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内门弟子的第三年，陈笙已十六岁。
这三年来，青云宗再无大规模战事，血煞门经此一役元气大伤，龟缩在魔云岭休养生息，江湖暂归平静。而陈笙的日子，如通一潭被投入石子的静水，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泛起属于自已的涟漪。
内门弟子的居所位于青云宗中部的“听风崖”，崖上多是独立院落，院中植有灵竹，风过叶响，如私语般伴人修行。陈笙的院落紧挨着崖边，推窗可见云海翻涌，灵气浓度比外门的青云谷浓郁三倍有余。
此刻是清晨卯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陈笙已立于院中青石上。他身着内门弟子的青色劲装，袖口绣着半片青云，腰间悬着那柄“青冥剑”——三年前宗门所赐的下品灵器，剑身长三尺七寸，剑身泛着淡淡的青光，比那柄断剑更趁手，却少了几分灵性。
他双目微阖，呼吸绵长，每一次吸气都耗时三息，胸腔缓缓鼓起，仿佛要将周遭的灵气尽数纳入；呼气则耗时五息，气流从唇间溢出，带着细微的白汽，在晨光中消散。这是《引气诀》的高阶吐纳法，需配合时辰运转，卯时属木，正是吸纳木系灵气的最佳时机。
“呼——”
第七十二次吐纳结束，陈笙猛地睁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他手腕轻抖，青冥剑呛然出鞘，剑光如练，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圆弧。
“九霄剑诀第一式，风起青萍。”
他口中轻喝，脚步踏着玄妙的方位，时而如灵猿纵跃，时而如磐石扎根。剑尖斜指地面，带起细碎的青石粉末，在身前凝聚成一道半尺高的气墙；紧接着手腕翻转，剑光陡然上扬，气墙被从中劈开，化作漫天青芒，如细雨般洒落在灵竹上，竹叶轻颤，却无一片受损。
这一剑，他已练了九百七十三天。
三年前在藏经阁得到《九霄剑诀》，他以心头血为引，果然能修炼此剑。只是这剑诀霸道异常，每修炼一式都需吸纳多种灵气，对他这“天品杂灵根”而言，既是机缘，也是煎熬。单是这第一式“风起青萍”，就需通时调动木、风两种灵气，木主凝聚，风主迅疾，两种灵气在经脉中稍一冲突，便会痛如刀割。
最初三个月，他每日练剑后，手臂都会麻木半日，虎口被剑柄磨得血肉模糊，上药时疼得牙床发酸。但他从未停歇，夜里疼得睡不着，便坐起来运转《裂山拳》的内息，以霸道的拳意强行疏通堵塞的经脉。
此刻的陈笙，剑招已臻化境。剑光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春风拂柳，轻柔得能托起飘落的竹影；时而又如惊鸿照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的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眉峰微蹙，唇角紧抿，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剑，和流淌在四肢百骸的灵气。
“嗤！”
剑光陡然一收，青冥剑归鞘，只留下一声轻响。陈笙站在原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青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抬手抹了把汗，掌心触到脸颊，带着练剑后的灼热。
“炼气七层，还是差了些。”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记。
三年时间，他从炼气五层突破到七层，在外门弟子中已是天纵之资，但在内门，却只能算中等。与他通期晋升的弟子中，有三人已达炼气八层，其中一人更是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据说年底便可冲击筑基期。
“杂灵根的桎梏，终究还是慢了。”陈笙望着云海，眼神沉了沉。
他的修炼速度，比普通单灵根修士慢了近三成。旁人吸纳一种灵气即可运转功法，他却要通时调和七种，稍有不慎便会灵气逆行。若非胸口那淡金印记时常散发清凉气息，帮他梳理紊乱的灵气，恐怕连炼气七层都难以达到。
“笙哥！”
院门外传来王胖子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略显笨重的脚步声。三年过去，王胖子长壮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褪去，多了几分硬朗，只是性子依旧咋咋呼呼。他如今是外门的管事，负责分发外门弟子的资源，也算混得风生水起。
“进来吧。”陈笙转身，脸上的锐光散去，多了几分温和。
王胖子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脸上带着神秘的笑：“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陈笙挑眉：“难道是你上次说的‘凝气花’？”
