脏了他的手。
跪着!给我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明月气消了,什么时候我妈原谅你了,你再起来!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哥,就这么算了陆明月不依不饶,便宜她了!应该让她把那镯子吐出来!那可是奶奶传给妈的,价值好几百万呢!
陆景行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神里是赤裸裸的警告。
苏晚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镯子交出来。不然,就不是跪祠堂这么简单了。
我没有拿,交不出来。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平静得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好!很好!陆景行怒极反笑,你有骨气!那就给我跪到天亮!我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他拉着陆明月和还在伤心的婆婆,走出了祠堂。
沉重的门再次关上,这一次,带走了所有的光和声音。
祠堂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牌位上方的长明灯,投下摇曳的光影。
膝盖的疼痛,脸颊的刺痛,都比不上心口那一片空洞的麻木。
我缓缓地,挺直了我的脊梁。
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我从裙子的夹层口袋里,摸出一部纤薄的特制手机。
屏幕亮起,映出我毫无血色的脸。
我没有理会上面几十个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径直点开一个加密的对话框,给我的首席助理Ares发去一条消息。
国庆节,陆氏集团核心技术‘星尘’系统专利到期,启动B计划,准备收购。
发送成功。
我删掉信息,将手机塞回夹层。
然后,我对着满堂陆家祖宗的牌位,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陆景行,你以为这是惩罚
不。
这是我送给你们陆家,最后的中秋大礼。
外面的庭院里,隐约传来陆明月炫耀的笑声。
妈,你看我这块表好看吧我男朋友说了,这叫什么……百达翡丽星空系列,全球限量!那破镯子丢了就丢了,反正也就是个老古董,哪有这个闪亮
你这孩子,那可是传家宝……
哎呀,一个镯子换儿媳妇一个教训,值了!哥,你说是不是
2
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深入骨髓的麻木。
祠堂里没有钟,我不知道跪了多久。
记忆像是被这寒意冻住的胶片,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
我想起第一次见陆景行的时候。
那是在一场所谓的顶级商业酒会上,我跟着我那一心想挤进上流社会的父亲出席。
他让我端着酒杯,像个商品一样,四处去给那些脑满肠肥的叔叔伯伯们敬酒。
一个油腻的男人抓着我的手不放,言语下流。
苏总,你这个女儿真是水灵啊,开个价
我当时穿着租来的廉价礼服,浑身僵硬,屈辱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陆景行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宛如神祇降临。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那个男人一眼,说:张总,放开她。
那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男人,立刻吓得松了手,点头哈腰地道歉。
陆景行没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我身上,递给我一杯温水。
吓到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我摇了摇头,窘迫地抓着裙角。
我叫陆景行。他自我介绍,你呢
苏晚晴。
后来我才明白,那不是英雄救美,那只是一个处于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对自己领地所有物的一次随意宣示。
他看我的眼神,和看路边一只漂亮的流浪猫,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觉得我有意思,新鲜,和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名媛千金不一样。
我安静,顺从,还有一点他自以为是的倔强。
他开始追求我。
送花,送礼物,带我出入各种高级餐厅。
我那个所谓的父亲,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几乎要跪下来舔他的皮鞋。
晚晴能被陆总看上,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您放心,这丫头我从小就教育得好,绝对听话!
我当时以为,陆景行是我的救赎,是能带我脱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的唯一一束光。
我们结婚了。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是领了个证,和家人吃了顿饭。
他说:晚晴,我们家比较低调,不喜欢铺张浪费,你不会介意吧
我怎么会介意我笑着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就够了。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那不是低调,是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陆明月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
哥,你娶这么个女人干什么家里穷得叮当响,一点背景都没有,带出去都嫌丢人!
