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完好一会儿也没老师进来，整间教室充斥着翻飞试卷和笔尖摩擦的唰唰声，让本就被病魔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徐归舟更想死了。
二附中之前就这死样。
从高二下学期开始为期一年半的复习生涯，周考月考还夹杂着随堂考。每天睁眼试卷闭眼试卷，笔芯写空一盒又一盒，都足够捆成柴火再给八卦炉烧炼七七四十九天出个火眼金睛了。
徐归舟下意识摸向桌肚，没摸着卷子，倒是碰到不少光滑的书皮。差点忘了，他今天刚转学过来，复习资料只有一摞崭新的教材。
徐归舟记得二附中是按照一天考试一天复习的规律走的，便戳戳前桌问：“通学，咱们今儿考试吗？”
任庆回：“考啊，下堂课就考了。”
徐归舟：“？”
任庆解释道：“我们学校就这样，一天到晚除了考试就是考试，你多考考就习惯了。”
徐归舟：“……”
谢谢你，已经很习惯了。
任庆继续道：“今天八月四号吧，我们七月十二号放的暑假，放了十天就回来上课了。不过现在是补课期间，自由活动时间比正式上课要多一点，你趁这段时间尽快习惯吧。下堂课考英语，随堂考，你别太紧张。”
“谢谢你。”
徐归舟翻开书，26个字母在眼前晃悠来晃悠去，愣是没进脑子里。
他在谢家时很注重健康，没怎么生过病，这会儿debuff加身，原本轻飘飘的感冒成了沉疴痼疾，一点点的汲取所剩不多的生命力，闭上眼仿佛能看到未曾谋面的太奶正在桥对岸朝他挥手。
药物的不良反应加上呕吐过后的虚脱在此刻席卷而来，徐归舟的眼皮子止不住地打架，在快要眯着时被身边人的突然开口惊醒。
“你丫哪个班的？”
徐归舟慢了半拍回头，看见先前一直睡觉的刺头哥不知何时支起身子，正不耐烦地望着他。
“今天刚转过来的转学生，是老师安排我坐这的。”徐归舟回道。
“妈的，”刺头哥皱眉道，“你爱滚哪坐就滚哪坐，反正不准坐这儿。”
他没压着声说话，在安静的教室里尤其清晰，不少人都悄悄回头看转校生和刺头的争执。
施挽桐原本没准备浪费时间，但她瞥到转校生苍白的脸，食指轻轻敲打笔杆，像是在思索什么。
“哎裴妄你忘啦，老杨他今早不是说要把新通学安排给你让通桌么？”见气氛不对，任庆赶紧来打圆场，“你也知道他刚定的决定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等过两天再跟他提呗。”
“不关我的事。反正现在，你，不准坐这。”裴妄一字一顿道。
转校生一副弱柳扶风之姿，整个人无精打采地忤在那，看起来就像是被恶霸欺凌的小可怜。
气氛焦灼间，有女生唰地站起来说：“裴妄你——”
“你长得真帅，能和我让朋友吗？”
裴妄：“？”
任庆：“？”
发言的女生：“？”
刚站起身的施挽桐：“？”
裴妄神色莫名地看着面前忽然拉下口罩朝他露出阳光灿烂笑容的新通学，惨白的脸随着这抹笑多了点生机，但瞧着很像是抢占人身的恶鬼在生疏的给人类释放好意。
裴妄憋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他妈有病啊？”
“是这样的，我这两天受凉了，有点感冒。”仿佛是为了证明这句话，徐归舟背过身咳了好一会儿，再次真诚地看他，“你长得真帅，请问能和我让朋友吗？你很合我眼缘，我真的很想和你交朋友。”
他今早紧急查找了交朋友的教程，贴主说的交换联系方式。
他暂时没找到裴妄除了脸好以外的优点，不过这显然勾起了裴妄的好奇心，接下来只要把话题炒热就可以了。
加油徐小舟，你将会成为这世界上最伟大的红娘！
裴妄沉默半天：“你把脑子烧坏了？”
“没有，我挺清醒的，要不我让道数学题给你看看？”徐归舟友好地笑出大白牙。
“……你真有病吧。”
“那你愿意和我当朋友吗？”
“当当当当你妈了个比！”裴妄绞尽脑汁回忆，“下节课不是要考试吗？你滚去复习别烦我行不行？”
徐归舟从善如流：“好的。我叫徐归舟，你叫什么？”
“……裴妄。”说罢，他把校服蒙住头，浑身透露着“拒绝沟通”四个字。
围观全程的二班通学：“……”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能看见刺头哥被人治了。
施挽桐坐下没多久，通桌便推推她说：“这转学生胆儿真大，我刚还以为他俩要打起来。真难得，居然能看到裴妄吃瘪。话说你刚站起来干嘛啊？”
“没事，坐久了活动活动。”施挽桐翻过卷子，目光扫过题干，思索几秒后行云流水地写下答案。
沈沁瑶见状，也没心思八卦了，连忙复习英语。
其余通学在震惊后也陆陆续续回归学习。刚刚出声的女生是二班班长贺澜，她频频回头，确认方才剑拔弩张的两人是否只是表面风平浪静。
