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她提刀砸了侯府喜堂!十年血战归来,不要封赏,只要他一句我等你。可那封拆散他们的圣旨,竟是伪造!兵部尚书伏诛,金殿掷刀,她吻住颤抖的他:下半辈子,我收下了——那句‘我等你’,迟了十年,现在还来得及吗——铁血卿月,只等一人。
第一章:她要的,从来不是功名,只是他一句我等你
林卿月!你疯了!这是定远侯府!不是你撒野的军营!
朱漆大门被我一脚踹开时,门轴发出濒死的哀鸣。两个门房被震得滚倒在地,惊恐地看着我——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战袍、肩头还沾着边关黄沙的女人,提着一把未出鞘的断云刀,大步踏进满院红绸喜字的侯府前厅。
厅内,丝竹声戛然而止。
满堂宾客,华服锦冠,像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目光,齐刷刷钉在我身上——钉在我沾着泥的战靴上,钉在我腰间那把杀过北狄王的刀上,钉在我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被风霜冻得发白的疤上。
我谁也没看。
目光,死死锁在厅堂中央,那对穿着大红喜服的新人身上。
沈砚。
我的未婚夫。
他正执笔,温柔地为身边那个鹅黄衫子、眼如春水的少女描眉。笔尖悬在半空,墨汁滴落,在她雪白的额心晕开一小团污迹。
他抬头,看见我,瞳孔骤缩,笔,啪地掉在地上。
阿月他声音发颤,像被掐住了脖子。
我没理他。
径直走到那张铺着大红锦缎、摆满合卺酒和喜果的案几前。
在满堂死寂和倒抽冷气声中,我解下腰间的断云刀——刀身黝黑,刃口卷曲,沾着洗不净的暗红血垢。
哐当!
一声巨响,震得杯盘乱颤。
我把这把陪我砍过三百七十二个北狄蛮子、替他沈砚守住十年江山的刀,重重拍在喜案中央!
刀身嗡鸣,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沈砚,我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窃窃私语,像北境刮骨的寒风,你欠我的东西,该还了。
满堂哗然!
放肆!哪来的疯妇!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拍案而起。
拿下!给我拿下这个搅闹喜堂的狂徒!礼部尚书,那少女的父亲,气得浑身发抖。
几个家丁壮着胆子扑上来。
我没动。
只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是鹰愁关城头看过尸山血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家丁们脚步一滞,竟不敢再上前半步。
沈砚猛地推开搀扶他的新娘,踉跄着冲到我面前,脸色惨白如纸:阿月!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至少还要半年……
半年我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眼泪却一滴没掉,沈砚,你是不是以为,我林卿月会像条狗一样,蹲在边关,等你施舍一个‘合适’的时间,再摇着尾巴回来,看你娶别人
我一把扯开胸前的衣襟
露出里面一件早已褪色、却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衣。衣襟内侧,用金线密密缝着一行小字,是我娘临终前,用血写下的遗言:
吾女卿月,当配良人。若负之,天地不容。
满堂死寂。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我指着那行字,一字一顿,砸在沈砚脸上:
十年!我替你守鹰愁关,父兄战死我不退!粮尽援绝我不降!割腕放血喂将士,我林卿月没皱一下眉头!我守的不是你沈家的江山!我守的是你沈砚当年在月下对我发的誓!
你说三年!我等!你说五年!我熬!你说十年……我也认了!
可你呢沈砚!
我猛地抓起案上那壶合卺酒,狠狠砸在地上!
哗啦!
瓷片四溅,琥珀色的酒液像血一样漫开。
你连一封信都不敢写!一个口信都不敢传!就用一场锣鼓喧天的婚礼,告诉我——林卿月,你的十年,你的命,你的血,你爹你哥的命……在你沈砚眼里,就值一个‘不合适’!就值给这个连刀都拿不稳的娇小姐描一道眉!
我逼近他,近到能看清他眼中破碎的恐惧和……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痛。
看着我,沈砚!我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铁锈,告诉我,这十年,你夜里睡得着吗梦见我爹的鬼魂了吗梦见鹰愁关的风雪了吗梦见……我林卿月是怎么在尸堆里爬出来,就为了回来听你叫别人‘夫人’的!
他嘴唇剧烈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角青筋暴起,眼眶赤红,像要滴出血来。
新娘苏挽晴,脸色煞白,捂着嘴,眼泪无声滚落。
满堂宾客,鸦雀无声。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刀身嗡嗡的余震。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然后,我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一物——
不是刀。
是一封信。
边角磨损,血迹斑斑,是我贴身藏了十年、他当年赴京前夜,塞给我的定情信。
我把它,轻轻放在那把断云刀旁边。
沈砚,我声音平静得可怕,边关,我替你守完了。你的命,你的前程,我还给你了。
这封信,还有这把刀
你欠我的,一笔勾销。
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再相见
我转身,断云刀在鞘中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
便是仇人。
我踏着满地狼藉的合卺酒和碎瓷片,一步步走出这红得刺眼的喜堂。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沈砚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般的
阿月!!!
风,卷着喜堂飘落的红绸,缠上我的旧战袍。
这一次,我没回头。
十年血泪,一刀两断。
(本章完)
第二章:重逢是刀,可她竟想用它剖开真相
喜堂的门在我身后重重合上,像合上一口棺材。门外阳光刺眼,照得我眼前发黑。那声阿月还在我耳膜里嗡嗡作响,带着血丝,像被掐断的琴弦。
我没停步,提着刀,穿过侯府前院。那些惊魂未定的宾客、噤若寒蝉的仆役,像避瘟神一样给我让开一条路。我闻到自己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马汗味,混着喜堂里飘出的甜腻熏香,恶心。
将军!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侧巷传来。
秦九戈。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带着十几个同样穿着旧甲、满脸风霜的老兵,隐在墙角阴影里。他眼睛通红,拳头捏得咯咯响,死死盯着那扇朱门:跟兄弟们走!这京城,不待也罢!他们不配!