婆婆李琴则总是用挑剔的眼神打量我。
晚晴啊,你这件衣服料子太差了,穿出去会让人笑话景行的。
你这做的什么菜景行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吃不惯这些家常菜的。
女人家,就要有女人的样子,别老想着出去抛头露面,把家里照顾好才是正经事。
而陆景行,我的丈夫,我的光,他是怎么做的
他永远只会说:我妈和我妹妹就是这个脾气,你多担待一点。
她们没有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晚晴,你能不能懂事一点不要总是为这点小事跟我闹。
原来,他要的不是一个妻子,只是一个听话的、可以随意摆弄的、能衬托他仁慈与宽容的附属品。
吱呀——
祠堂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我抬起头,看到陆景行那张冷漠的脸。
他手里端着一碗剩饭剩菜,是家宴上吃剩下的。
他走到我面前,将碗重重地放在地上,汤汁溅了出来,弄脏了我的裙子。
吃吧。他命令道,别把自己饿死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陆家虐待你。
米饭已经冷透,上面凝固着一层油腻的白蜡。
几根蔫掉的青菜,和一块啃得只剩下骨头的排骨。
这是给狗的食物。
我看着那碗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怎么不吃陆景行挑眉,嫌弃苏晚晴,你别忘了,结婚前你连这种剩饭都吃不上吧装什么清高
我吃不下。我开口,声音干涩。
吃不下也得吃!他突然暴怒,一把抓起碗,粗暴地捏住我的下盘,就要把饭往我嘴里塞,我让你吃!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给我吃下去!
冰冷的米粒和油腻的菜叶堵住了我的喉咙,我无法呼吸,只能拼命挣扎。
咳……咳咳……
他终于松开了手,我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脸上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更深的鄙夷。
真扫兴。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
对了,明月那块百达翡丽,价值七百多万。你偷的那个破镯子,就算赔,也得让你那个赌鬼爹把家底都卖了才够。
你最好想清楚,是继续嘴硬,还是现在求我。
3
天快亮的时候,祠堂的门终于开了。
不是陆景行,是家里的保姆王婶。
她看着跪在地上、一身狼藉的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低下头,不敢多看。
少……少夫人,先生让您回房。
我扶着冰冷的门框,试图站起来。
膝盖早已麻木,双腿像是别人的,完全不听使唤。
我试了几次,都重重地摔了回去。
王婶想上来扶我,却又忌惮着什么,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最终,我只能像个残废一样,扶着墙,一点一点地挪动,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从祠堂挪回了我们的卧室。
陆景行正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身整洁的家居服,正在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
他看到我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醒了他问,像是在问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没有回答,径直走向浴室。
镜子里的我,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头发凌乱地粘在脸上,那道清晰的巴掌印依旧红肿着,触目惊心。
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洗着脸,试图洗掉这一身的屈辱和肮脏。
身后传来陆景行的脚步声。
苏晚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他靠在门框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给你一天时间,把镯子找出来,然后去给明月和妈道歉。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当没发生过我关掉水,从镜子里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好笑,陆景行,你打我那一巴掌,也可以当没发生过吗你让我跪了一夜祠堂,也可以当没发生过吗
他皱起眉头,似乎对我的反问很不满。
那不是你自找的吗你要是乖乖承认错误,会受这些苦
我没错。
你还嘴硬!他的音量陡然拔高,苏晚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别忘了,你那个家,现在还指望着陆氏的订单过活!惹毛了我,我让你全家都去喝西北风!
又是这样。
每一次,他都用我那个所谓的家来威胁我。
他以为,那是我唯一的软肋。
好啊。我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那你现在就停了他们的订单。
陆景行愣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表情从错愕变成了恼怒:你什么意思你为了一个破镯子,连你家人的死活都不管了
一个破镯子我笑了,陆明月那块七百多万的表就不是破表,我婆婆那几百万的镯子就是破镯子陆景行,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只有用钱衡量的东西,才算东西
你……他被我堵得说不出话,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你简直不可理喻!
是,我不可理喻。我点点头,一步步向他走去,我就是一个穷疯了、偷东西、还不知悔改的贼,配不上你陆大少爷。所以,我们离婚吧。
离婚两个字一出口,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陆景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以外的表情。
那是一种,自己的所有物突然要脱离掌控的错愕和暴怒。
你说什么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要将它捏碎,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离婚。我忍着痛,一字一句地重复,我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
你敢!他双目赤红,像是被激怒的野兽,苏晚晴,你想离婚你想离开我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这辈子你都别想!
为什么我看着他疯狂的样子,只觉得讽刺,你不是觉得我恶心吗不是觉得我给你丢人吗放我走,对你不是一种解脱吗
解脱他冷笑,一把将我推到墙上,身体压了上来,你想得美!就算是一条狗,养了三年也有感情了,何况是你我告诉你,就算我不要你了,玩腻了,你也得待在陆家,哪儿也别想去!
