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辱就像一根生锈的铁钉,死死钉进了这个家的门楣钉进了江春的心口。
他将崭新的棉布和棉花重重放下,把那瓶城里才有的雪花膏塞进妻子林秀秀冻得发紫的手里。
“拿着捂热了擦脸。”
男人的声音嘶哑得像一块磨刀石。
林秀秀的指尖剧烈颤抖那冰凉的触感透过瓶身,像一根根淬了毒的冰针扎得江春心脏猛然一缩。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跨到院中抄起墙角的柴刀和劈柴斧。
那扇被砸成碎片的门板,像这个家被撕烂的脸面凌乱地躺在地上。
江春面无表情一脚将最大的那块木板踹进柴火堆,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子要把天都捅个窟窿的狠劲。
接着他扛起那根准备盖房用水桶粗的顶梁圆木,“嗬”的一声闷吼将其架在木桩上。
下一秒斧刃卷起寒光!
嚓!木屑如暴雪般炸开!
嚓!沉重而富有韵律的劈砍声,不再是无力的哀鸣而是战鼓!
是宣言!是将这个家摇摇欲坠的魂,一斧一斧重新钉回原处的咆哮!
灯光下,林秀秀看着男人被汗水浸透的宽厚脊背看着他每次挥斧时,手臂和背脊上坟起的、如山岩般坚硬的肌肉,那颗被恐惧和绝望死死攥住的心终于漏进了一丝活气。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流泪。转身进屋,点亮了那盏耗油的煤油灯,穿针,引线,昏黄的灯火下,她的动作渐渐平稳。
妹妹江夏也从恐惧中回过神,懂事地爬上炕桌,摊开新买的作业本,用小手攥着铅笔,一笔一划,认真地描摹着。
院里,男人在造门,每一次落斧都带着风雷之声。
灯下,女人在缝衣,每一针都缝补着破碎的安宁。
桌前,孩子在写字,每一划都承载着未来的希望。
这个家,还没散。
不仅没散,还生出了一股子能把天王老子都顶回去的劲儿!
午夜时分,一扇足以抵挡黑熊撞击的厚实木门,带着新木的清香和男人的汗味,严丝合缝地立在了门框上。
江春又从圆木上削下一根碗口粗的门栓,双臂贯力,猛地插进门卯。
“哐——当!”
一声巨响,如山门落锁!
那一刻,屋外呼啸的寒风、潜藏的恶意、窥伺的目光,全都被隔绝在外。
屋里是家。
屋外,是需要用命去拼杀的天地!
躺在温热的土炕上,江春双眼圆睁,没有一丝睡意。白天那些杂种的嘴脸,王大海的阴狠,江大山的贪婪,像一幕幕烧红的烙铁,在他脑子里反复滚过。
还有江二狗!那个老实巴交的堂弟,就这么“意外”死在了野猪崖?
放他/娘的屁!
这分明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阴谋!泼脏水,夺抚恤金,甚至是想把他江春也一起按死在这大山里!
黑暗中,江春的双眼亮得吓人,像两簇在坟地里幽幽燃烧的鬼火,里面全是择人而噬的杀气。
这根钉子今天钉进了他家的门。
明天他就要把这根钉子,连本带利烧红了,一寸一寸钉进仇人的骨头里!
天刚蒙蒙亮浸了一夜的杀气非但没散,反而愈发凝练如刀。
江春背上那张三石强弓腰间别上锋利的剥皮刀,推开了崭新的大门。
一股混着霜雪的冷气扑面而来让他瞬间冷静到了极点。
“哥!”身后妹妹江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内像只受惊的兔子。
江春回身眼里的杀气瞬间化为柔和,他蹲下用粗粝的指腹擦掉妹妹眼角的泪珠,声音却冷得像山巅的万年寒冰:“在家锁好门除了我谁来也别开。”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哥去给你和嫂子,弄肉吃。”
林秀秀红着眼圈走上前,什么也没问,只是将两个滚烫的白面馒头和一军用水壶的热水,塞进他怀里。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我等你回来。”
她眼圈通红,死死咬着嘴唇。