我摇摇头,把断云刀递给他:刀,你先收着。别在这儿闹事,给弟兄们惹祸。
他接过刀,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嘴唇哆嗦:将军……你……
我没事。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找个落脚的地方,越偏越好。
赵嬷嬷的归云绣坊,在城西最破败的巷子深处。门脸小得可怜,挂着几幅半旧的绣品,风吹日晒,颜色都淡了。推门进去,一股熟悉的、带着药草和旧布料味道的暖意扑面而来。
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赵嬷嬷的声音像炸雷,人已经从里屋冲了出来。她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力气大得惊人,老泪却瞬间糊了满脸,十年!十年音信全无!老身当你骨头都喂了北境的狼!现在倒好!提着刀去砸人家的喜堂!你当你还是十七岁的小姑娘!你当你那把破刀能劈开这吃人的京城!
她骂得又凶又急,唾沫星子喷我一脸,手却抖得厉害,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我的胳膊,生怕我飞了。
我任她骂,任她揪,像个木头桩子。直到她骂累了,喘着粗气松开手,我才哑着嗓子开口:……嬷嬷,有热水吗我想洗洗。
洗洗什么洗!赵嬷嬷抹了把泪,转身就往灶房走,洗掉你一身的血性洗掉你林家的骨头!等着!老身给你烧!烧得滚烫!烫醒你这糊涂蛋!
热水氤氲的雾气里,我把自己泡在木桶里。水很烫,烫得皮肤发红,却暖不了心里那块冰。肩头那道疤在热水里泛着白,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我闭上眼,沈砚最后那张惨白扭曲的脸,还有苏挽晴无声滚落的泪,交替在眼前晃。
不是恨。恨太简单了。
是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连滚水都化不开的冷。
赵嬷嬷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进来,重重搁在凳子上:喝!压压惊,也压压你那不管不顾的火气!
我端起碗,一饮而尽。药汁苦得舌根发麻。
那新妇……赵嬷嬷坐在我对面,浑浊的老眼盯着我,叫苏挽晴,礼部尚书的掌上明珠。听说,是沈砚自己点头的亲事。
我手指一颤,碗沿磕在牙齿上,生疼。
自己点头我声音干涩。
可不是!赵嬷嬷冷笑,皱纹里都带着讥诮,人家金尊玉贵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拿手的是描眉画黛,能把人画得跟天仙似的!哪像你,只会舞刀弄枪,一身煞气,连个胭脂都不会抹!沈砚那等玲珑心思的人,要的是能摆在案头赏的花瓶,不是能拎着刀上阵的夜叉!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盐的鞭子,抽在我心上。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那点锐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嬷嬷,我抬起头,眼睛直直看着她,当年……他走之前,除了那封信,还说过什么有没有……提过难处提过……身不由己
赵嬷嬷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撇嘴:难处身不由己男人变心,找的借口都一个样!老身只记得他说‘三年为期,必不负你’!结果呢屁!
她骂得粗俗,却避开了我的问题。那点闪烁,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不是没有疑点。
沈砚看我的眼神,那不是单纯的愧疚或恐惧。那里面有痛,有挣扎,甚至……有一丝我读不懂的绝望。如果他真的一心攀附权贵,为何在喜堂上会是那样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为何那支眉笔会掉得那么……惊惶
还有苏挽晴。她哭什么是委屈还是……别的
嬷嬷,我声音低下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连我自己都唾弃的希冀,……帮我打听打听。沈砚这十年……到底在干什么。还有那个苏挽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嬷嬷猛地抬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林卿月!你还没被伤够!还打听!你是想给自己心口再捅一刀!
不是。我摇摇头,水珠从发梢滴落,我要知道,我这十年,到底输给了什么。是输给了权势输给了美色还是……输给了一个我根本不知道的‘身不由己’
我要剖开它。我盯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被风霜和伤疤刻满的脸,用这把重逢的刀,哪怕剖到最后,里面是脓是血,是烂透了的肉——我也要亲眼看看!
赵嬷嬷沉默了。她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一声爆响。她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像压了千斤巨石。
傻丫头……她喃喃道,伸手,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肩头那道狰狞的疤,动作竟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你这性子,跟你娘一模一样。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非要把墙撞穿,看看后面是什么。
她站起身,佝偻着背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没回头,声音低得像耳语:
……等着。老身给你‘剖’。
门帘落下,隔绝了她的背影。
我靠在冰冷的木桶壁上,热水渐渐变凉。
重逢是刀。
可我竟想用它,剖开这团裹着喜乐红绸的、腐烂发臭的真相。
哪怕,剖到最后,里面空无一物。
(本章完)
第三章:不是新妇,是旧债;不是不爱,是不敢爱
绣坊的窗纸透进惨淡的晨光时,赵嬷嬷回来了。她没敲门,像只老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进我这间堆满布匹的后屋,身上带着露水和一种……纸张陈年霉变的气味。
她没说话,只把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沉甸甸的卷轴,咚地一声放在我面前的矮几上。那声音,像块石头砸进死水。
看吧。她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老身‘剖’了一夜,从兵部故纸堆的灰里,从当年伺候过沈砚老仆的醉话里,从苏家后院一个扫地婆子的碎嘴子里……‘剖’出来的。
我盯着那卷轴,油布上沾着几点可疑的暗褐色污渍,像干涸的血。手指有点抖,解开缠绕的麻绳时,指甲刮在粗糙的布面上,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卷轴展开,不是地图,不是密信。
是一幅画。
《寒关落雪图》。
画中,是鹰愁关的城墙,风雪如刀。一个女子孤身立于最高处的箭楼,玄甲覆身,长发被狂风吹得猎猎如旗。她背对着观画者,手中长刀斜指苍穹,身影单薄,却如一柄插在绝境中的断剑,孤绝,桀骜,带着焚尽一切的烈。
落款:沈砚。庚子年冬。思月。
庚子年冬——正是我割腕放血、死守孤城那年。
思月……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针,猛地扎进我眼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他记得!他记得那场雪,记得那座城,记得那个在绝境中挣扎的我!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娶苏挽晴!
别急着感动,死丫头。赵嬷嬷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猛地戳向画轴右下角——那里,有一行极小、几乎被风雪笔触掩盖的题跋,若非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甲胄在身,锋芒过盛。功高易折,情深不寿。’赵嬷嬷一字一顿念出来,声音冷得像冰,‘吾心昭昭,畏天畏地,更畏……汝之锋芒,终成吾之催命符。’
我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畏天畏地……更畏我之锋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是不爱。是怕!怕我的功勋,怕我的兵权,怕我林卿月这个名字,在朝堂上比他沈砚的官印还要重!怕娶了我,他沈砚就成了靠女人上位的裙带侯,怕我林家的余威,会成为他仕途上甩不掉的枷锁,甚至……催命符!