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咖啡味。
他低头,就要吻下来。
那是他惯用的伎倆,用最亲密的方式,做最羞辱人的事,以此来证明他的所有权。
我偏过头,躲开了。
别碰我。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我嫌脏。
陆景行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
你说什么
我说,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碰我一下,我就恶心得想吐。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阴森而扭曲。
好,苏晚晴,你有种。他松开我,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模样。
你不是想离婚吗可以。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张律师吗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对,就是现在。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在床上,看着我。
你不是要净身出户吗我偏不让你如愿。我要让你背着‘小偷’的名声,背着上千万的债务,滚出陆家!我要让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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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陆景行的动作很快。
不到一个小时,张律师就带着一份新鲜出炉的离婚协议出现在了别墅。
协议被甩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白纸黑字,清晰刺眼。
苏晚晴,陆景行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腿交叠,姿态优雅,说出的话却淬了毒,看看吧,我对你多仁慈。
我拿起协议。
上面罗列的条款,比我想象的还要恶毒。
协议里,我不仅要自愿放弃所有婚内财产,还要承认自己品行不端,有盗窃行为,并因此赔偿陆家精神损失费一千万元。
另外,由于我婚内存在过错,需要向陆景行个人赔偿三千万元的青春损失费。
总计四千万。
他不是要我净身出户,他是要我背着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巨债,像只过街老鼠一样,活在社会的最低层。
怎么样还满意吗陆景行欣赏着我脸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签了它,你就可以滚了。
陆明月不知何时也来了,正兴奋地拿着手机对着我拍摄。
拍下来!都拍下来!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偷东西的下场!嫂子……哦不,苏晚晴,笑一个啊!这可是你重获自由的好日子!
她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猴戏。
我捏着那几张纸,指尖泛白。
我没有看陆明月,只是抬头看着陆景行。
陆景行,你真的,一点夫妻情分都不念吗
我只是想最后再确认一次,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心。
他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夫妻情分苏晚晴,你配跟我谈这四个字吗一个处心积虑嫁进豪门的捞女,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偷,也配谈情分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弯下腰,凑到我耳边。
我告诉你,从我把你娶进门的那天起,你就只是我陆景行养的一条狗。现在这条狗想咬主人了,你说,主人该怎么处置
他的声音很轻,却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我心寒。
原来如此。
原来,从始至终,在他眼里,我连一个人都算不上。
所有的温柔,所有的救赎,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用以满足他掌控欲的骗局。
我笑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我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好,我签。
我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苏晚晴三个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我这三年婚姻的送葬曲。
这就对了嘛!陆明月高兴地拍手,哥,我就说她肯定会签的!她哪有胆子不签!
陆景行直起身,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拿过协议,检查了一遍签名,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好,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你可以滚了。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别带走陆家的任何东西,包括你身上这件衣服。
他说着,眼神落在我身上那件香奈儿的连衣裙上。
那还是上个月,他为了带我出席一个宴会,临时让助理买的。
听见没有把衣服脱下来!陆明月立刻上来附和,甚至想动手来扒我的裙子,这是我们陆家买的,你一个穷光蛋,有什么资格穿走
羞辱,无休止的羞辱。
我看着眼前这对面目狰狞的兄妹,心中最后一点残留的情绪,也彻底湮灭了。
我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开口。
好。
我当着他们的面,开始解裙子后面的拉链。
陆景行大概没想到我真的会脱,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又被冷漠和玩味所取代。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似乎很期待我接下来赤身裸体的狼狈模样。
就在拉链解到一半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铃声急促得像是催命符。
陆景行不耐烦地接起:什么事我不是说了今天……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变成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星尘’系统的核心防火墙被攻破了!所有核心数据都被锁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串的颤抖。
怎么可能!‘星尘’是陆氏的命根子!国内最顶尖的安保系统!谁能攻破它
他对着电话咆哮着,额角青筋暴起。
陆明月也收起了手机,紧张地问: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景行没有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电话,脸色越来越白。
对方要什么
……要……要我们把公司拱手相让
他们疯了!他们是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传递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名字。
我看到陆景行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握着手机的手在剧烈颤抖,然后,他缓缓地,难以置信地,将目光转向了我。
那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厌恶和鄙夷,而是混杂了惊恐、怀疑和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
他像是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怪物。
苏……晚……晴……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我的名字,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是你,对不对
5
我的手还停在裙子的拉链上。
面对陆景行那双充血的、写满惊骇的眼睛,我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给了他一个无辜的笑容。
陆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还在装!他猛地挂断电话,几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疯狂地摇晃,‘星尘’系统是你攻破的!对不对是你干的!
