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全是滴着水的下水井盖、闪着淡金色光泽的猫眼，还有林昊那张气成酱紫色的脸和呼啸而来的巴掌风。最后，画面定格在老爹林岳那略显单薄却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背影上。
“爹…”
他含糊地嘟囔一声，猛地惊醒过来，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麻雀在杨树枝头叽叽喳喳吵得正欢，阳光透过窗户纸的破洞，投下几道光斑，正好照在他脸上。
“啧，异界的麻雀也这么能吵吵……”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疼，尤其是昨天被林昊推搡的地方，更是酸爽无比。
他下意识摊开掌心，那三道淡金色的猫爪痕依旧清晰，只是不像昨晚那样发热发光了，摸上去温温的，像是活物睡着了。
肚子“咕噜”一声抗议起来，提醒他一个严峻的现实，饿了。
原主这破屋子里，除了那半袋发霉的糙米和几块硬得能当凶器的饼子，压根没啥能入口的东西。那半根寄托着乡愁的烤肠，昨晚也祭了他的五脏庙。
“得，开局一把爪印，装备全靠捡……还得自已找饭吃。”林炎叹口气，认命地爬起来，把昨晚那枚冰凉的白玉佩和奇怪的兽皮地图小心翼翼揣进怀里贴身处。虽然不知道有啥用，但直觉告诉他这俩玩意儿可能不简单，得收好。
他趿拉着不合脚的破布鞋，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打算去林家食堂混口早饭，顺便熟悉一下环境，看看这异界的伙食跟地球的有啥区别。
刚走出他那小破院没几步，就听见旁边练武场又传来嘿哈的修炼声，中间还夹杂着几句训斥。
“发力！腰马合一！没吃饭吗？”
“你的下盘稳一点！风吹就倒吗？”
林炎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想绕道走，避免再跟林昊那伙人撞上。他现在这小身板，可经不起第二轮磋磨。
可他越怕啥越来啥。
刚拐过墙角，就看见林昊正带着两个跟班，堵在一个看起来年纪更小、身材瘦弱的弟子面前。
那小弟子的脸憋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个粗面馒头，似乎是想去食堂的路上被拦下了。
“林小石，你这点微末修为，吃这么好的馒头不是浪费吗？”林昊抱着胳膊，下巴抬得老高，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不如孝敬给哥哥我，我替你消化消化，说不定还能长点力气。”
旁边一个跟班嘿嘿笑着附和：“就是，昊哥这是为你好，帮你减轻负担。”
那叫林小石的弟子嘴唇哆嗦着，声音细若蚊蝇：“昊哥……我，我还没吃早饭……”
“没吃饿着呗！”林昊不耐烦地伸手就去抢那馒头，“废物少吃一顿饿不死！”
林炎看得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
欺负人也得有个限度！抢人早饭，这跟野狗抢食有啥区别？还是品种最差的那种泰日天！
兽医的职业病让他最见不得这种恃强凌弱的场面，尤其是被欺负的一方还明显处于弱势。
他几乎没过脑子，嘴比脑子快：
“哎哎哎！干哈呢，干哈呢？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滴，搁这儿演恶霸抢食呢？有点技术含量行不？”
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腔调……
林昊抢馒头的动作一顿，猛地扭过头，看到又是林炎，那张脸瞬间又黑了下去，比昨天更臭。
“林炎！你他妈阴魂不散是吧？昨天二叔护着你，真当自已是个玩意儿了？”林昊松开林小石，大步朝着林炎走过来，捏得拳头嘎巴响，“看来昨天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林小石吓得往后缩了缩，手里的馒头差点掉地上。
林炎心里也有点打鼓，但话已出口，怂也晚了。他硬着头皮，叉着腰（虽然底气不太足），努力让自已看起来很有道理：
“我说林昊，你一天天的不琢磨咋提升修为，光琢磨咋抢小孩馒头，你这林家子弟当得也太掉价了吧？跟那护食还嗷嗷叫的吉娃娃似的，除了嗓门大点，还有啥本事？”
“你骂谁是吉娃娃？！”林昊彻底被激怒了，身上那点微薄的真气又开始涌动，眼看就要动手。
“等等！”林炎赶紧抬手阻止，脑子飞快转动，“君子动口不动手！咱讲点道理！你抢他馒头，无非是觉得自已厉害，他弱鸡，对不对？”
林昊冷哼一声：“是又怎么样？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
“错！大错特错！”林炎猛地一拍大腿，网上那些所谓的专家们的发言，瞬间涌到了嘴边，“你这叫‘无效内卷’，低级竞争！真正的强者，那得是‘可持续发展’！”
“啥……啥卷？啥发展？”林昊和跟班们都愣了一下，这废物嘴里又蹦出听不懂的词了。
林炎见镇住场子了，立刻开启教学模式，指着林小石：“你看他，面黄肌瘦，气息虚弱，明显营养不良，修炼底子差。你抢他一个馒头，他饿一顿，可能今天修炼就更跟不上，身l更差，以后更没产出，对你、对林家有任何好处吗？没有！”
他又指向林昊：“你再看看你，眼圈黢黑，脚步虚浮，肝火旺盛，明显是修炼不得法，l内能量运行紊乱，堵了！懂吗？就跟那便秘的猫似的，光吃不拉……呃，光进不出，能舒服吗？你这时侯抢个粗面馒头吃下去，除了添堵，有啥用？你得疏通！得调理！”
林昊被他一连串的“便秘猫”“肝火旺”给说懵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肚子。
林炎越说越顺，简直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宠物健康讲座现场：“所以，高级的让法是啥？是‘协通进化’！你帮他，他好了，以后能产出更多，整个林家都好了，水涨船高，你不也跟着受益？这叫‘互利共生’！跟犀牛和犀牛鸟似的，你帮我清理寄生虫，我让你吃饱，双赢！”
他最后总结陈词，语气痛心疾首：“抢一个馒头，low！帮助一个潜在的小伙伴，培养一个未来的得力助手，high！格局！咱得打开格局啊兄弟！”
练武场边缘，不知何时又悄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林岳今天换了一身深灰色的长衫，依旧站在不显眼的角落，看着自家儿子在那里唾沫横飞地忽悠人，把什么“无效内卷”“可持续发展”“互利共生”一堆闻所未闻的词甩得飞起。
尤其是听到“跟便秘的猫似的”这句时，林岳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虽然穿着破旧却眼神发亮、仿佛在发光（也许是瞎掰掰激动的）的儿子。
这小子……昨天看着还只是有点莽撞，今天怎么感觉……脑子好像真的出了点问题？
不过，倒是比过去那副死气沉沉、任人拿捏的样子，顺眼多了。
林岳没有像昨天那样立刻出面制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和……或许是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已都未曾意识到的好奇。
他想看看，这个突然变得能说会道、记嘴歪理的儿子，接下来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