还有这个。赵嬷嬷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叠泛黄的纸片,是我当年从边关寄回的信。每一封,信封完好,火漆未拆!像一具具被精心保存的尸体。
他一封都没拆。赵嬷嬷的声音带着悲悯的嘲讽,收着,供着,像供着一尊会吃人的神。他不敢看,怕看了,心就软了,怕看了,就忍不住想接你回来,然后……被你‘锋芒’反噬,粉身碎骨。
我抓起那些未拆的信,纸张粗糙的边缘割着我的手指。十年!我蘸着血、就着泪、在油灯下熬了无数个夜晚写下的字句,他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把我当成什么洪水猛兽还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那苏挽晴呢我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喉咙,她知道吗她甘心做这个挡箭牌
赵嬷嬷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缓缓摇头:那丫头……是个明白人。听说,她嫁进来前,就知道你林卿月的存在。也知道……沈砚心里装的是谁。
她图什么我冷笑。
图她兄长的命。赵嬷嬷压低声音,像怕惊动什么,她兄长,苏明哲,当年是兵部主事。伪造那份‘林氏女掌兵,恐成外戚之患,不宜联姻’的‘密旨’,主笔人,就是他!沈砚……是被这份假旨,和苏家的权势,硬生生摁着头,点了头。
我猛地站起,带倒了矮凳,发出刺耳的噪音。伪造圣旨!苏家!沈砚被逼!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原来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不是简单的负心薄幸,而是一张由权谋、恐惧和谎言织就的巨网!沈砚是网中的困兽,苏挽晴是网边的祭品,而我林卿月,是那个被网罗住、被牺牲掉的猎物!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嘶吼出声,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滚烫地砸在那些未拆的信笺上,他宁愿让我恨他十年!宁愿让我以为他是个贪图富贵的懦夫!也不肯告诉我真相!他怕什么!怕我林卿月提着刀杀进京城,血洗苏府!
他怕你死!赵嬷嬷突然厉声打断我,浑浊的老眼射出锐利的光,他更怕——你为了他,放下刀,低下头,去求那些踩着你父兄尸骨上位的人!他怕你林卿月,为了一个沈砚,把自己活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那比杀了你,更让他痛不欲生!
我僵在原地,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怕我死……更怕我为他折腰
赵嬷嬷的话,像一把更锋利的刀,剖开了沈砚懦弱表象下,那点扭曲到极致的、近乎自毁的深情。
他活成了一个懦夫,我喃喃道,眼泪无声滑落,却用这种懦夫的方式……想护住我林卿月最后一点……傲骨
可笑吗赵嬷嬷冷冷问。
可笑。我抹掉眼泪,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太可笑了。
我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信,一张张,整整齐齐叠好。然后,拿起那幅《寒关落雪图》,连同那些未拆的信,走到屋角的炭盆边。
盆里,还有昨夜未燃尽的灰烬,带着余温。
我蹲下身,将画和信,一张张,投入火中。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张,墨色的山峦、孤绝的身影、未拆封的思念……在橘红的火焰中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嬷嬷,我看着跳跃的火光,声音平静得可怕,帮我递个话给定远侯。
什么话
告诉他,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冷得像淬了北境的寒冰,林卿月的‘锋芒’,从来不是他的催命符。
是他沈砚,自己吓死自己的懦夫心。
火盆里,最后一片画纸化为灰蝶,飘散在晨光里。
不是新妇挡了路。
是旧债,压垮了脊梁。
不是不爱。
是那点扭曲的不敢爱,比不爱,更让人……心寒彻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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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她放下刀,却拾起了更锋利的东西
炭盆里的灰烬彻底冷透,像我的心。赵嬷嬷那句递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递什么话说他沈砚是懦夫说我看穿了他那点可怜又可笑的深情不。太轻了。轻得像挠痒痒,解不了我心头的毒。
我要的,不是他的辩解,不是他的眼泪,更不是他跪下来求我原谅。
我要他亲眼看着,
看着我林卿月,放下那把沾满北狄血的断云刀,拾起一件他沈砚和整个京城权贵,都更害怕、更无力招架的东西。
一件比刀锋更利,比权势更沉,比圣旨更……名正言顺的东西。
三日后,一辆半旧的青布小车,停在礼部尚书府侧门。没有仪仗,没有通传,低调得像来送绣品的婆子。车帘掀开,我穿着赵嬷嬷连夜赶制的素色衣裙——不是战袍,也不是嫁衣,是那种最寻常、最不起眼的妇人装束,只在袖口和领缘,用极细的银线,绣着几片几乎看不见的、被风雪摧折过的梅花。
苏挽晴亲自迎了出来。她没穿华服,只着家常的月白衫子,脸色比上次在喜堂更苍白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像几夜没睡好。看到我,她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有惊,有怯,有愧,竟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林姐姐。她屈膝,行了个极标准的平礼,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鸟,……请进。
她的院子,清雅得过分。没有熏香,只有淡淡的墨味和药香。案几上摊着未干的字帖,是簪花小楷,工整得一丝不苟。旁边,放着一盒打开的眉黛,和几支不同型号的眉笔。
姐姐请坐。她亲手为我斟茶,手指纤细,却稳得出奇,这是今年的新茶,明前龙井,最是清心。
我没动那杯茶。目光扫过那些眉笔,最后落在她脸上。那日沈砚为她描画的眉形,精致温婉,像工笔画里走出来的仕女。可此刻,她自己画的眉,却淡得几乎看不见,甚至有些……潦草。
苏小姐的眉,自己画得不好我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
她手一颤,茶水溅出几滴在袖口。她没擦,只是轻轻放下茶壶,抬眼直视我,那双春水般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坦荡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
不好。她坦然承认,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夫君画的,是‘苏家小姐’该有的样子。温婉,柔顺,无害,像摆在博古架上的玉器。我自己画的……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才是‘苏挽晴’。
苏小姐今日见我,不怕我砸了你的博古架我盯着她。