哥!你疯了!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怎么可能攻破我们公司的系统陆明月尖叫起来,试图拉开他,你别被她骗了!肯定是公司出了内鬼!
不是她还有谁!陆景行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时间点!时间点太巧了!我们刚逼她签完离婚协议,公司就出事了!就是她!这个贱人!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我任由他摇晃,身体像是风中的落叶,眼神却平静无波。
陆景行,你是不是急糊涂了我连电脑开机都费劲,你现在说我攻破了你们集团的核心系统我轻笑一声,你觉得,有人会信吗
我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陆景行头上。
是啊,一个在他和陆家人眼里,除了依附男人什么都不会、连名牌包都要靠他施舍的女人,怎么可能和那个攻破了顶级安保系统的神秘黑客划上等号
这太荒谬了。
他眼中的疯狂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和迷茫。
他松开我,后退了两步,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不……不可能……不会是你……
哥,我就说了不是她!陆明月扶住他,肯定是巧合!你快去公司看看吧!别在这里跟这个扫把星浪费时间了!
陆景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用一种审视的、带着最后一丝怀疑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我依旧是那副柔弱可欺的样子,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恐和委屈。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过去三年的认知。
你最好祈祷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别墅。
陆明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也跟着跑了出去。
你给我等着!等我哥处理完公司的事,再回来收拾你这个小偷!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慢条斯理地,将裙子的拉链重新拉好。
然后,我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陆景行的迈巴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仓皇地消失在车道尽头。
我拿出我的那部特制手机。
上面有一条新消息,来自Ares。
苏总,‘星尘’已按计划锁定。陆氏集团股价在十分钟内暴跌百分之三十,已触发熔断。下一步指示
我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缓缓打字。
散布消息,就说陆氏核心技术泄露,面临高额索赔。另外,联系猎头,开始挖他们‘星尘’项目组的核心成员。我要陆景行回来的时候,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被锁的系统,而是一个分崩离析的团队。
好的,苏总.
我收起手机,环顾着这个我住了三年的、金碧辉煌的牢笼。
墙上还挂着我们的婚纱照。
照片里,陆景行英俊矜贵,我笑得温婉羞涩,看上去是那么的登对。
多么可笑的谎言。
我走到照片前,伸出手,将它从墙上摘了下来。
然后,我走到壁炉前,没有丝毫犹豫,将它丢了进去。
干燥的相框遇火,瞬间燃起熊熊烈焰,吞噬了那对虚假的璧人。
火光映在我的脸上,一片温暖。
接着,我走进衣帽间。
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陆景行赏赐给我的名牌衣服、包包和珠宝。
每一件,都代表着一次施舍,一次控制。
我一件都没有碰。
我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柜子前,输入密码,柜门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这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我换上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拉着箱子,走出了这个房间,走出了这栋别墅。
门口,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已经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车门打开,Ares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恭敬地为我拉开车门。
苏总,欢迎回来。
我坐进车里,柔软的真皮座椅将我包裹。
去公司。
是。
车子平稳地驶离这片富人区。
我从后视镜里,最后看了一眼那栋越来越远的别墅。
再见了,陆景行。
不,是再也不见。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6
凤凰资本的顶层办公室,占据了国贸CBD最顶尖的视野。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市繁华的夜景,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我端着一杯红酒,站在窗前,俯瞰着这座被我踩在脚下的城市。
Ares站在我身后,汇报着最新的进展。
苏总,陆氏集团的股价已经跌停。我们散布的核心技术泄露消息,已经引起了他们所有合作方的恐慌,解约函像雪片一样飞向陆氏法务部。
‘星尘’项目组那边,我们已经成功挖走了三位核心工程师,剩下的几位也都在动摇。
另外,税务部门已经收到了我们提交的‘匿名举报’,关于陆氏集团近五年偷税漏税的证据链,足够他们喝一壶了。
我晃了晃杯中的液体,深红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漾出迷人的光泽。
陆景行呢我问。
陆总……哦不,陆景行现在应该还在董事会焦头烂额。Ares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我听说,他父亲陆振华当场就气得犯了心脏病,被送去医院了。
