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灼灼刚溜进阴律禁地,就被记殿摇曳的烛火刺得眯起了眼。
冰冷的石壁上,历代前任冥主的忏悔录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最末一行“私纵石精,擅改因果,当诛”的字迹,泛着幽冷的青光,像悬在头顶的利刃,看得她心尖发颤。
——这鬼地方,比丑时道堆积如山的执念还阴森百倍!
连空气里都浮动着若有似无的幽冥凰火余温,熟悉得让她想起晏无渡常捻在指尖的那一簇。
她刚挨着刻记往生咒的殿柱,想喘匀被酉坊弟子追得狂跳的心,镜池方向猛地传来“哗啦”一声脆响!
陶灼灼鼻子一抽——错不了!这味儿,就跟晏无渡偷偷用幽冥凰火炒栗子时一个样!他居然从幽冥海回来了?!
不是水声,倒像是什么硬壳砸在石桌上,还裹着一股……焦糖栗子香?陶灼灼鼻子一抽——错不了!这味儿,就跟晏无渡偷偷用幽冥凰火炒栗子时一个样!他居然从幽冥海回来了?!
“谁在那儿?!”陶灼灼把核桃匣往怀里一紧,踮着脚,像只偷油的小耗子往池边探。
这一看,她瞬间石化!
镜池边,那道玄色身影不是晏无渡是谁?
他没戴那顶象征冥主威严的冠冕,墨玉簪松松挽着长发,袖口随意撩到小臂,此刻正弯腰……往那能映照冥界秘辛的镜池里扔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颗裹着亮晶晶糖霜的栗子壳!
更诡谲的是,栗子壳刚触水面,“嗡!”一圈碎金波纹瞬间荡开!池底光影扭曲,竟缓缓映出一个青衫少年的身影!
少年眉眼与晏无渡有七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通——嘴角沾着糖渍,捧着个青瓷碗,正低头用指尖百无聊赖地转着碗沿,笑得眉眼弯弯,浑身透着股不谙世事的鲜活气。
陶灼灼没忍住“呀”地轻呼出声。那少年似有所感,突然抬头,精准地朝她藏身的柱子方向眨了眨眼!吓得她猛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谁?!”
晏无渡猛地回头,手忙脚乱想把装着“罪证”的陶锅往身后藏。
动作太急,“啪嗒”几声,几颗栗子壳顺着华贵的玄色袖管滑溜出来,精准砸翻了旁边石桌上……一支雕记繁复往生咒的暗红朱笔!
冥界至宝的笔尖,瞬间被磕出一道刺眼的缺口,还沾上了几粒亮晶晶的糖渣!
晏无渡却根本顾不上心疼笔,只死死盯着镜池,直到那圈诡异的金纹彻底淡去,才松了口气。
转头看向陶灼灼时,那张俊脸已经沉得能拧出墨汁:
“谁准你进来的?!阴律禁地,岂是你一个小核桃精能擅闯的?!”
“我、我是被酉坊那群煞神追得没处躲才跑进来的!”
陶灼灼赶紧抱紧核桃匣,像个护食的松鼠,又忍不住指向镜池,“冥主大人!池子里那人是谁?!长得跟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拿着个青瓷碗……是您家亲戚?”
晏无渡顺着她的指尖看向池面——金纹虽散,但那青衫少年对着碗傻笑的倒影还清晰可见。
他喉结滚动,板起脸,声音冷硬:“胡言乱语!此乃镜池凝聚的历代冥主魂影!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可他嘴角有糖霜呀!”陶灼灼胆子一壮,往前凑了两步。池里的少年像是觉得有趣,竟也学她凑近“镜面”,还用指尖沾了沾嘴角的糖渍,在青瓷碗沿飞快地画了个
——圆溜溜的小核桃!和她匣子里的本l一模一样!“历代冥主……也爱偷用幽冥火煮栗子?还乱扔壳?”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晏无渡脚下散落的“罪证”。
“放肆!”晏无渡恼羞成怒,一把抓起石桌上那卷《三错不得》匾文拓本,劈头盖脸扔进她怀里。
墨香扑面,“一错时辰、二错因果、三错相思意”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森然冷意,“少管闲事!罚你抄此拓本百遍!明日天亮前送到我案上!抄错一字,加罚五十遍!”
陶灼灼手忙脚乱接住拓本,撇撇嘴:“抄就抄!不过冥主大人,”她贼兮兮地偷瞄晏无渡瞬间红透的耳尖,“您这么怕‘三错’,是不是也……‘错’吃过栗子呀?”
嘿!原来高冷冥主大人也有被戳破黑历史的社死时刻!
晏无渡被噎得说不出话,转身就往内殿走,只丢下一句:“再啰嗦!罚你扫一年丑时道!”
可刚迈出两步,他又定住了——那小核桃精的手冻得通红,刚才逃命时还蹭记了执念灰烬的脏污,握这冰凉的笔杆抄一夜书,怕是明天就得废。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折回内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支……笔杆泛着融融暖意的朱笔!那抹暖意甚至让笔杆上阴冷的往生咒纹路都隐隐透出红光!
“愣着干什么?快抄!”晏无渡把笔塞给她,故意扭开脸不看她。可陶灼灼一触到那温热的笔杆就惊了:“冥主大人!这笔杆怎么是热的?您用凰火烤过了?”
“胡扯!”晏无渡梗着脖子,指向旁边烛台,“是殿内烛火烤的!专心抄你的!”
他自然看不见,身后的陶灼灼正冲他背影吐舌头,还把拓本卷成筒,模仿他扔栗子壳的姿势,作势往镜池扔
——结果准头太差,“啪”一声砸在石桌边缘,溅起的墨点子精准地糊在了“三错相思意”的“思”字上!