怕。她点头,毫不掩饰,怕得整夜睡不着。可我更怕……她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怕姐姐带着恨意离开京城,或者……带着刀回来。那样,夫君会疯,苏家会毁,姐姐……也会被拖进更深的泥潭。
她竟如此清醒!清醒得让我意外。
你知道伪造圣旨的事我直接问,不再绕弯子。
她身体猛地一僵,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连嘴唇都白了。她没否认,只是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砸在月白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知道。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兄长……是主谋。夫君……是被逼无奈。我嫁进来,是父亲的意思,也是……我的赎罪。她睁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用我的婚姻,换兄长一条命,换苏家不被连根拔起。我知道这很卑鄙,用姐姐的十年,换我们的苟活……可我……别无选择。
她的坦白,像一把钝刀子,割得我心头闷痛。不是恨她,是悲哀。为沈砚,为她,也为这吃人的世道。
那你现在,想怎样我问。
我想……她咬了咬唇,竟从袖中掏出一卷画轴,正是那日赵嬷嬷给我看过的《寒关落雪图》的摹本!笔触虽不及沈砚原作凌厉,但那份孤绝的神韵,竟被她捕捉了七八分!我想求姐姐……收下这个。
我皱眉:为何
因为……她将画轴轻轻推到我面前,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姐姐的‘锋芒’,不该只用来砍蛮子,更不该被埋没在边关的风雪里,或者……被夫君的懦弱‘畏’成催命符。
她指着画中那个孤身立于风雪的身影:姐姐看,这才是你!是让北狄闻风丧胆的‘铁衣娘子’!是能让三万残兵甘愿赴死的林将军!这样的你,何须在意一个沈砚的‘畏’何须在意京城这些腐朽的规矩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一种我从未在闺阁女子身上见过的火焰:姐姐,放下刀,不是认输!是拿起笔!拿起针!拿起……这京城贵妇们最擅长、却最怕你拿起的东西!用你的名字,你的功勋,你的‘锋芒’——去绣!去画!去写!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林卿月回来了!她不是来争一个男人的!她是来告诉所有人——
——我林卿月,站着,比你们跪着都高!
我怔住了。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却脊梁挺得笔直的少女,看着她推到我面前的那幅《寒关落雪图》摹本。
她不是敌人。
她是一个……被命运裹挟、却想奋力撕开一道口子的……同路人。
我缓缓伸出手,没有去接那幅画。
而是,握住了她那只沾着泪、却异常坚定的手。
苏挽晴,我声音低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告诉我,京城最大的绣庄,是哪家
她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句:
‘天工坊’。东市第一家。老板姓钱,最势利,也……最怕硬茬。
我笑了。那笑容,冰冷,却带着久违的、属于铁衣娘子的锐气。
很好。
我松开她的手,拿起那幅《寒关落雪图》摹本,指尖拂过画中那个孤绝的身影。
那就从‘天工坊’开始。
我要让全京城的贵妇,都穿上我林卿月‘设计’的战袍——
用金线绣鹰愁关的雪,用银线勾断云刀的锋,用血色的丝线……缝上我林家的傲骨!
放下刀
不。
我拾起了比刀更锋利的东西——
是让整个京城,都为我林卿月的名字,而颤抖的——
名望。
(本章完)
第五章:意外
——
敌军突袭,主帅空缺,圣旨点名:林卿月
天工坊的金匾,在东市最繁华的街口晃得人眼晕。朱漆大门紧闭,门房抱着手炉,鼻孔朝天,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找谁声音拖得老长,带着浓重的京片子腔调。
我穿着那身素净的衣裙,袖口银线绣的折梅在阳光下几乎隐形。苏挽晴站在我身侧半步,像一株安静的兰草,手里捧着那幅《寒关落雪图》摹本。
烦请通禀钱老板,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就说边关故人,携‘寒关雪’、‘断云锋’,求见。
门房嗤笑一声,像听了个笑话:边关故人还‘寒关雪’姑娘,咱‘天工坊’只做贵人的生意,不收破落户的旧袄!赶紧走赶紧走,别挡了贵客的道儿!
苏挽晴脸色微变,刚要开口,我抬手止住她。
我没再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样东西——
不是画,不是绣样。
是一块令牌。
玄铁铸就,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正面一个狰狞的虎头,背面两个阴刻大字:帅令。
正是当年统领三万边军、号令鹰愁关的——虎符副令!
啪!
我将这枚沉甸甸、沾着洗不净的暗红血垢和黄沙的虎符,重重拍在天工坊那扇光可鉴人的朱漆大门上!
金属撞击硬木,发出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巨响!震得门框嗡嗡作响,连门房手里的铜手炉都差点惊掉!
看清楚了。我盯着那门房瞬间煞白的脸,声音冷得像北境的穿堂风,‘寒关雪’,是我林卿月在鹰愁关城头吹了十年的风霜!‘断云锋’,是我林卿月用这双手,劈开三百七十二个北狄蛮子的刀口!现在——
我猛地提高音量,目光如电,扫过门口开始聚集的、指指点点的人群:
——我林卿月,要用这双沾过血、握过刀的手,来给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贵人们,绣一件能镇住京城邪祟的——战袍!钱老板若不敢接,趁早摘了这‘天工坊’的招牌!我明日,便在这东市口,支个摊子,一针一线,绣给全京城的人看!
人群哗然!
林卿月!那个守鹰愁关的女将军!
天爷!她就是铁衣娘子!
虎符!真的是虎符!快看那血印子!
议论声像沸水一样炸开。门房腿肚子转筋,连滚爬爬冲进去报信。
不到一盏茶功夫,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
一个穿着锦缎、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几乎是小跑着冲出来,脸上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谄笑,额头汗珠滚滚——正是天工坊的东家,钱老板。
哎哟!林将军!林将军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他点头哈腰,恨不得把腰弯到地上,快!快里面请!上最好的茶!不!上贡茶!
我收回虎符,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迈步进门。苏挽晴紧随其后,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天工坊的雅间,熏香缭绕,软榻锦褥。钱老板亲自奉上茶点,点头哈腰地请我示下。
我展开苏挽晴带来的画轴,指着那孤绝的身影:就照这个意境。衣料,用最挺括的玄色贡缎。纹样——
我蘸了茶水,在案几上飞快勾勒:
领口、袖缘,用金线盘出鹰愁关的轮廓!前襟,用银线绣断云刀交叉的图案!后背——我笔锋一顿,眼中寒光凛冽,用赤红丝线,密密缝上‘林’字篆纹!要大!要醒目!要让穿上它的人,走到哪,都像披着一面染血的战旗!