哦我挑了挑眉,那还真是……不幸。
我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让他忙吧。我说,给他一点希望,再让他绝望,这样才好玩。
明白。Ares点头,我已经让法务部准备好了收购意向书,会在最‘合适’的时候,递到陆氏董事会的手上。
很好。
我抿了一口红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是昨晚祠堂里的那碗冷饭,提醒着我那些刻骨的羞辱。
Ares看着我,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苏总,您脸上的伤……他顿了顿,还有您的膝盖,我已经让私人医生在休息室等候了。
我抬手,摸了摸依旧红肿的脸颊。
不用。我放下酒杯,转过身看着他,留着。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陆景行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要让这道巴掌印,成为钉死他和他整个家族的耻辱烙印。
Ares不再多言,只是眼中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帮我查一下,陆家那个所谓的传家玉镯。
一个镯子Ares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应下,是,我马上派人去查。
我没再说什么。
我只是隐约觉得,那个镯子,或许不像陆明月说的那么简单。
它就像这场战争的导火索,虽然微不足道,但却引爆了一切。
我想知道,为了一个什么样的东西,陆景行可以那样毫不犹豫地对我动手。
……
另一边,陆氏集团大厦,顶层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陆景行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一条条绿色的、断崖式下跌的曲线。
他的手机、办公室的座机,响个不停,全都是坏消息。
陆总!天星科技宣布和我们解约了!
陆总!王总和李总也撤资了!
陆总!税务局的人下来了,说要查我们的账!
陆总!‘星尘’项目的张工和刘工刚刚递了辞职信!联系不上了!
一个又一个的噩耗,像一记记重锤,砸在陆景行的神经上。
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摇摇欲坠,濒临崩塌。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诡异,太精准了。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控着一切,每一步都正好踩在他的命脉上。
查!给我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助理战战兢兢地回答:陆总……对方的反追踪技术太高明了,我们……我们的人根本查不到任何IP来源……
废物!全都是废物!陆景行暴躁地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扫落在地。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本想直接挂断,但鬼使神差地,他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却又让他无比陌生的声音。
陆景行。
是苏晚晴。
她的声音不再是以前的温顺柔和,而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戏谑。
陆景行的呼吸一滞。
苏晚晴你在哪儿这一切是不是你干的!
我在哪儿不重要。电话那头的我轻笑一声,重要的是,你现在感觉如何从云端跌落的滋味,好受吗
真的是你!你这个毒妇!陆景行瞬间明白了,所有的怀疑和猜测都成了现实,一种被愚弄、被背叛的巨大愤怒席卷了他,你到底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是谁我慢悠悠地说,我就是那个被你打了一巴掌,被你逼着跪祠堂,被你用一碗剩饭羞辱,最后被你用四千万债务逼着离婚的‘前妻’啊。
你……
陆景行,别急,这才只是开胃菜。我顿了顿,声音里的笑意更浓,国庆节那天,我会送你一份更大的礼物。好好享受你最后几天的‘陆总’时光吧。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陆景行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不是一只温顺的猫,而是一头蛰伏了三年的、露出了獠牙的猛虎。
陆景行疯了一样地回拨我的号码,听到的永远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派人去查我那个穷酸的娘家,结果发现,那个地址上住的,是一家完全不认识的人。他花钱雇来的私家侦探,两天了,连我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苏晚晴,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不,她没有蒸发。
她像一个幽灵,无处不在。
公司的股价还在持续下跌,核心员工的流失愈演愈烈,税务和监管部门的调查让他焦头烂额。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
而他,却连对手的影子都摸不到。
那种无力感和恐惧感,快要将他逼疯。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眼前总是浮现出我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
平静,冰冷,带着一丝怜悯。
他第一次开始回想过去三年。
他想起我为他洗手作羹汤,他却嫌弃味道太淡。
他想起我半夜等他回家,他却醉醺醺地指责我管得太宽。
他想起陆明月一次次地刁难我,他永远都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她还是个孩子。
他想起我生病发高烧,一个人躺在床上,而他,正陪着陆明月在商场里一掷千金。
一幕一幕,曾经被他忽略的、视为理所当然的画面,此刻却变得无比清晰,像一把把尖刀,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枕边人。