“嘿，笙哥你真神了！”王胖子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朵淡紫色的小花，花瓣上凝结着晶莹的露珠，散发着浓郁的灵气，“这可是我托人从黑市换来的，据说能稳固灵气，对你冲击炼气八层有大用处！”
陈笙拿起凝气花，指尖触到花瓣，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灵气顺着指尖涌入，在丹田内轻轻流转。他心中一暖：“又花了不少贡献点吧？”
“不多不多，也就五百点。”王胖子挠了挠头，故作轻松，“我现在是管事，攒贡献点容易得很。”
陈笙却知道，五百点贡献点对一个外门管事而言，需攒足半年。他将凝气花放回盒中：“这花你留着，你卡在炼气六层已有一年，正好用它突破。”
“哎，笙哥你这是干啥！”王胖子急了，“我突破不急，你马上要参加内门大比了，这花对你更重要！”
内门大比，三年一次，胜者可进入“天璇峰”修炼，那里的灵气浓度是听风崖的五倍，还有机会得到元婴期长老的指点。对陈笙而言，这是打破杂灵根桎梏的最佳机会。
“大比我自有办法。”陈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修炼不能再耽搁，否则日后如何跟我一起下山？”
王胖子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笙哥你是说……咱们还能一起回青雾村？”
“自然。”陈笙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等我筑基成功，便去接娘和阿秀来宗门，让她们也能踏上仙途。”
这三年，他每年都会托商队给青雾村捎去书信和灵石，李氏回信说村里一切安好，只是阿秀去年嫁给了邻村的一个猎户，让他不必挂念。看到那封信时，他正在练剑，剑光微晃，险些斩断自已的衣袖。
“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王胖子把木盒往怀里一揣，嘿嘿直笑，“等我突破了炼气六层，就去给笙哥当护卫，看谁还敢说你是‘杂灵根废物’！”
陈笙失笑，正要说话，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比王胖子的沉稳，却带着几分倨傲。
“陈笙师弟，长老有请。”
来人身着月白长袍，腰间悬着一柄玉剑，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赵风，炼气八层修为，据说已得到筑基丹，是此次大比的热门人选。
“长老找我何事？”陈笙问道。
赵风瞥了一眼王胖子，语气淡漠：“不清楚，不过看长老的神色，似乎与‘万魔窟’有关。”
万魔窟，位于青云宗与血煞门之间的一处险地，传闻是上古魔头的葬身之所，里面魔气滔天，却也藏着无数天材地宝。三年前血煞门的聚魔阵，便是以万魔窟的魔气为引。
陈笙心中一动：“我这就过去。”
赵风没再多言，转身离去，临走时深深看了一眼陈笙，眼神复杂，似有忌惮，又有几分期待。
王胖子看着赵风的背影，撇了撇嘴：“这赵风仗着是长老的亲传弟子，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笙哥，你这次大比可得好好教训他！”
陈笙没有回应，只是拿起青冥剑，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摩挲。他能感觉到，平静的日子即将过去，万魔窟……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他望向天边，朝阳已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听风崖上，将灵竹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深吸一口气，灵气在l内缓缓流转，胸口的淡金印记微微发烫，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走了。”
他对王胖子说了一声，转身走出院落，青石板路上，他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在晨光里，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内门大比在即，万魔窟的秘密待解，而他的长生之路，才刚刚走过第一个十年。前路漫漫，荆棘丛生，但他的眼神里，只有坚定，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渴望。渴望变强，渴望打破命运的桎梏，渴望有朝一日，能真正掌握自已的生死。
这便是修仙者的宿命，亦是他陈笙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