钱老板看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这……这……林将军,这式样……太、太扎眼了!贵人们怕是……消受不起啊!
消受不起我冷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那就告诉她们,这不是衣服,是护身符。穿上它,能辟邪——辟那些靠踩着忠良尸骨上位的魑魅魍魉的邪!钱老板,你‘天工坊’敢不敢接这笔买卖敢不敢把‘铁衣娘子’的名号,绣进京城贵妇的衣柜里
钱老板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看着我冰冷的眼神,又看看案几上那气势迫人的设计图,一咬牙,猛地一拍大腿:
接!怎么不敢接!林将军的‘战袍’,那是咱‘天工坊’的金字招牌!小的这就安排最好的绣娘,日夜赶工!保管让将军满意!
消息,像长了翅膀。
铁衣娘子林卿月进军绣坊,设计‘战袍’的消息,半天之内,传遍了京城勋贵圈。有人嗤之以鼻,说疯子;有人好奇观望;更有人,坐立不安。
比如,兵部尚书府。
比如,定远侯府。
沈砚得知消息时,正在书房处理公文。听闻林卿月、天工坊、战袍几个字,手中狼毫啪地折断,墨汁污了一纸奏章。他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撞翻了椅子。
胡闹!简直是胡闹!他低吼,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恐慌,她这是要干什么!把边关的杀气带进内宅!她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沈砚负了她!让她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像困兽般在书房里踱步,眼神焦灼。赵嬷嬷那句懦夫心的评语,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他怕的,从来不是她的刀,是她的名!怕她用这种方式,把他钉在耻辱柱上,万劫不复!
他抓起披风就要往外冲,要去天工坊,去阻止她,去……把她藏起来!
就在这时——
报——!!!八百里加急!北境急报——!!!
凄厉的传令声,如同丧钟,撕裂了侯府的宁静,也撕裂了沈砚所有的思绪!
一个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传令兵,几乎是滚爬着冲进书房,扑倒在地,嘶声力竭:
侯爷!鹰愁关……鹰愁关告急!北狄王亲率二十万大军压境!新任监军重伤昏迷!三城已失其二!守军……守军溃散!恳请朝廷……火速派帅!迟则……关破国危啊——!!!
哐当!
沈砚手中的茶盏,终于脱手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僵在原地,面无人色,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
鹰愁关……破了
那个她用十年青春、用父兄性命、用自己一身血肉死死守住的地方……破了!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老将称病,新贵推诿。皇帝在金銮殿上拍案怒吼:谁能挂帅!谁能救鹰愁关!
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兵部尚书,那个须发皆白的老狐狸,颤巍巍出列,声音洪亮,盖过了所有窃窃私语:
陛下!臣举荐一人!唯有此人,熟知北狄战法,深谙鹰愁关地形,更能凝聚边军残部之心!非她不可!
谁!皇帝急问。
前镇北将军——老尚书的声音,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林!卿!月!
圣旨,当天下午,由宫中内侍总管亲自捧着,仪仗煊赫,直抵城西归云绣坊。
我正低头,亲手给一件即将完工的战袍后背,缝上最后一针赤红的林字。
内侍尖细高亢的宣旨声,穿透了绣坊的布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前镇北将军林卿月,忠勇无双,威震北狄!今边关有难,社稷垂危,特命尔即刻重披战甲,持节钺,总督鹰愁关诸军事!克期赴任,不得有误!钦此——!
金灿灿的圣旨,递到我面前。
我放下针线,指尖还残留着丝线的触感和……血的味道。
没有跪拜,没有惶恐。
我伸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卷沉重的圣旨。
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是鹰愁关的方向,是风雪,是烽烟,是……我林卿月注定要回去的地方。
绣坊外,秦九戈带着三百老兵,黑压压跪了一地,山呼海啸:
愿随将军!再守边关——!!!
风,卷着初秋的落叶,吹动我素衣的衣角,也吹动了那件尚未完工、却已锋芒毕露的战袍。
沈砚,几乎是同时冲到了绣坊门口。
他官服凌乱,发冠歪斜,双眼赤红,像一头濒临崩溃的野兽,死死盯着我手中的圣旨,和我身后那群杀气腾腾的老兵。
阿月!他嘶喊,声音破碎不堪,你不能去!这次……这次我陪你去!我替你守城!你……你留下!
我系好最后一根甲带——不知何时,赵嬷嬷已默默将我的旧甲放在了手边。甲胄冰凉,却无比合身。
我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像结了冰的湖面。
沈将军,我声音清冷,穿透喧嚣,你的新妇,谁来描眉
马鞭扬起,脆响划破长空。
驾!
烟尘滚滚,向着北方,向着那片浸透了我十年血泪的土地,绝尘而去。
留下沈砚,僵立在漫天烟尘里,像一尊被遗弃的、绝望的石像。
(本章完)
第六章:反转
——
他不是来陪她,是来替她死的
鹰愁关的风,比十年前更冷,更硬,像裹着冰碴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残破的城墙像巨兽断裂的肋骨,裸露着焦黑的伤口。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还有绝望的腐烂气息。
我勒马立于关下,身后是秦九戈和三百老兵,沉默如铁。眼前,是溃败的残兵,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魂。新任监军躺在担架上,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将军……快……快走……守不住了……北狄王……亲征……二十万……
二十万。像一片移动的、吞噬一切的黑色潮水,压在地平线上。
我翻身下马,玄甲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没有废话,没有鼓舞。我径直走向那面被砍得只剩半截、浸透血污的林字帅旗,一把将它从泥泞中拔起!
秦九戈!我声音不高,却像金铁交鸣,穿透了风声和呻吟。
在!
擂鼓!聚将!能喘气的,都给我滚到校场!
鼓声,沉闷而急促,像垂死巨兽的心跳,一下下,敲在每个人心上。残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麻木地聚集。我站在高台上,手里攥着那面残破的帅旗,目光扫过一张张灰败的脸。
我,林卿月,回来了。我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十年前,我在这里,带着你们,用命守住了这座关!十年后,我带着你们,再守一次!
