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明舒刚结束一个电台小采访。
她最近为自已客串的一个剧写了首ost，那首歌旋律抓耳，小小地上了次热门，连带着她这个制作人也被短暂地推到了台前，受到了些小小的关注。
她正低着头，一边看着手机里的后续行程安排，一边朝着出口方向走去，下意识地避开人流。
后台，艺人、工作人员们穿梭往来，空气里弥漫着发胶、咖啡和一点点香水的味道，太过混杂，她不是很喜欢。
“尹明舒？”
中文，男声。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确定，从侧前方响起。
她下意识地抬头向声源望去。
文俊辉站在几步开外，从装扮上看，大概是来打歌的吧，发型是精心打理过的，黑色的打歌服外面随意套了一件外套。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点惊讶。
“真的是你啊。”他自然地走过来，语气熟稔得像遇到了老朋友，“刚在那边看着像你，没敢确定。”
他们之间……似乎并没熟悉到这种程度……吧？
尹明舒怔了一下，脚步停住。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更没想到他会主动打招呼，还用中文叫她的名字。
“嗯，”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任何有可能跟他有过交流的场面，然后切换语言到韩语：“前辈好。”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seventeen的成员，但可能是因为和她不熟或者不认识她，所以并没有靠近，只是在原地低声交谈着什么，显然是在等他聊完天跟他们一起走。
“最近好像经常听到你的消息，”文俊辉笑着说，“最近发的ost也很好听，循环了好几天。”
“啊……谢谢。”尹明舒稍微握紧了手机。
这么直接的称赞，让她有些不自在——她实在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合。
“听说你跟之前的公司解约了，现在自已发展？”文俊辉似乎并不介意她的简短回应，继续聊着，语气轻松。
“嗯，这样自在点。”尹明舒回答。
“挺好，”文俊辉点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那你以后……有没有可能给我们seventeen写首歌？”
“？”她抬眼，仔细看了看文俊辉的表情，想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谁不知道seventeen基本上是“自食其力”型的男团，怎么会需要她来写歌。
但他的眼神很真诚，带着点期待。
他们真的很熟吗？尹明舒再次从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们之间的交集，得出结论是不怎么熟——到底是为什么啊？她想不明白。
“我的曲子可能不太适合seventeen的风格。”而且也轮不到她写吧，客套话到此结束吧，说真的再在这里站着她就要社恐发作了——哪怕她不社恐。
热门男团跟温门制作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用中文聊天？？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文俊辉却好像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立刻接话：“那就不给seventeen，只给我一个人呢？”
“lo曲什么的，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我觉得你的曲子很有味道。”
只给他一个人？
尹明舒看着他，一时有些语塞。
是在说梦话吗？lo你不应该去问你队友吗，问我让什么啊这位文俊辉先生！
她分辨不出这是客套的鼓励，还是真的有什么模糊的意向，但无论如何，这个提议本身已经超出了她预想的社交范围。
她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如果有合适的机会。
“那就说定了？”文俊辉笑得更明显了些，然后很自然地拿出手机，“那……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多联系？我们中国le有个群，你不在里面吧？正好我拉你进去。”
尹明舒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机屏幕，是添加联系人的界面。
后台的嘈杂声仿佛在那一刻变得遥远。她沉默地接过手机，输入了自已的号码和简单的备注——尹明舒。
“好了。”她把手机递还回去。
文俊辉接过，快速操作了一下，随即尹明舒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我的号码，”文俊辉晃了晃自已的手机，“那……下次聊？”
“……好。”尹明舒看着他转身快步走向等待他的队友，队友似乎调侃了他一句什么，他笑着捶了对方一下，几个人打闹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簇拥着离开的、光芒万丈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走廊转角。
后台的嘈杂声再次涌入耳中。她低下头，拿出还在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新信息：ovo
她盯着那个表情看了几秒，然后按熄了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朝着出口走去。
好奇怪，怎么突然就跟她约歌了？她真的有那个实力让文俊辉选择她？
懂了，客套是吧。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就这么走进了她的工作室。
好像只是因为他突然问了她一首歌的报价，然后提出来会不会他直接去现场会更方便……
嗯，然后他就进了这个被叫让工作室的练习室了。
这种工作室练习室结合的布置还挺新奇的，一面大镜子，背对镜子的角落里放着电脑和其他作曲的设备。再旁边还有一个门，他猜测，或许可能是她的房间…？
练习室的墙上贴着的，是她的过去，几张不算太清晰的舞台照，几张练习室的花絮，甚至还有一张似乎是商场开业路演的抓拍。
房间中央很空旷，靠墙立着一个巨大的书架，但书架其实也很空，摆着几本专辑，剩下的就是各种没有名字的本子，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作用。
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无他物，连一把椅子都没有。
文俊辉站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这个空间，最后落在背对着他、正蹲在设备前插线的尹明舒身上。
她似乎刚搬动过什么，呼吸有点急，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随便坐。”她头也没回，声音平淡。
文俊辉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地板，又看了看她。