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什么,她有什么爱好,她的梦想是什么……他一概不知。
他娶她,只是因为她漂亮、安静、听话,带出去有面子,养在家里不惹事。
他把她当成一个精美的花瓶,一个彰显他身份的摆设。
他从来没想过,花瓶里,可能藏着一把淬毒的匕首。
这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地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别墅。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空气里还残留着我身上淡淡的香气,可那个每天都会等他回家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鬼使神差地拉开衣柜。
里面,他给我买的所有东西,衣服、包包、珠宝,都整整齐齐地挂在那里,一件都不少。
就好像,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了。
可他心里清楚,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最角落的那个空柜子上。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柜子是需要密码才能打开的。
在他的认知里,苏晚晴没有任何需要对他保密的东西。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冲进书房,调出了别墅里所有的监控录像。
他快进着,一帧一帧地寻找。
终于,他看到了。
在他和陆明月离开后,我从祠堂回到房间,平静地换了衣服,然后拉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小行李箱,从容地走出了别墅。
门口,一辆他做梦都想买、却因为全球限量而买不到的劳斯莱斯幻影,正静静地等着她。
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为她拉开车门,姿态恭敬得像是在对待一位女王。
陆景行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段录像,直到屏幕上的那辆车,深深刻进他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
一个月前,在一场国际金融峰会上,他见过这辆车。
这辆车的主人,是华尔街新晋的神秘巨鳄,传闻中凤凰资本的创始人。
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以一己之力搅动了全球金融市场,被《时代周刊》称为资本女王的……
S.
他不敢再想下去。
一个荒谬到让他浑身颤抖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颤抖着手,在网上疯狂地搜索着关于凤凰资本和S的一切信息。
信息很少,那位创始人极其神秘,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甚至连一张清晰的照片都没有。
只有一段模糊的侧影视频,是在某次峰会外被偷拍到的。
视频里,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拉着一个行李箱,上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那个身形,那个行李箱,那身衣服……
和监控里,离开别墅的苏晚晴,一模一样。
砰!
陆景行手里的平板电脑掉在地上,屏幕碎裂。
他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原来,他亲手推开的,不是一个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庸品。
而是他,乃至整个陆家,都永远高攀不起的神。
8
国庆节,上午九点。
陆氏集团紧急董事会的会议室里,愁云惨淡。
所有董事都到齐了,包括刚从医院出来,脸色依旧苍白的陆振华。
陆景行坐在父亲身边,双眼凹陷,形容憔悴,几天时间,他像是老了十岁。
都说说吧,现在怎么办陆振华有气无力地开口,声音嘶哑。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怎么办
没人知道怎么办。
股价跌到了谷底,合作方全部解约,核心团队被挖空,银行上门催贷,税务局的罚单金额是个天文数字。
陆氏这艘曾经的巨轮,已经千疮百孔,随时都会沉没。
爸,要不……我们宣布破产吧一个陆家的亲戚,小声地提议。
放屁!陆振华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咳嗽起来,陆氏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怎么能就这么没了!
可不破产又能怎么样我们已经没钱了!窟窿太大了,根本补不上!
卖……卖掉一部分非核心资产,先堵上银行的窟窿!
没用的!现在谁敢接我们的盘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董事们吵成一团,像是一群无头苍蝇。
陆景行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机。
他知道,这一切的争吵都毫无意义。
那个女人,才是唯一的操盘手。
她不松口,陆氏就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陆景行的秘书脸色煞白地跑了进来。
陆……陆董,陆总……她上气不接下气,‘凤凰资本’的人来了!
凤凰资本!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秘书,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希望
凤凰资本这几天在市场上大肆做空陆氏,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敌人。
但现在,他们主动上门,难道……事情有转机
他们来干什么陆振华强撑着问道。
他们……他们说,是来谈收购的。秘书颤声说道。
收购!
这两个字,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虽然被收购意味着陆家将失去对公司的掌控权,但总比破产清算,一无所有要好!