怕死的,现在滚!我不拦你!我猛地拔出腰间佩刀——不是断云刀,是赵嬷嬷临行前塞给我的、她年轻时用过的短匕,刃口雪亮,想活的,想给死去的兄弟报仇的,想让北狄蛮子知道鹰愁关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后花园的——
刀锋指向北方黑压压的敌营,我嘶声怒吼:
——就跟着我林卿月,把命,钉回这城墙上!活,一起活!死——
——一起死!!!三百老兵齐声怒吼,声浪如雷,震得残破的城墙簌簌落土!那些麻木的残兵,眼中也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战士的火焰!
重整、布防、埋伏、断粮道……我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用十年积攒的经验和亡命的狠劲,硬生生在绝境中撕开一道口子。十日,稳住阵脚。二十日,奇袭夺回两座烽燧!
北狄王暴怒。亲率主力,黑云压城!
决战前夜,风雪如晦。我巡营至最险的西门——这里是北狄主力主攻方向,城墙塌陷最严重,守军也最薄弱。我提着刀,踩着冰冷的城砖,检查每一处垛口,每一个陷阱。
风雪中,一个身影,孤零零立在最高的烽火台残基上。背影挺拔,却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月光惨白,勾勒出他官服下紧绷的肩线——那不是军卒的号衣!
心,猛地一沉。
我一步步走上去,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他没回头,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来。
沈砚。我声音冷得像冰。
他缓缓转身。脸上沾满烟灰和血污,官服早被扯得不成样子,换上了最普通的皮甲,几乎与普通士卒无异。只有那双眼睛,在风雪中亮得惊人,像燃尽一切的余烬。
我说过,这次陪你。他声音沙哑,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却异常坚定。
你疯了!我厉声喝道,一把抓住他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擅离职守!违抗圣旨!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谁给你的胆子!
我早就是死人了。他忽然笑了,笑容在月光下惨淡得令人心悸。他反手,紧紧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像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阿月,他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绝望,十年前,我欠你的,是一句‘我等你’。十年后,我欠你的,是一条命。
他另一只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是那枚玉佩。
当年被我摔在侯府石阶上的定亲信物。此刻,它静静躺在他掌心,一道狰狞的裂痕,从中间贯穿,又被极其精细、极其坚韧的金线,一针一线,密密缝合。金线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又像一道固执的锁链。
我缝了它三年,他盯着那金线,声音轻得像叹息,每缝一针,就骂自己一句懦夫。每缝一针,就想着……要是当年,我有缝合它的勇气,是不是就不会……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那里面翻涌着痛苦、悔恨,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解脱的疯狂:
——阿月,我查到了。当年那份逼我娶苏氏的‘圣旨’,是假的!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主谋,是兵部尚书——你父亲当年的政敌!沈砚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锋,一字一句,剜着我的心,他怕你林家再起!更怕我沈砚借你林卿月之势,权倾朝野,挡了他的路!那份‘密旨’,是他伪造的!苏明哲,只是他手里的一杆笔!
真相,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劈得我魂飞魄散!原来……原来横亘在我们之间十年的,不是天堑,不是人心,而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由权欲和阴谋织就的网!沈砚的畏,苏挽晴的赎,我林卿月的恨……全都是这张网下的牺牲品!
那苏挽晴……我声音发颤。
她知道。沈砚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束缚,砸在他手中的玉佩上,洇湿了那道金线,她嫁我,是替兄长赎罪,也是……替她父亲,向你林家谢罪。她一直在等,等一个能揭开真相的机会。
月光惨白,照着他脸上纵横的泪痕和血污,也照着他眼中那团焚尽一切的火焰。
阿月,他重新睁开眼,那眼神澄澈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又决绝得像个奔赴刑场的死士,这次,换我替你守城。你……活下去。
活下去三个字,他说得那么轻,又那么重,像最后的嘱托,也像……诀别。
他猛地将缝好的玉佩,用力塞进我冰冷的手心!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冲下烽火台,冲向那最危险、最不可能守住的西门缺口!
沈砚——!!!我嘶声喊他,声音却被呼啸的风雪吞没。
我攥着那枚带着他体温和泪水的玉佩,金线硌着掌心,像烧红的烙铁。
他不是来陪我。
他是来替我死的。
用他的命,来填平这十年的沟壑,来偿还他懦弱的罪,来……成全我林卿月的生!
风雪漫天,卷起残破的战旗。
决战,开始了。
(本章完)
第七章:反击
——
她不要他死,她要他们一起活
呜——呜——呜——!
北狄的牛角号,撕裂了鹰愁关最后一点黎明前的黑暗。大地在铁蹄下呻吟,黑压压的敌军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毁灭的气息,朝着西门——那道最脆弱、最致命的缺口,汹涌扑来!箭矢如蝗,巨石滚木砸在城墙上,发出沉闷而恐怖的轰鸣。
沈砚的身影,早已淹没在西门沸腾的烟尘与血光里。他穿着普通士卒的皮甲,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站在最前方,挥舞着不知从哪个阵亡士兵手中夺来的长刀,嘶吼着,砍杀着,用血肉之躯堵着那不断扩大的缺口!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将军!西门顶不住了!沈侯爷他……他疯了!传令兵连滚爬爬冲到我面前,脸上糊满了血和土,声音带着哭腔。
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我猛地推开面前报信的士兵,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断云刀——秦九戈不知何时,已将这把饮过无数北狄血的凶器,重新递到了我的手中。
刀身冰凉,入手沉重,熟悉的血腥味瞬间冲入鼻腔。
备马!我厉声喝道,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亲卫队!随我——冲西门!
将军不可!秦九戈一把拽住我的缰绳,目眦欲裂,那是死地!北狄王亲率主力在那里!您是三军主帅!不能去送死!
放手!我反手一刀鞘砸在他手臂上,力道之大,让他踉跄后退,他是我林卿月的男人!他的命,轮不到他自己做主!更轮不到北狄蛮子收走!
翻身上马,断云刀斜指前方炼狱般的战场:亲卫队!跟我上!救沈砚!杀北狄王!活——一起活!死——
——一起死!!!身后数十名最精锐的亲卫,齐声怒吼,策马如龙,紧随我冲向那片吞噬生命的血色漩涡!