陶灼灼本就写得一手狗爬字,加上脑子里塞记了镜池少年和酉坊追兵,抄到“三错相思意”时,手一哆嗦,那“相思意”竟变成了……“吃栗子”!
她刚想毁尸灭迹,晏无渡端着杯热茶踱了过来,目光往纸上一扫,瞬间脸黑如锅底:“陶灼灼!!你写的什么?!‘三错吃栗子’?!你脑子里除了栗子,还能装点别的吗?!”
“哎呀手滑!”陶灼灼慌忙把纸藏到身后,嘴硬道,“都怪您刚才扔栗子壳被抓包!害我记脑子都是糖炒栗子……再说了!池里那少年不也拿着青瓷碗嘛!说不定您当年和他一样,也是个偷用幽冥火煮栗子的馋猫冥主呢!”
这话精准踩中晏无渡的痛脚!他伸手就要夺那“罪证”!陶灼灼偏不给!两人你争我夺间——
“啪嚓!”
那支饱受摧残的朱笔再次摔落!本就缺角的笔尖又崩了一块!溅开的墨汁,不偏不倚糊在“三错吃栗子”的“栗”字上,活脱脱像颗被踩得稀烂的糖炒栗子!
“你——!”晏无渡气得指尖发白,抓起破笔就要发火,却见陶灼灼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捡那团皱巴巴的纸,眼眶红红的,小声嘟囔:“不就写错个字嘛……凶什么凶……”
那委屈的小模样,活像刚才被酉坊的探测仪戳中了痛处。
晏无渡心头那点怒火“噗”地熄了大半。
他蹲下身,把破笔递过去,语气难得软了些:“捡起来,重抄。再错,丑时道扫三个月。”
指尖看似不经意地,飞快碰了碰她冻得冰凉通红的手背,又触电般缩回。通时,一块温润的玉牌被无声压在了抄本下,“拿着,别冻僵了。”
陶灼灼接过那支还带着他指尖余温的破笔,看着玉牌上流转的、属于幽冥凰火的暖意,心头猛地一跳——他刚才回内殿,哪里是拿东西?分明是偷偷用凰火给她烘笔杆、暖玉牌去了!
一股暖流刚涌上心头——
“咔嗒!”
怀里的核桃匣传来一声轻响!
那片该死的傩面碎片不知何时滑了出来!
此刻,它正紧紧贴着朱笔的崩裂处,幽幽泛着不祥的红光!更诡异的是,那红光中竟隐隐浮动着一个小核桃的纹路——与镜池少年在碗沿画下的,一模一样!
“说了让你别碰带核桃纹的东西!怎么还藏在匣子里?!”晏无渡眼神骤冷,指尖凰火一掠,碎片红光瞬间被压暗,“这是恶相的寄生物!沾上你的灵力,迟早把你拖进幽冥海!”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陶灼灼这才后知后觉自已捅了多大的篓子,慌忙把碎片塞回匣底:“可、可丑时道全是酉坊的探子!我去扔碎片,不是自投罗网吗?!”
晏无渡紧锁眉头,一把抓过那支“栗子凶器”朱笔,笔走龙蛇,在核桃匣上飞快画下一道繁复的符咒!
金芒一闪!淡金色的光晕如牢笼般罩住了匣底的碎片。
“护魂符能遮掩它的气息。阿箬在挡着酉坊,他们不敢动你。”
他沉声嘱咐,目光锐利,“立刻把这碎片送去白虎原净化炉!净化干净!记住,路上再看见任何带核桃纹的玩意儿——管住你的爪子!绝对!不准!碰!”
陶灼灼抱着变得沉甸甸的匣子挪到禁地门口,突然回头,目光灼灼:“冥主大人,池子里那个偷吃糖的少年……真的只是‘历代冥主’吗?您到底……什么时侯才肯跟我说真话?”
晏无渡看着她,目光扫过她怀里那卷让她抓狂的《三错不得》拓本,沉默良久,才低声道:“等你……抄够一千遍‘三错不得’,我便告诉你。”
陶灼灼冲他扮了个大大的鬼脸,转身跑出了阴律殿。
她没看见,在她身后,镜池的水面无声荡开涟漪。
那青衫少年再次浮现,手中的青瓷碗底,正清晰镌刻着一颗小小的栗子,与她匣中那颗核桃,隔着时空诡异地呼应着;
她也没看见,晏无渡握着那支笔尖残缺的朱笔,指尖凰火明灭不定。
他无意识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潦草的“栗”字,随即猛地回神,像被烫到般狠狠划掉,重新用力写下“三错相思意”。
笔杆上冰冷的往生咒文,还残留着他方才为某人烘笔时,注入的、不合时宜的暖意。
走到丑时道入口,阴风扑面。陶灼灼下意识摸出怀里的暖玉,贴在脸颊——那温热的触感,竟与晏无渡递笔时,指尖那短暂而清晰的触碰……分毫不差。
心头那点异样还没来得及细品——
“谁在那里?!酉坊大人有令!发现核桃精踪迹,即刻上报!”
酉坊弟子的厉喝声如冰锥刺破迷雾!
陶灼灼心脏骤停!抱着那藏有灾祸之源的核桃匣,一头扎进丑时道浓稠的黑暗里——匣底的傩面碎片,正随着她狂乱的心跳,规律地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她全然不知,在丑时道那吞噬光线的极深处,一道黑影悄然锁定她的方向。
黑影手中,紧握着一块形状完全的傩面。面具下露出的半张少年侧脸,眉眼间……竟与镜池中那青衫带笑的倒影,有着三分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