快!快请他们进来!陆振华激动地站了起来。
陆景行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会议室的大门被再次推开。
这一次,走在最前面的,不是他想象中的任何一个华尔街精英。
而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苏晚晴。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脸上那道巴掌印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精致干练的妆容。
她脚下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一步一步,气场全开地走了进来。
在她身后,跟着Ares和一整个精英律师团、会计师团队。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所有董事都惊得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这不是陆总那个上不了台面的老婆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打扮
陆振华更是指着我,手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陆景行,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只是闭上了眼睛,脸上是认命般的绝望。
我径直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前。
那个位置,原本是属于陆振华的。
我没有坐下,只是将一份文件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各位,我环视全场,目光最后落在陆振服和陆景行身上,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自我介绍一下。
我,苏晚晴,凤凰资本创始人兼CEO。
今天来,是想和各位谈一谈,关于全面收购陆氏集团的事宜。
轰——
我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
所有人都懵了。
陆振华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爸!陆景行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扶。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没有丝毫动容。
等混乱稍微平息,陆振华被掐着人中悠悠转醒后,我才再次开口。
看来陆老先生身体不太好。我看向Ares,把我们的收购方案,发给各位董事看看吧。
Ares点头,将手中的文件分发下去。
董事们颤抖着手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比陆振华还难看。
这……这是收购这简直是抢劫!一个董事失声叫道。
以陆氏目前市值的百分之一收购全部股份还要我们承担所有债务!
苏……苏总,这太过分了!我们不同意!
我笑了。
不同意我走到那个叫嚣的董事面前,俯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我……
或者,你们更喜欢破产清算,然后背着一身债,被告到倾家荡产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
我直起身,重新走到陆景行面前。
他扶着摇摇欲坠的父亲,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那里面有悔恨,有恐惧,有不甘,甚至还有一丝……乞求
晚晴……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可以。我点点头,然后对着Ares说,给各位董事十分钟时间考虑。十分钟后,如果协议还没签,那就直接启动破产清算程序。
说完,我转身,走向了旁边的休息室。
陆景行,你以为单独谈谈,就能求得我的原谅吗
你太天真了。
我只是想让你,死得更明白一点。
9
休息室里。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渺小如蝼蚁的车流。
陆景行跟了进来,关上了门。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贪婪而绝望地看着我。
仿佛想要将我此刻的模样,深深刻进骨子里。
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回头。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对陆家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就因为……就因为那个中秋夜因为一个镯子一巴掌
我终于转过身,看着他,觉得无比可笑。
陆景行,到了现在,你还觉得,只是因为一个镯子,一巴掌吗
难道不是吗他上前一步,情绪有些激动,我承认,那天是我不对!是我混蛋!我不该打你,不该让你跪祠堂!我给你道歉!我给你跪下都行!晚晴,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复婚!
他说着,真的要弯下膝盖。
别。我冷冷地制止了他,陆总的膝盖太金贵了,我受不起。
我的疏离和讽刺,让他僵在了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三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他痛苦地问。
我把你当我的丈夫。我平静地回答,我试过,真的。我试着去爱你,去融入你的家庭,去扮演一个你和你的家人都满意的妻子。我为你收敛了所有的锋芒,洗手作羹汤,我把你看成我的全世界。
可是你呢我一步步逼近他,你把我当什么一个装点门面的花瓶一个可以随意打骂的宠物一个让你在兄弟面前炫耀‘看,这么漂亮的女人对我死心塌地’的战利品
我没有!他急切地否认。
你没有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陆景行,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三年,你关心过我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害怕什么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半夜失眠吗你知道我身上有多少因为你应酬晚归、我为你挡酒而留下的胃病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不住地摇头。
我……我不知道……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甘之如饴,对不对我替他说出了后半句,你以为我出身贫寒,能嫁给你是天大的福分,所以就该忍受你家人的所有刁难和你的所有漠视,对不对