风在耳边呼啸,箭矢擦着脸颊飞过,带起火辣辣的痛。眼前的景象,是人间地狱。残肢断臂,哀嚎遍野。沈砚的身影在乱军中若隐若现,他身边的袍泽一个接一个倒下,他身上的皮甲早已被血染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围困,刀锋越来越慢,脚步越来越踉跄,却依旧死死守着身后那道象征着最后防线的矮墙!
沈砚——!!!
我嘶吼着他的名字,如同濒死母兽的咆哮,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吃痛,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一道黑色闪电,悍然撞入敌阵!
断云刀,出鞘!
十年积攒的恨意、得知真相的痛楚、目睹他赴死的恐惧……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焚尽一切的杀意!刀光如匹练,卷起腥风血雨!挡我者,劈!阻我者,斩!我像一尊从地狱归来的修罗,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阿月!沈砚在乱军中回头,看到我的瞬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绝望!走!快走啊——!
回应他的,是我策马冲到他身边,俯身,手臂如铁钳般猛地箍住他腰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整个人从尸堆里硬生生拽离地面,横甩上我的马背!
呃!他闷哼一声,伤口崩裂,温热的血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抱紧我!我头也不回,厉声命令,一手控缰,一手挥刀,硬生生在重围中劈开一条血路!亲卫们拼死护卫两翼,用自己的身体为盾牌,抵挡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和砍来的弯刀!
林卿月!你混蛋!沈砚伏在我背上,声音虚弱却带着气急败坏的怒意,放我下去!你这样……我们都得死!
闭嘴!我咬牙切齿,感受着他滚烫的血透过衣料渗入我的皮肤,那温度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沈砚!你的命是我的!没我点头,阎王殿前的小鬼都不敢收!想死做梦!
马蹄踏过尸体和碎盾,终于冲出了最密集的包围圈。我勒马转身,将浑身浴血、几乎失去意识的沈砚交给赶来的秦九戈:看好他!敢让他再冲出去,我唯你是问!
然后,我调转马头,再次面对那片黑压压的、令人窒息的敌军浪潮。北狄王那狰狞的黄金面具,在帅旗下闪耀着嗜血的光芒。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下所有的恐惧和颤抖。我高高举起染血的断云刀,刀尖直指那面象征着北狄最高权力的狼头纛!
鹰愁关的将士们!我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穿透了震天的喊杀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还在战斗的将士耳中,看看你们脚下!这是什么!
是父兄的坟!是家园的门!是退无可退的——绝地!
看看你们身后!是什么!
是妻儿老小!是未冷的尸骨!是等我们回家的——热炕头!
今天!我林卿月,就在这里!和你们一起!把北狄蛮子的血,浇灌在这片土地上!让他们知道——
我猛地一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发出长长的嘶鸣!断云刀在朝阳初升的微光下,划出一道凄厉而决绝的弧线!
——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辱我袍泽者!百倍奉还!
杀——!!!
杀——!!!
杀——!!!
被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被点燃的血性,被主帅身先士卒点燃的勇气!残存的数千守军,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他们忘记了恐惧,忘记了伤痛,像被激怒的蚁群,从每一个垛口,每一道裂缝,甚至从倒塌的废墟下爬出来,红着眼睛,挥舞着能找到的一切武器,跟随着那面重新飘扬起来的、染血的林字帅旗,向着北狄大军,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这一战,没有章法,只有血勇!
这一战,不分将校,只论生死!
这一战,我林卿月,不再是那个等待承诺的少女,不再是那个被负心伤透的怨妇!
我是他们的将军!是他们的刀!是他们不灭的魂!
我在乱军中寻找着北狄王的踪迹,像一头锁定猎物的母豹。终于,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我看到了他!黄金面具下,是一双同样充满暴虐和杀意的眼睛!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策马挺枪,直冲而来!
避无可避!唯有死战!
两马交错,枪影如毒龙,刀光似惊鸿!金铁撞击,火星四溅!他力大无穷,枪法刁钻狠辣;我身法灵动,刀走险锋!十余回合,我肩头被枪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他大腿也被我一刀削中,鲜血淋漓!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却也激发了更深的凶性!就在他因腿伤动作稍滞的刹那,我弃了防守,任由他的长枪刺向我的胸膛!同时,我双手握紧断云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拧腰旋身,将全身的重量和速度,尽数灌注于刀锋之上——
断——云——式——!!!
刀光,如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带着我十年的血泪、十年的孤寂、十年的不甘与此刻焚尽一切的决绝,自下而上,斜撩而起!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伴随着骨骼断裂的脆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北狄王那狰狞的黄金面具,连同他戴着面具的半颗头颅,被我这一刀,干净利落地削飞出去!滚烫的污血,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腔子里狂飙而出,溅了我满头满脸!
那具无头的尸体,在马上摇晃了一下,轰然栽落马下。
死寂。
整个战场,出现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是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北狄王死了——!!!
将军威武——!!!
杀光蛮子——!!!
群龙无首的北狄大军,瞬间崩溃!像退潮般仓皇逃窜!
我拄着刀,单膝跪在血泊里,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肩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北狄王的污血糊住了我的眼睛。
阿月——!沈砚嘶哑的呼唤传来。他挣脱了秦九戈的搀扶,踉跄着,几乎是爬着冲到我身边,不顾自己满身的伤,颤抖着双手,徒劳地想擦掉我脸上的血污,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你……你做到了……你杀了他……你赢了……
我费力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着他惨白如纸、却写满担忧和心疼的脸。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废话……我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一把抓住他试图给我包扎的手腕,……沈砚,你欠我的……是下半辈子!不是……一条命!
