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翠阁的刘妈妈,是这条花街上资历最老、也最难缠的老鸨之一。她的生意一向比醉红楼好,往日里没少对原主明嘲暗讽。如今见醉红楼不仅没垮,反而搞出些新奇动静吸引了书生们的注意,立刻坐不住了,觉得自家生意受了威胁,更觉得林茵坏了“规矩”。
林茵走到前厅时,刘妈妈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对着春娘和几个丫鬟指手画脚,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她带来的几个记脸横肉的护院一脸凶相地站在身后,摩拳擦掌,引得楼里姑娘们远远躲着看,瑟瑟发抖,刚凝聚起来的那点信心眼看就要消散。
“哎哟喂!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林妈妈吗?病了一场,这是换了副心肠还是换了颗胆子?”刘妈妈一见林茵,立刻拔高嗓门,阴阳怪气地嚷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弄首酸诗到处散发,勾引些穷酸书生在门口探头探脑,这就是你们醉红楼的新招数?真是把我们这条街的脸都丢尽了!怎么,正经皮肉生意让不下去了,开始卖弄风骚装清高了?”
林茵面色不变,无视那刺耳的叫骂,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才抬眼看向刘妈妈,语气平淡无波:“刘妈妈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是倚翠阁的茶水不合口味,还是昨晚的生意没开张,闲得发慌来我这儿遛弯了?”
刘妈妈被这不着边际的顶撞噎了一下,顿时恼羞成怒,胖脸涨得通红:“你少给我耍嘴皮子!我告诉你,林茵,你们醉红楼爱怎么败落我管不着,但别带坏了风气!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抬高婊子的身价,以后客人还怎么快活?都学着你们装腔作势,我们还怎么让生意?你这叫坏了老祖宗传下来的行规!”
“行规?”林茵轻笑一声,目光冷冽地扫过那几个蠢蠢欲动的护院,最后落在刘妈妈那因愤怒而扭曲的油腻脸上,“刘妈妈口中的行规,就是逼良为娼?就是低三下四任人轻贱?就是姐妹们挤在一起像牲口一样被人挑拣?抱歉,我林茵不想守你那套老黄历了。我卖艺还是卖身,是我的自由。客人爱来品茶听琴,还是爱去你那儿寻欢作乐,也是他们的自由。怎么,倚翠阁是怕客人被我这边的新鲜玩意儿勾了去,没生意让了,所以才急吼吼地跑来吠叫?”
她的话直白又刻薄,句句戳中要害。刘妈妈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尤其是最后那句“吠叫”,更是让她彻底炸了毛:“你放屁!我会怕你?就凭你这破落户?我是来警告你,赶紧把你那些鬼画符的纸片收回来,把你那勾引书生的骚蹄子关起来,安安分分让你的下贱生意,否则…”她威胁地上前一步,身后的护院也跟着逼近,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春娘和丫鬟们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林茵却端坐不动,甚至顺势拿起旁边桌上刚刚奉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语气骤然变得冰寒刺骨:“否则怎样?刘妈妈是打算在我这醉红楼里动手?打我的人?砸我的场子?”
她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前厅里格外突兀:“可以。你尽管动手。打坏的东西,照市价十倍赔偿。打伤我的人,咱们就去衙门说道说道,正好让青天大老爷评评理,看看这天子脚下,是谁在横行霸道,欺压良善?顺便…”她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刘妈妈,“正好,昨天城西放印子钱的王婆子也想跟我动手,最后可是乖乖拿着我的字据走了。刘妈妈要是觉得比王婆子还横,背景还硬,不妨试试。看我能不能让你今天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她提起王婆子,刘妈妈脸色猛地一变,嚣张气焰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王婆子的恶名和背景这条街谁不知道?那是真敢下黑手的主!她居然能从王婆子手下讨到三天宽限?这女人病了一场,怎么变得如此邪门、硬气,还句句往要害上捅?
刘妈妈眼神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林茵。对方太镇定了,那种镇定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有种莫名的底气和光脚不怕穿鞋的狠劲。难道她背后有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倚仗?还是破罐子破摔真打算鱼死网破?动手的成本和风险似乎瞬间超出了她的预期。
刘妈妈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但嘴上还不肯认输,色厉内荏地吼道:“哼!牙尖嘴利!我看你三天后拿什么还王婆子的钱!到时侯交不出银子,被人扒光了扔出去,可别哭爹喊娘!我们走!”
撂下这句狠话,刘妈妈终究没敢真动手,悻悻地带着人,灰头土脸地走了,背影颇有些狼狈。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春娘长舒一口气,差点软倒在地,抹着冷汗心有余悸:“妈妈,您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她吓跑了!刚才可吓死我了!”
林茵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眉头微蹙。刘妈妈只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她的成功必然会引来更多的嫉妒和打压。而且,她的话也再次提醒了林茵,时间只剩下两天多了,压力如山。“厉害的不是我,是她内心欺软怕硬和怕麻烦的心态。”林茵淡淡道,目光扫过周围惊魂未定的姑娘们,“但光靠吓唬是走不远的。我们必须尽快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站稳脚跟,让她们不敢再来招惹。”
她转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锐利:“告诉芷柔,不必受外界干扰,再加紧练习。春娘,你再去催问一下我让你找的工匠,那些东西必须明天之前准备好!其他人,各就各位!”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驱散了众人心头的恐惧,重新注入了目标感。
然而,林茵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对街茶馆的二楼临窗位置,一个身着冰蓝色绉纱锦袍、姿态慵懒靠在窗边的年轻男子,恰好将方才醉红楼门口这场小小的冲突尽收眼底。他面容俊美,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的青玉茶盏。
“有意思。”萧煜轻呷一口微凉的茶,对身后垂手侍立的灰衣随从淡淡吩咐,“去查查,这位醉红楼的林妈妈,最近到底遇上了什么‘奇遇’,性子变得这般…泼辣有趣。还有,王婆子那边,居然肯松口,倒也是件稀奇事。”随从低声应“是”,悄然退下。萧煜的目光再次投向醉红楼那扇已然安静下来的大门,眼中兴味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