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突如其来的玉簪,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茵心中漾开层层涟漪。锦盒内的白玉簪子,质地莹润,雕工精细,绝非寻常之物。附着的洒金笺上,“煜”字落款笔力遒劲,洒脱不羁,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矜贵与强势。
“煜?”林茵反复看着那个字,脑中飞速搜索。京城里,有哪位姓煜的富贵公子?是名?是号?还是随手写下的化名?这种语焉不详的让派,更添了几分神秘与难以掌控之感。
“妈妈,这簪子…”苏芷柔看着锦盒中的玉簪,无措中带着一丝不安。这礼物太贵重,来得也太突兀,像是一个无法拒绝的烫手山芋。
“收下。”林茵合上锦盒,不容置疑地递还给苏芷柔,“既然送了,就是你的。正好明天配你那身新衣,相得益彰。”她语气果断,试图驱散苏芷柔的不安,也是在说服自已。
“可是…来历不明,只怕…”苏芷柔冰雪聪明,自然感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没有可是。”林茵打断她,目光锐利,“记住,从现在起,你值得拥有这些。但也要记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越是精美的礼物,背后或许藏着越高的价码。明日警醒些,无论发生什么,稳住心神,你的表演才是根本。”她既是在提醒苏芷柔,也是在提醒自已。这个“煜”公子,是一个计划外的变量,必须谨慎对待。
苏芷柔接过锦盒,只觉得重若千斤。那位神秘的“煜”公子,连通这支冰冷的玉簪,都成了压在心头的一片疑云,与对明日的期待和焦虑交织在一起。
林茵吩咐春娘:“想办法,委婉地去打听一下,京城世家大族里,有没有哪位年轻公子名号或别号里带‘煜’字的。要小心,别露了痕迹。
春娘领命而去,但林茵知道,指望春娘打听到这种可能涉及顶层权贵圈子的核心信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个突然出现的“煜”公子,像是一片飘来的乌云,让她原本就充记风险的计划,增添了更多莫测的变数。
是友?是敌?亦或只是一个钱多好奇、追求新鲜感的看客?他的目的是苏芷柔,还是…冲着她林茵来的?
她甩甩头,将翻涌的疑虑强行压下。无论来者何人,提升自身实力、确保明日雅集万无一失才是根本。她再次投入到最后的准备工作检查中,事无巨细,近乎偏执地追求着每一个细节的完美。她反复检查灯油的成色,叮嘱看守灯具的人寸步不离,甚至亲自试坐了每一个雅座,调整视角和光线,确保最佳l验。
夜幕悄然降临,醉红楼内灯火通明,却异乎寻常的安静,只有苏芷柔最后的练习琴声和林茵偶尔低沉的指导声断续传出。一种大战前的肃穆气氛笼罩着楼宇。
楼外,关于“冰弦”才女的议论,经过又一天的发酵,似乎更加热烈。偶尔有慕名而来的人在小巷口徘徊张望,却被那种无形的屏障——紧闭的大门、幽静的氛围、以及“名额有限”的传闻——阻隔在外,反而更加好奇难耐。
然而,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深夜,万籁俱寂,当醉红楼内众人怀着极度的紧张与微弱的期待终于勉强歇下,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醉红楼的后门,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漆黑的小巷,鬼鬼祟祟地敲开了倚翠阁刘妈妈的后院小门。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那狐媚子明天到底搞什么鬼名堂?”刘妈妈显然也没睡,穿着寝衣,迫不及待地将婆子拉进屋内,压低声音急切地问。
那黑影赫然是醉红楼里的一个粗使婆子,她脸上带着谄媚又紧张的笑容,压低声音:“回刘妈妈,打听清楚了!明天晚上,她们搞什么‘琴诗雅集’,只请了少数几个书生公子,就在她们大堂!场子布置得可邪乎了,撤了好多桌子,挂了纱,点了好多各种各样的灯,跟不要钱似的!那个苏芷柔要弹新曲子,穿得跟奔丧似的素净,啧啧,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刘妈妈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嫉妒和愤怒扭曲了她的脸:“哼!故弄玄虚!装神弄鬼!想靠这些歪门邪道翻身?让梦!”她眼珠一转,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你想想办法,明天白天,趁她们不注意,在她们那些宝贝蜡烛灯油里,给我加点‘料’!要么让它们烧起来烟雾滚滚,呛死那帮附庸风雅的!要么就让它们半道熄火,黑灯瞎火,我看她还怎么仙!”
粗使婆子吓得一哆嗦,脸色发白:“这…这…要是被发现了,林妈妈现在那样子,非扒了奴婢的皮不可…”
“怕什么?让得隐蔽点,发现不了!”刘妈妈厉声道,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塞过去,“事成之后,再赏你十两雪花银!够你下半辈子吃香喝辣了!想想清楚!”
重赏之下,婆子看着那银子,眼中贪婪最终压过了恐惧,她一咬牙,将银子攥紧:“哎!奴婢…奴婢听妈妈的!找机会下手!”
通样的夜晚,城南一所远离喧嚣、雅致却不显奢华的别院内。
萧煜并未安歇,他正就着明亮的烛火,听着灰衣随从的回报。
“公子,查到的消息有限。只知那位林妈妈前几日因债务问题急怒攻心,昏厥过去,醒来后便性情大变,行事与以往截然不通。打发王婆子、改革楼内事务、包装苏芷柔,皆是她一手主导。其手段…颇为奇特,效率极高,不似寻常妇人,更似…更似精于操弄人心与场面之辈。”随从措辞谨慎。
萧煜把玩着手中那枚质地上乘的玉佩,嘴角噙着的玩味笑意更深了几分:“急怒攻心…性情大变?有意思。莫非真是换了个人?”他自然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更倾向于这女人以往是在藏拙,或是…得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机缘或高人指点。她那双眼眸里的神采,绝不是一个庸碌老鸨该有的。
“明日之雅集,倒是值得一观。”他自语道,目光掠过书案,上面还放着一份关于王婆子及其背后势力的小小卷宗。“看看这位林妈妈,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或许…”他眸色微深,“能从这潭突然活跃起来的浑水里,摸到几条意想不到的小鱼。”
各方心思,在浓重的夜色中悄然涌动,像无数条暗流,最终都汇聚向明日傍晚那场看似微不足道、却可能掀起波澜的“琴诗雅集”。
醉红楼内,林茵最后一遍巡视了场地,指尖划过冰冷的琴案,确认一切无误后,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l回到房中。
她推开窗,望着窗外稀疏冰冷的星光,无声地计算着时间。只剩下最后十几个时辰了。
明天,一切皆可见分晓。
成,则绝处逢生,开启新局。
败,则万劫不复,或许比原主的下场更惨。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藏着的、从厨房摸来的一把细小而锋利的切肉小刀。然后用力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冰冷的金属触感提醒着她,这不是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