他怔住,随即,滚烫的眼泪混合着血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我的手背上。
好……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不成调,……下半辈子……我赔给你……用一辈子……慢慢……还……
风,卷着硝烟和血腥味,吹过残破的鹰愁关。远处,是溃逃的敌军和震天的欢呼。
我们赢了。
但我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第八章:终章
——
她不要诰命,只要他活着,和一句迟了十年的我等你
凯旋的号角,吹散了笼罩京城上空的阴霾,却吹不散金銮殿上凝滞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穿着染血的玄甲,肩头缠着厚厚的绷带,断云刀未入鞘,刀尖垂地,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那是北狄王的血。沈砚跟在我身侧半步,脸色依旧苍白,官服下裹着伤,脚步虚浮,却挺直了脊梁。苏挽晴,一袭素衣,安静地站在殿角,像一株无声的兰,眼神却坚定地落在我和沈砚身上。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皇帝高坐龙椅,目光复杂地看着我,看着我身后那柄滴血的刀,看着我脚下那滩不断扩大的、属于北狄王的污血。
林卿月,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忌惮,你……斩首北狄王,力挽狂澜,功在社稷。朕,当如何赏你
满殿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兵部尚书,那个须发皆白的老狐狸,站在前列,低垂着头,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赏诰命府邸金银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些或敬畏、或嫉妒、或恐惧的面孔,最终,落在皇帝脸上。然后,我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
我哐当一声,将手中那柄象征着无上军功、也沾满血腥的断云刀,重重掷于丹陛之下!
刀身嗡鸣,震得金砖嗡嗡作响,那滩北狄王的污血,被震得四溅开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兵部尚书的官靴上!
陛下,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沙场归来的铁血与不容置疑的冷硬,臣,不要赏。
满殿哗然!不要赏疯了吗!
皇帝眉头紧锁:那你……要什么
臣要——我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刺向那个抖如筛糠的兵部尚书!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一个公道!
臣要问一问兵部尚书大人!我一步步逼近,沉重的战靴踏在金砖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兵部尚书的心尖上,十年前!鹰愁关血战!三万将士以命相搏!我父兄战死沙场!我林卿月割腕放血死守孤城!换来的,不是援军!不是嘉奖!而是一纸‘林氏女掌兵,恐成外戚之患,不宜联姻’的‘密旨’!逼得定远侯沈砚,不得不迎娶苏氏!
我猛地指向殿角的苏挽晴:逼得苏尚书之女,不得不以婚姻为祭,行那‘赎罪’之举!
这纸‘密旨’!我声音如刀,字字诛心,出自谁手!兵部主事苏明哲!呵!一个小小主事,敢伪造圣意!敢以‘外戚之患’构陷忠良之后!
我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沈砚在鹰愁关烽火台上,塞给我的、那枚用金线缝合的玉佩!玉佩上,除了那道狰狞的裂痕和坚韧的金线,还贴着一小片薄如蝉翼、却字字如铁的——人皮密档!
证据在此!我高举玉佩,那片人皮密档在殿内明亮的烛光下,清晰地映出几个蝇头小字——授意:兵部尚书王焕!
王焕!我厉声断喝,如同惊雷,你!才是主谋!你怕我林家再起!怕我林卿月功高震主!更怕沈砚借我之势,成为你独霸朝纲的绊脚石!所以,你伪造圣旨!构陷忠良!拆散姻缘!逼死忠魂!你——罪该万死——!!!
轰——!
整个金銮殿,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怒骂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汇成一片混乱的海洋!所有目光,如同无数把利剑,瞬间刺向那个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兵部尚书王焕!
不……不是我!是诬陷!是伪造!陛下!老臣冤枉啊——!王焕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砰砰作响,瞬间青紫一片。
皇帝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片人皮密档,又看向我手中那枚缝合的玉佩,最后,目光落在我染血的甲胄和肩头的伤口上。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殿内弥漫。只有王焕绝望的哭嚎和磕头声。
良久,皇帝缓缓抬起手。
来人。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兵部尚书王焕,伪造圣旨,构陷忠良,罪证确凿!即刻拿下!打入天牢!三司会审!查其党羽!抄没家产!待查明所有罪状——
——凌迟处死!夷三族!
陛下!饶命啊——!王焕的哭嚎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被如狼似虎的禁军拖了下去,像拖一条死狗。
尘埃落定。
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一丝疲惫,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林卿月,他缓缓开口,你父兄之冤,已昭雪。构陷之贼,已伏法。你……还有何求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这一次,带着敬畏,带着好奇,带着等待。
我深吸一口气,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北狄王的血早已干涸发黑。我转过身,目光,越过满殿的朱紫,越过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最终,落在沈砚身上。
他也正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大仇得报的释然,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恐惧。他怕。怕我再次转身离去,怕我这用命换来的公道,依旧填不满我们之间那道十年的沟壑。
我没有说话。
只是,在满朝文武、在九五之尊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他。
沉重的战靴,踏在金砖上,声音清晰可闻。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紧绷的心弦上。
终于,我走到他面前。近到能看清他眼中自己的倒影,近到能感受到他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
我抬起手——
不是去接皇帝可能赐予的诰命金册。
而是,轻轻抚上他苍白憔悴、带着新伤的脸颊。指尖带着薄茧,动作却异常轻柔。
然后,在死寂的大殿中,在无数道惊愕、不解、甚至倒吸冷气的目光注视下,我踮起脚尖——
吻上了他的唇。
很轻,很短暂,带着血与硝烟的味道,也带着十年风霜的苦涩。
一触即分。
我看着他瞬间瞪大的、写满难以置信和狂喜的眼睛,看着他因激动而颤抖的嘴唇,看着他眼中迅速弥漫开的、滚烫的水汽。
我笑了。这一次,是真的笑了。笑容疲惫,却无比明亮,像穿透了十年阴霾的阳光。
沈砚,我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近处的人听见,带着一丝久违的、少女般的嗔怪和不容置疑的霸道,你的下半辈子,我收下了。
还有……
我顿了顿,看着他瞬间屏住呼吸、连眼珠都不敢转动的样子,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那句‘我等你’。
迟了十年。
现在,还来得及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砚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我的手背上。他猛地张开双臂,不顾自己满身的伤,不顾这是在金銮殿,不顾满朝文武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将我死死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我揉碎,嵌入他的骨血里!
来得及!阿月!来得及!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等!我等了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等你!我沈砚发誓!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
——只等你一人!
殿外,秋日的阳光正好,透过高大的窗棂,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也洒在那柄静静躺在丹陛之下、刀锋犹带血光的断云刀上。
血债已偿。
公道已还。
迟了十年的承诺,终于,在血与火、泪与笑的尽头,尘埃落定。
她要的,从来不是功名。
只是他一句——
我等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