尹明舒像是才反应过来，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到设备旁，从底下拖出两个叠在一起的、看起来还算厚实的坐垫。
她自已留了一个，把另一个递给他：“给你。”
她说，依旧没什么表情。
文俊辉接过垫子，道了谢，在离设备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空气里很安静，只有她摆弄线材和开机时轻微的声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墙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们笑容鲜活，从照片上根本看不出来和眼前这个蹲在地上、侧脸线条冷静专注的尹明舒有什么共通点。
尹明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她懒得回头：“我写歌的风格比较固定，你听听看。”
她从自已近期写的几个曲子里随便挑了一个，按下播放键。
不是seventeen一贯的风格，也不像是他听过的一些流行曲的风格，有点阴郁，但又像是悬崖边伸出的手，有点复杂。
文俊辉安静地听着，目光却忍不住从屏幕移开，再次看向她。
她正微微蹙眉听着自已的作品，她的身侧，是墙上那张achite四个女孩挤在一起对着镜头大笑的照片。
过去与现在就这样以一种奇异的方式重叠在了一起。
而他，是这景象唯一的旁观者。
尹明舒背对着他，专心工作的她几乎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也很少发出声音，只有敲击键盘和点击鼠标的细微声响，以及空调低沉稳定的运行嗡鸣。
文俊辉坐在坐垫上，尴尬得想抠手指。
起初他还觉得能旁观作曲过程挺新奇，但久了之后，光是坐着实在有些尴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极其简单、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或休闲设施的空间，目光最后落在那面巨大的镜子和空旷的地板上。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那个……我能不能，借用一下这里的地方？就……练会儿舞？”
他指了指那片空地。
尹明舒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其实她很想问一句你怎么还不走，但是忍住了），然后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自便。”
得到默许，文俊辉松了口气。他拿出手机，插上耳机，走到镜子前那片空地上，然后打开前段时间刚发的新歌，将音量调到刚好自已能听清的程度。
于是，房间里出现了某种奇异的景象。
一边是尹明舒几乎可以拿去让asr素材的“沉浸式工作”，屏幕的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另一边是文俊辉戴着耳机，对着镜子练舞，嗯，也是个asr素材，排除鞋底在地板上摩擦声音的话。
两人各据一方，互不干扰。
文俊辉在转身、跳跃的间隙，目光有时会无意间扫过镜子里那个始终背对着他的、清瘦而挺直的背影。
全神贯注的、近乎隔绝外界的状态，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了空气，又因为她背对练习室里唯一的镜子，甚至不会因为余光看到镜子里的他而被打扰。
练习久了，不知是空调温度不够，或者是他运动量太大，额角和后背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一时也没太在意，直到练习结束，他喘着气停下来，感觉t恤已经有些黏在背上。
他下意识地抬手，抓住棉质t恤的下摆，就想往上掀，用衣角擦擦脸上的汗——
就在此时，尹明舒似乎是要起身去拿放在书架下层的水瓶，毫无预兆地转过了身。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猝不及防地撞上。
文俊辉掀衣服的动作瞬间僵住，手臂还举在半空，露出一小截腰腹。
他的表情凝固在一种介于放松和被抓包之间的尴尬状态。
尹明舒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平静地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她走到书架边拿起水瓶，喝了一口，然后才看向还僵在原地的文俊辉。
不是，她都背对他给了他机会了，怎么还没擦，没回过神？短路了？
“……”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等我一下。”
她说完，转身走向卧室门，推门走了进去。
文俊辉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翻找东西的细微声响，没过一会儿，她拿着一条白色的、看起来还没拆封的新毛巾走了出来，递给他。
“那里有个门。”她指了指书架旁边那个不太起眼的、与墙面颜色融为一l的门，文俊辉之前完全没注意到，“洗手间，稍微擦一下。”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他汗湿的额发和微红的脸颊上，补充的内容让文俊辉愣了一下：“……如果你真的特别想洗澡的话，里面的洗浴用品也可以用。”
啊？
尹明舒看着他似乎有些懵的表情，又解释了一句，语速稍微快了点：“我是说，如果你是那种必须洗澡才行的类型的话。”
她说完，抿了抿唇，干巴巴地补了一个字：“……嗯。”
文俊辉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接过毛巾：“不用不用，擦一下就行，谢谢。”
他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已给人添了麻烦。
他拿着新毛巾，推开那扇隐蔽的门，快速地洗了一下脸，打湿毛巾擦了擦脖子，然后像是心虚一样掀起来衣服擦了擦身上的汗。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已会心虚。
等他收拾好自已，拿着用过的毛巾走出来时，尹明舒已经重新坐回设备前，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毛巾你出门之后扔了就行。”这么说话有点太奇怪，显得她好像嫌弃他一样，她补救了一句，“你要是之后还打算来练习，也可以在洗手间找个地方挂起来。”
话一出口她就想打自已的嘴，她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简直像在邀请他下次再来一样——要她说最好不要有下一次，独处可比跟人一起相处安静的多。
文俊辉并没有看她，视线反而被刚才他练习的位置吸引——那里一瓶未开封的电解质饮料。
文俊辉看着那瓶水，又看了看那个依旧背对着他、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在屏幕波形图上的身影，嘴角无声地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