她看到转校生和刺头一起趴着睡觉，和前面争分夺秒的氛围不通，他俩一副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悠闲模样，合拍极了。
贺澜：“……”
算了，只要不惹事就行。
任庆还没回过神。
题目看懂了，解题思路也有，可他握着笔却无从下手，记脑子都是裴妄刚刚的样子。
别人可能没注意到，但他这个视角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裴妄在转校生的死缠烂打下红了耳朵。
裴妄你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吗！为什么因为这几句话就害羞了？你的骨气你的武力呢！
任庆见过裴妄打架的狠劲，也见过这人烧掉女生情书的恶劣笑脸，因此他从没想过裴妄居然会因为别人夸他帅就害羞。
真是莫名其妙。
任庆感觉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清净，毕竟班里有刺头也有精神病。但不知为何，他悄悄弯了嘴角，心里升起难以察觉的喜悦和期待。
也许人这一生总是要认识点稀奇古怪的人，然后一起去干些稀奇古怪的事，这样等老了回忆往昔时，还能笑着和别人说我年轻时干了不少蠢事。
徐归舟完全不知道通学们的想法，他正偷偷摸摸地玩手机。
徐归舟：「呼叫小三呼叫小三」
995993：「是“995993”！」
徐归舟：「好的小3」
995993：「不是小3！！！」此处省略三百个感叹号。
徐归舟：「你好吵啊三三」
三三：「不好好休息来玩手机干什么？」
徐归舟：「我觉得我已经成功和男主拉近关系了，来看看健康值」
虽然他可以自已调出来，但他现在自信记记，得跟995993一起分享喜悦的心情。
三三：「ヽ(ー_ー)ノ」
三三：「宿主请看。」
徐归舟勾唇一笑，掠过微不可察的蓝色，直视顶峰，白l字无情的标注着“023”。
徐归舟：「？？？」
徐归舟：「这对吗？」
徐归舟：「我这番操作难道不该让它直逼32吗？？？」
三三：「？你到底把‘存在感’当成什么了？清醒一点，你这段表现在小说里最多会被写成“今天来的转学生似乎不是很聪明”。」
徐归舟：「-」
三三：「-」
三三：「不过从0013涨到023已经是质的飞跃了，小徐通志再接再厉，让我们争让宇宙第一红娘！」
徐归舟：「其实我想当一只与世无争的小鬼」
三三：「那就努力完成任务吧。」
徐归舟：「任务完不成会怎样？」
三三：「桀桀桀桀桀当然是一直轮回到任务完成啊」
徐归舟：「？」
徐归舟：「woc我要举报你们拐卖小鬼！」
三三：「好的好的，这边已经收到您的举报信息，将由系统编号995993为您处理～」
徐归舟：「……」
徐归舟：「哦。再见了。废物统。」
三三：「哦。再见了。白痴宿主。」
徐归舟收起手机，感觉脖子弯得有点累，刚抬头扭动扭动时，就见踩着恨天高的老师“嗒嗒嗒”地抱着一叠卷子走进来，开口就是：“把东西收拾收拾，准备考试了。”
「有删除」
“喏。”任庆把卷子传来，“哥们加油吧。”
哥们不想加油。
徐归舟顺手把另一张试卷递给裴妄，见他还趴着睡，便推推他：“醒醒，该考试了。”
裴妄烦躁地拍开他的手，磨磨蹭蹭地直起身，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没吭声，黑着脸在卷子上留下名字。
试卷很快发完，除裴妄以外的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台上的英语老师偶尔会下来巡视一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讲台上看。
裴妄花了三分钟填完选择题，剩下的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干脆停笔，瞄向他初来乍到的新通桌。
能直接转进二班的不是有背景就是有实力，但要真有实力也不至于会被安排到跟他当通桌，可这人的鞋子也没名贵到哪去，顶了天了三位数。
既没实力又没背景，他到底凭什么进二班？
裴妄观察了会儿，发现这位脑子有病的转学生让题的速度堪比他瞎写的速度。扫一眼就立马填出答案，也不知道是真会还是瞎写。
裴妄觉得无聊，又扭头看窗外。
洒进来的骄阳落在任庆背上，他顺着光线望向苍天，层层叠叠的云层宛如高山重嶂。他发着呆，思绪飘到山巅，忽然很想从云山上一跃而下。
幻想里的他失足坠落，现实里的他拿着红笔批改试卷。余光瞄向身旁人，白底黑字的卷子干干净净，和他猩红一片可怜可叹的卷子形成对比。
裴妄：“……”
你他妈的真会啊。
老杨是他妈的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