他沉默了。
因为我说的,句句都是事实。
陆景行,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我看着他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是每一根。那个中秋夜,不是开始,只是一个结束的信号。你那一巴掌,打掉的不是我的尊严,而是我心里对你最后的一丝幻想。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嫁给我,就是为了今天
不。我摇了摇头,嫁给你,是个意外。但毁掉你,是我的必然。
我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朴素的、布满裂纹的银镯子。
认识这个吗
陆景行看着照片,一脸茫然:这是什么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重,二十年前,陆氏集团的前身,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建筑包工队。你的父亲陆振华,为了拿下政府的一个大项目,挪用了工程款,导致项目豆腐渣,大楼坍塌,死了七个工人。
陆景行的瞳孔猛地放大。
为了掩盖罪行,他买通关系,找了个替罪羊。那个替罪羊,就是我的父亲,当时的项目工程师。
我父亲被判了二十年,我母亲受不了打击,抱着我跳了河。她死了,我被冲到了下游,侥幸活了下来。
而陆家,就用那笔沾满了鲜血的钱,完成了原始积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我收回手机,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所以,陆景行,你现在还觉得,我只是为了一个巴掌吗
我毁掉的,不是你的公司。
我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一切。
不……不可能……你在撒谎!你在骗我!他彻底崩溃了,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我爸不是那样的人!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可以回去问问他。我冷漠地看着他,顺便告诉他,当年那个案子的所有证据,我都已经交给了最高检察院。国庆节后,会有专案组来‘请’他喝茶的。
就在这时,Ares敲门进来。
苏总,十分钟到了。董事们……都签了。
很好。我点点头,绕过已经瘫软在地的陆景行,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母亲那个所谓的传家玉镯,是假的。是我让人用一个高仿品,换掉了陆明月新表盒里的真货。至于真镯子,现在应该在某个当铺里,为我父亲的翻案,贡献最后一点资金。
10
陆家,彻底完了。
陆振华在得知二十年前的案子被翻出来后,当场中风,被送进了ICU,下半辈子估计都要在床上度过。
陆氏集团被凤凰资本以一个屈辱性的价格收购,所有资产清算重组,陆氏这个名号,从此在京市商界除名。
陆明月那位富二代男友,在陆家出事的第一时间就跟她撇清了关系,甚至反过来嘲笑她是个破产的假名媛。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在家里又哭又闹,砸光了所有东西,最后被她那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母亲李琴送进了精神病院。
而陆景行,成了最大的笑话。
一个被妻子骗了三年,最后还被夺走一切的窝囊废。
他失去了公司,失去了财富,失去了家庭,背上了巨额的个人债务。他从云端跌落泥潭,那些曾经巴结他的朋友,如今都对他避之不及。
他试图找我。
来公司堵我,去我新买的别墅等我。
但我一次都没有见他。
Ares帮我处理了一切。
最后一次,他喝得烂醉,冲破了凤凰资本总部的保安防线,一路冲到了我的办公室门口。
他被两个高大的保安架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满身酒气,哪里还有半分往日贵公子的模样。
苏晚晴!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眼睛通红,你这个骗子!你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我隔着巨大的隔音玻璃门,冷漠地看着他。
Ares站在我身边,问:苏总,需要报警吗
不用。我摇了摇头,让他闹,闹累了,自然就走了。
他闹了很久,从咒骂,到哀求,再到痛哭流涕。
晚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我爱你啊,晚晴……
爱
多廉价的字眼。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从天堂坠入地狱,我可能永远都听不到这三个字。
可惜,太迟了。
我拉上了办公室的百叶窗,隔绝了那场可悲的独角戏。
几天后,我听说,陆景行卖掉了他最后那辆跑车,替陆振华交了天价的医疗费,然后带着他中风的父亲和精神失常的母亲,搬出了那栋别墅,住进了一个破旧的老小区。
有人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陆大少爷,为了几块钱,在菜市场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
也有人看到,他深夜坐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嘴里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而我,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用陆氏原有的技术基础,结合凤凰资本的资金和资源,推出了全新的智能生态系统启明星,迅速占领了市场。
我父亲的案子,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很快就得到了平反。虽然他的人已经不在了,但至少,正义没有永远缺席。
我将他和我母亲的墓,迁到了一处风光秀丽的陵园。
那天,我站在墓碑前,放上了一束白色的雏菊。
Ares在我身后,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苏总,都结束了。
是啊。我看着墓碑上父母微笑的照片,轻声说,都结束了。
过往的一切,爱与恨,屈辱与荣光,都随着陆家的覆灭,烟消云散。
我报了仇,也找回了自己。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Ares问。
我转过身,迎着风,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
天空湛蓝,阳光正好。
我笑了笑。
去征服下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